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唤出“酷拉皮卡”后,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但不过下一刻,库洛洛便看到对方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只见对方先是三两步来到门前,上锁,转瞬这道金色闪电冲至自己身前,不等自己反应,那只摘下手套的手便化作屠夫的蛮力将他硬生生按倒在椅背,同时冰冷的枪口被抵在自己的下巴。库洛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没有反抗,任凭对方粗鲁的拽紧自己的衣领。他第一次看到上尉对自己露出如此惊愤的神情。他心中暗喜,始终清醒的脑子里一个结论回荡着。
他赌对了。
弗里德里希·阿登纳不是他的真名。
这不属于轮回的规则。既然如此,他在这里化名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是谁?”“弗里德里希”压低的声音像刺骨的冰覆在他**的心脏上。短暂窃喜过后,库洛洛这时想起的却是枫林里倒在怀里的他最后用尽全力的嘶吼。
枫林里,那双充满怨恨和苦痛的眼睛,一直是这些年自己游荡于世间的温存的梦魇。
“……库洛洛。”
“我真正的名字,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纳粹……你是谁?别扯你这胡诌的梦!”
[库洛洛,我以个人和我引以为傲的家族的名誉起誓,即使我的□□毁灭,灵魂死去,我也绝不原谅你。]
“库洛洛。”
[库洛洛,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神父,你不要为我忏悔,也不要向我忏悔。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你。]
上尉的拳头看似秀气实则十足有力,库洛洛的脸颊实打实地挨了一拳。
“……可笑,我在问你的真实身份。”上尉咬牙切齿,“我、亲、爱、的、库、洛、洛、博、士,你他妈到底是谁?”
恼怒的火焰翻腾于他的赤瞳,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眼眶,化身恶狼,扑向库洛洛的双眼,啃噬殆尽。
库洛洛拉回意识,默不作声,任凭对方的眼睛在自己的脸上瞪来瞪去,他知道对方此时正在极速地揣测自己的身份。酒意暂时抹去了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痛感,奇妙而又积极的感情转而升腾至他的脑海,如火山喷发出炙热的岩浆,全部涌向面前的人。奇怪,这被麻木了的痛感此时变得异常清晰开来。他至今记得怀中酷拉皮卡逐渐变凉变硬的躯体带给自己的触感;接着,在那个驶离孟买的黑夜里。床上的神父“睡容”自然、安详,仿佛做着一个陷入永久沉睡的美梦。自己却是闭上眼睛,大笑着封闭了一切与外界有关的感官,怯懦着不敢再去触碰床上的人,生怕证实酷拉皮卡又一次离去的真实性。
……
但是,这一世,酷拉皮卡的心脏还在跳动着。他还没有离开,他还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有血有肉。他在对自己说话,他对自己失去了伪装的理智,他在富有朝气地瞪着自己呢。
此时他压在自己颈间的手掌竟是如此的温暖,他在自己的皮肤之上呼吸着,他的身上时隐时现的体香依旧如此令自己沉醉。眼前的酷拉皮卡是活着的。借着体内那股尚未褪去的迷人的酒醉之意,他竟感到莫名的轻松和快乐。思路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必须保护好酷拉皮卡。绝不能再出现在孟买那样的噩梦了。
在对方的瞠目中,库洛洛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旁侧的圆桌上,他缓慢地自然握住面前那只握着枪柄的手。
“库洛洛,你以为我不敢扣动扳机吗?”
“……不,你敢这么做。”
库洛洛在对方的注视中,手指移向枪的尾端,拉动上膛的滑块。他再次握住对方持枪的手,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中将枪移向心脏位置,“现在我的性命完全在你的手上了。”
“……我再问一次,你是谁?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们不在对立的阵营。我的姓名只有一个,便是你知道的。至于我的身份,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科医生罢了。”顿了顿,轻微的叹息从紧抿着的唇齿间钻了出来。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
青年沉默着,眸子里愠怒和疑惑不断交闪而过。
“若是我告诉你我很早便认识你,你大概也不信。”
“……那次晚宴上,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嗯,那确实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领口再次被握紧。上尉嘴唇紧抿。
“库洛洛,你在耍我?”
“不,我对你只会说真话。”
“那就请你好好解释一下自己话中的矛盾。”
“我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古怪的地方。”
“……你这样胡搅蛮缠没有任何意义,库洛洛。你想让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却不告知我原因?”
“虽然我明白我的话没有任何逻辑基础,我和你目前的关系…也确实无法令你完全信任我,但我愿用我的灵魂发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哈?灵魂?你在开什么玩笑?”
“或者,你现在一枪崩了我,便可直接摧毁我这颗‘不定时炸弹’。”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不过最好用刀,以免枪声惊动其他人。你身后那个玻璃柜里的一切器具任阁下挑选。”库洛洛下巴微抬,眼神示意对方。
“……”
青年戒备着朝后望去,柜子里的各种手术器具隔着玻璃闪闪发光。他回头,继续打量着眼前盯着自己的男人。人在生死危难之际,即使故作伪装,也还是会通过肢体泄露出一些隐藏的信息。青年想找到库洛洛隐藏的这些。他犀利的眼神从上至下滑过对方的每一寸肌体,他又走近,俯下身子,一手握枪抵着医生脖颈,一手捏紧下巴,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想从这方才漫不经心的惬意目光下窥探出一些多余的情绪。对方漆黑的眼瞳中只映着自己的身形。
意料之外的,眼前的库洛洛毫不惧怕自己的目光,反而热烈迎接,原本放松的神情也变得专注,瞳孔微缩,漆黑的身影也微微一颤,一种深沉而炽热的感情正在他的眼瞳深处蔓延。青年仿佛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团火焰,那其中炽烈的情绪透过这双黑瞳刹那间射入自己的眼睛。一抹异样的刺痛感蓦地划过自己的大脑。他晃了晃头,痛感如错觉般烟消云散。
“你…是头痛了吗?”
