弗里德里希很好地履行了离开库洛洛房间时对他作出的“承诺”,一连几日从研究所到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再到住处,都不见其踪影。
库洛洛表面上忙着本职研究,同时暗地里也在继续有意无意地结交或许有“利用价值”的纳粹,拉近关系。
比如霍夫曼博士的商界好友迈克尔·齐默。
比如护理科室的护士长韦贝尔夫人。
又经韦贝尔夫人介绍,结识了将军夫人的私人医生约翰·冯·夸里奇。
……
还有一些其他的同僚。
不同于“爱憎分明”的西奥多·霍夫曼,研究所的医护或多或少都有些党卫队的朋友。
这一周多以来库洛洛了解到了更多外人眼里的弗里德里希·阿登纳。
弗里德里希·阿登纳是来自于阿登纳家族的独子。
自巴泽尔·冯·阿登纳子爵的夫人五年前去世后,阿登纳子爵一直独身抚育爱子。今年年初,在海登堡求学的弗里德里希毕业而归。不幸的是,没过多久,子爵便在家心悸猝死。随后,弗里德里希抛弃了原有的贵族称号,在今年6月选入了党卫队安全部的四局。
弗里德里希一路顺风顺水,不过数月便从一名普通警察升为少尉。
据传弗里德里希是阿登纳子爵与家中女佣的私生子,但因无明确证据,很多人认为是空穴来风。
一些心性高傲的纳粹不屑议论,却另有一些纳粹或因嫉妒或因鄙弃少尉而对此津津乐道。
听闻安全部有些盖世太保质疑弗里德里希过快的晋升速度,也有认为他没在武装党卫队摸爬滚打过便直接进入了四局,是否缺少作为一名警察、一位军人的血性;还有谈及样貌的,说他就是个花花公子,倾慕他的小姐们都被他俊朗的外表迷惑了。甚至有说他的模样比很多女性都要“秀色可餐”,在党卫队的一群大老爷们间“若是再升个一官半职怕是更难以服众”——诸如此类阴阳怪气的腔调不计其数。
将军与将军夫人膝下无子,尤其是将军夫人对弗里德里希很是关切。
几日前在库洛洛与霍夫曼博士与迈克尔·齐默的饭局上。
一身高定西装的齐默叼着雪茄,大跷着二郎腿,语气欢快道:“库洛洛医生,老实说,我倒挺喜欢这个年轻人,他狂妄无畏的模样让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哈哈……”
“嗯?我印象中阿登纳少尉并非如此……”
“也难怪医生不知道,那时你还没来柏林呢…我记得是7月份,对吧,西奥多?我和西奥多应将军夫人邀约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听说那时阿登纳少尉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军警,当时负责夫人度假别墅的治安。
“当时夫人找到我要聊聊生意上的事,我们就·走出喧闹的会场,走到大门,听到外廊上隐约传来说话声。
“‘喂,阿登纳,我搞不懂你为啥要放弃你的爵位,不然你初到A处也至少是个中尉。’
“‘…爵位没有用。贵族时代已经没落,元首和将军现在只看能力不看出身。’
“‘这话应该是我说你吧?我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哟,也是,从小锦衣玉食泡在蜜糖里的公子哥哪儿会考虑到向我这种穷苦出身,期盼在这里有出头之日的人有多羡慕以前的你呢?自愿下沉,你真是够蠢啊~’
“‘…格罗,我有得罪过你吗?我放不放弃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关吗?’
“‘看你不顺眼,直言不讳咋了?’
“‘若想武斗比枪,我随时奉陪。但若只是言语羞辱,我对这样低级的你没兴趣。’
“‘哈?就凭你现在这样?’
“‘…啧,真无聊。别再和我说话了。’
“‘还挺高傲。看你这表情,我还以为是在给元首当副官呢~醒醒吧,你现在正在夫人宴会之外当一个没啥用的警卫呢。外人看来你保护着夫人的安全,可事实上,夫人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呢。’
“‘……’
“‘怎么不说话了?’
“‘……现在柏林鱼龙混杂,任何图谋不轨的人都有可能混进来。我们作为维护宴会安全的最外层屏障,与将军夫人见面与否有何关系。内层自有夫人的私人保镖照护,外层就靠我们这些警卫了。况且将军是柏林最高行政官,代表着慕尼黑元首的意志。将军夫人是将军珍重的妻子,保护夫人也是在保护将军,也是你我作为安全部一员的职责。这很难理解吗?’
“‘你就别自我安慰了。说得再好听,你也只是在当一条被处长牵引向柏林各处的巡逻犬罢了~’
“‘呵,难道你不是吗?’