呵,眼前的医生突然关怀起了自己。
青年微眯着眼,他想剖开对方的头颅一探究竟,他想剜出对方胸腔内那颗心脏好发现它是否依旧平常跳动。
“……我希望你能明白,故弄玄虚在这里对我没用,医生。”
“…当然,小酷既然能在险恶之地完美隐藏身份,心思自然是缜密不漏的。”
青年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正欲驳斥,男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在你开口之前,有些话我想告诉你。所以,我请求你先听听,之后我是去是留是生是死,自然全由你定夺。”
“……说。”
“小酷也许并未忘记,我在这里对外身份是外科医生。数月前,我在机缘巧合下被霍夫曼博士举荐加入纳粹,这其实并非我本愿。我自求学起便一直漂泊在外,无所依靠,除了随身携带的衣物和几件贝克曼爵士赠与的手术器械套件后周身再无他物。如今我应西奥多·霍夫曼之邀进入研究所,不过是因为纳粹提供了合适的资源供我所需。毕竟在这个如今战火纷飞的年代,能寻一处…‘象牙塔’供人安心研究是一件难得的事。至于这团‘战火’因何而起、何日消散我不感兴趣…呵呵,我这自私自利的想法和行为无疑是被你厌弃了呢……”
“…库洛洛,你说这些话除了向我证明你的卑鄙,还想说什么?”
“…虽说我对研究以外的世界各地的局势不感兴趣,但耳濡目染中也不难看出,这个‘帝国’不过是一处靠暴政和恐惧撑起的国度。你的出现也让我笃信,塔身正在展露裂痕,这座虚无缥缈的象牙□□裂坍塌指日可待。既然结局注定,在这里没我需要的‘东西’后,我就会离开。”
“笑话,你以为柏林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当然。”
[博士才华横溢,又生性多疑,当然不信任这里的任何医生,不是吗。]
[那是自然。]
对方自信张狂的口吻让青年想到了在8号军医院对方初为自己诊治时的这场对话。
接着,他立刻想到了那日,自己因为对方的口误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傻子。
……可恶。
一时忘记了要说的话,他有些烦躁道:“……‘我的出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来自波兰的间谍,你的勇识过人,能让柏林的最高行政官和他的夫人对你青睐有佳…”库洛洛话还未说完,枪口被重新抵在自己的下巴。
“……你猜到我是波兰人了?”
“原本我并无他想,不过是想起了我与你第三次见面时你谈及三色堇作为波兰国花时的愤慨。有时过于刻意的言行反而会弄巧成拙…不过我还是感谢您当时对我的提醒,在那之后我确实收敛很多…看来我这一时的直觉歪打正着引出了正确答案。呵呵,如今想来若非你我的相遇不是一种上天的缘分,我还真的不信呢,小酷。”
见男人依旧镇定自若,视脖颈处的手枪为无物,甚至还开起玩笑,青年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医生了。
“…你这理由,倒是凑巧的很。”
看来小酷之前和我独处时所展露的那些破绽,并不是他的表演,他当时确实信任着我。那是真实的他。
这个结论让库洛洛心花怒放。
他接着被打断的话:“在去年十一月由波兰入境德国前,我曾因审查在华沙驻足半日,当地一瞥,见当地德**队肆意横行,总督府内与柏林的国会大厦别无二致,而一路所见当地普通居民行迹匆匆,却难掩他们脸上的悲愤。但后来我又听闻尽管波兰如今被摧残蹂躏,体无完肤,各种地下抵抗组织却是层出不穷,生生不息……你的过去我不清楚,但你在这里一定是基于一个无法开口的理由。这个理由是热忱而危险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酷,”他微举双手,向对方表示自己的诚意,“即使猜到你的真实身份前,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不认为你是个会为这个国家的元首效力的人……我从不认为你是那样的人。我不在乎你真正的身份和目的,但可以的话我希望待在你的身边。”保护好你。
“……”
“我现在手头并未参与涉密研究,听说纳粹的这些研究只能由本国学者参与…但倘若能为你的目的增添些许帮助,我愿尽力一试。”
“……你是要让我利用你吗?”
“这是一场交易,选择权在你。酷拉皮卡,你愿意信任我吗?”
“……”
“说起来,我记起你曾说的止血剂欠我个人情……”
“…库洛洛,你别得寸进尺。”
“哪儿有,我不过是在据理力争只为此时寻得一丝生的契机罢了,毕竟我也是怕死的。”
身下的男人虽口口声声说着怕死,语气却轻快愉悦,眉目间也是毫不遮掩的放松。一时间青年竟觉得手里的枪支对他失去了威胁。这个男人难道觉得这是儿戏?
青年脸色阴晴不定,缓缓起身,半晌开口道:“……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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