“‘你!……看来没爹妈教养的公子哥也和常人无异嘛~’
“‘…格罗,只此一次。再敢侮辱我的亡亲,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接着将军夫人便鼓起掌来。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好青年!’将军夫人如此赞赏阿登纳少尉。
“‘希望你的能力能媲美这副伶牙俐齿……你是…弗里德里希·阿登纳。好,我记住了。’从此将军夫人也就记挂着他了。”
“呵呵,真是有趣。如此看来,虽说不过数月,少尉如今倒是成熟了不少。”库洛洛附和着,黑瞳里流光却暗了几分。
“那次宴会后,我原本以为这个阿登纳家的独子只是嘴皮子利落了点,没想到前段时间在将军的晚宴上再见到时,他已经成少尉了。听说他的长官们都很赏识他。”
“这个叫‘格罗’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库洛洛碰了碰酒杯,结束了这场饭局谈天中有关弗里德里希的插曲。
临近新年,柏林市内商业区热闹不少,但大多数政要机关林立的街区依旧维持着一成不变的肃穆和冷清。
清晨,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也是一成不变的。
库洛洛拢了拢凌乱的围巾,唇齿间呼出的白烟转瞬即逝。看似漫不经心,却将路过楼房的窗子浏览了个遍。
即使自己已经是住在这条大街上的熟脸,但如果停留稍久,依旧会被巡逻的士兵问话、驱逐。
库洛洛抬起手,被医用手套里汗水浸透泡发的手形成的褶皱几乎完全隐去。
他微微眯眼。
在研究所平日的研究工作消耗了大量的时间。
他在这里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
但命运之神不垂怜于他。
从11月至今,他与少尉不过只碰了三次面。
不同于孟买,在柏林,他极其受限于这里的规章纪律。
自己不能做出令弗里德里希或是其他纳粹怀疑的举动。
……不能逼迫酷拉皮卡回忆过去的事。
不能再发生塔索号上的“意外”了。
不知不觉中,库洛洛已经走到了住所楼附近,他下意识抬头向住所楼张望,瞪大眼睛。
感受到来自远处的目光,匆匆一瞥,弗里德里希·阿登纳与望着自己的男人对视。
犹豫后,弗里德里希还是停下了脚步。
“弗里德里希,距上次见面已有近两周了。”
一路疾步过来的库洛洛将对方上下左右观察个遍后,接着笑道:“嗯,少尉的气色好了不少,眼圈也浅了些……”
“多谢你的药。”
“弗里德里希…这是要去哪里?”
“无可奉告。”
看见对方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后,弗里德里希含糊道,“……我要离开柏林几日。”
“你…要去前线?”库洛洛蹙起眉头。
“……不。”
“你要去慕尼黑?”
“…不。”
“你…”
“不!”
两人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库洛洛率先出动。他对弗里德里希眼中的恼意视而不见,压低声音道:“既然如此…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取个东西。”
见远处巡逻的军警逐渐接近,少尉脱口而出道:“不了,我和你一起。”
库洛洛博士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这次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乙醇味,闻着并不令人反感。
又是站在摆满医学书籍的书架旁,弗里德里希盯着库洛洛从书桌柜子里取出了一个两个手掌大小的方箱。
“……这是什么?”
“这是我作为医生的一点儿小习惯,箱子里装有你可能会用到的一些急救药品,里面的特效止血剂和雾化吸入药是我特别研制的。背包或者军服口袋里都能放得下,所以你一定要随身携带…”
弗里德里希打开箱子,一边听着库洛洛说明,一边确认着各类药品。
“当然,如果你直到回来都用不上这些,是再好不过的……”
看着医生关切的眼神,弗里德里希只觉得胸口愈发烦闷。
他不讨厌对方对自己的关怀,但这过于亲昵的口吻和态度让自己愈发无所适从。
这医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自东方而来的人都这么热情吗……
他晃了晃脑袋,低头闷声道:“我知道了,博士。”
“希望在过年前…你能平安归来。”
自己一侧的发梢像是被摩挲般动了动,弗里德里希抬起头,库洛洛已经侧过身子,看向窗台的盆栽。半月前看到的这几株盆栽此刻丝毫没有落败的迹象,依旧绽放如初。
“又是一年了吗……”
医生平静的叹息声,在少尉听来却不由得心生哀伤。
他抚向心口,这里正跳动的厉害。
弗里德里希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奇怪,某个位置似乎在叫嚣着要撕开一些被封藏着的不知名的禁忌。
“禁忌”是什么?
另一方面,冷酷的理智却在警告着,绝不允许再进一步。
弗、里、德、里、希,你的任务。
……
不愿再想,他收起箱子,再一次逃离似的离开了库洛洛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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