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欲在连城确实过得不太顺心,翟秋实天天段爷段爷的喊,他已经习惯到麻木了,这次来连城,Victoria和Uneey也学会喊他段爷了,被他严词拒绝改口之后俩人才喊回先生的称呼。
两个女孩学习能力很强,基础的东大陆通用语已经能说的很不错,让林欲倍感欣慰。
“段爷,你真要去见那老头啊?”翟秋实叼着烟。
“当然。”林欲点头。
“需要陪同吗?”Victoria问。
“不用,你和Uneey做好我交给你们的事就行了。”林欲语气轻快,好像真的只是随便见个人而已。
“先生要自己去?”Uneey从Victoria身后探出头。
“嗯。宁湶也不会让我带什么人去的。”林欲摸摸Uneey的头,“ 头发这么长了啊,姐姐不给你编辫子吗?”
“我不会。”Victoria摇头。
“那我给你编一个?”林欲把自己头上的皮筋摘下来。
“嗯!“Uneey拨了拨头发,背对着坐在他前面。
“Uneey喜欢编辫子吗?”
“嗯。好看的。”
林欲笑着把她的头发理顺,给她编了个鱼骨辫,在头发尾端扎上皮筋,拍了拍她的肩。
“去给姐姐看看。”林欲把垂落的散发别在耳后。
Uneey欢欢喜喜的给姐姐展示自己的头发,Victoria也微微扬起了嘴角。
Victoria是很少笑的。林欲之前拿不准她是什么性格,Uneey说她一直是这样,在Horizon的时候就很沉默,后来跟着段兰才好一些,至少话多了起来,但也不怎么笑。
林欲接起宁湶打来的电话。
“嗯,是我。”林欲的声音透着一点疲惫。
“过来一趟吧。”宁湶说,“段玉先生。”
市政厅。
林欲很难想象一个城市的市政厅里竟然有这么一个房间。
灯光昏暗而暧昧,仿佛是……
林欲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推开木质典雅的房门,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还围着一群男男女女莺莺燕燕,又是喂水果又是倒酒。林欲见惯了这种场面,却是头一次知道这种地方还能在市政厅里出现。
“段玉给你带来了。”宁湶冷冷开口,把主灯打开,暧昧的氛围瞬间消散,只剩下令人作呕的**味道。
“你就是段玉?段兰的那个弟弟?”樊云剑轻轻挥手,示意身边的人散开。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林欲。
段玉……他的确见过这个人。
“原来你是宁湶的人。”他狞笑了一下。
明明是一朵该被养在温房里的娇艳玫瑰,却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和才华,应酬中游刃有余的姿态,不经意间流露出从容的魅力。这些东西汇聚在他身上,就凝聚成一种吸引力,任谁看了能把持得住呢?
樊云剑的手在酒杯上轻轻敲点。
他几乎是用欣赏物品的目光看着林欲:秾丽妖冶的相貌,微微蹙眉的神态,压抑忍耐着不悦的表情,每一项都是这么的合他心意。
段玉。真是人如其名。
林欲仿佛窥到了他脑内想法似的,嫌恶的退后了一步。
“你不是把我卖给他了吧?”林欲搭上宁湶的肩,“我们只是合作,我可不干这种事啊。”
“他精虫上脑惯了,最开始见我也这样。”宁湶也露出嫌恶的表情。
樊云剑突然大笑起来。
“宁湶?”他指着宁湶,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照一照镜子,看看他,再看看你,你算什么东西啊!”
林欲挑眉。
“他骂你长得丑?”林欲低笑。
“神经病……”宁湶拍开林欲搭在他肩上的手,“你不是说要见他,现在见到了,把黍离的下落告诉我。”
“黍离?”樊云剑疑惑,“黍离?你们俩不是一伙的吗?”
林欲心下一沉,左手摸上腿侧的匕首。
“段兰死了,黍离当然就在他手里——你们既然合作,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樊云剑疯魔似的又大笑起来,“宁湶,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根本没人信你,没人是真心对你,还真是可笑——”
“闭嘴!”宁湶把桌上的酒瓶砸在他头上。围在旁边的人全都尖叫着躲到一边,林欲贴心的拉开了门做请的手势让这群莺莺燕燕都离开了房间。
樊云剑还是大笑着,不断说着奚落嘲讽宁湶的话。
“你算计我,你算计成功了!那又怎么样,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樊云剑像疯了一样的爬到林欲脚边,“段玉,段玉!告诉我,告诉我段兰是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
“……我杀了他。”林欲把他踢开,随意的回答,“你们有仇?”
“仇?有仇?”樊云剑捂着肚子又慢慢往回爬,“何止是有仇……他活该,他活该!他活该死了……被自己最在意的弟弟杀死,他活该!”
林欲疑惑的看着樊云剑。
“你跟他有什么仇?”他问。
“没仇。”宁湶把领带解下来擦拭手上的酒液,在手上缠好后狠狠给了樊云剑一拳,“段兰有次没接他敬的酒,还说了大概意思是他不喝不够格的人的酒这种话,被他记恨上了,恨着恨着就得了妄想症,总以为段兰夺走了自己的东西。”
樊云剑被打晕过去不再做声。
“自从破产之后就疯了。”宁湶解开领带丢在地上,“我觉得他这种人还是死于精尽人亡比较合适,就把他关这儿了。”
林欲了然的点点头。
“话说回来,黍离真的在你手里?”宁湶看向他。
“……是。在我手里。”林欲推了下眼镜。
宁湶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半晌后带着林欲回到了市长办公室。
宁湶站在窗前,俯瞰着马路上疾驰的车辆,拿出烟盒,递给林欲一支,林欲却没接。
“你不抽?”
“不抽了,家里管得严。”林欲笑笑。
“家里?你谈恋爱了?”
“是啊。”林欲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办公桌的前面,“你要问什么就直说吧。”
“把黍离交出来。”宁湶没有转身,仍然站在落地窗前,烟雾丝丝缕缕的飘在空中,被他随手挥散,“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最多三天,我要看到黍离出现在你面前这张桌子上。”
“你演霸道总裁还挺入戏的。”林欲精准吐槽,“你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秘书吗?”
“秘书?别人要提起连城,什么时候提到过樊市长?从来就只有宁秘书……名不重要,实在的权力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宁湶目光阴鸷。
“林海停知道吗?”
“她知不知道又怎么样。你指望她拦着我吗?”宁湶嘲弄的笑着,“你真是山穷水尽了?连海停都搬出来了。”
“是啊,山穷水尽了。”林欲托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了。
林游被查封充公的遗产里最神秘的黍离——被认为是价值两百亿的昂贵货物,其实在他还没去世的时候就到了Wilson家手里。但是段兰的父亲还没来得及把它付诸实践,就被段兰送下了黄泉。段兰继承家业之后按照黍离的配方试着研究出了这种新型毒品,而它的效果远超段兰的预料。
他担忧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于是把这份配方隐藏了起来,把可能知道这份配方的人也都尽数杀掉,甚至回收销毁了几张誊抄本。
门阀因为资金运转和难以填满的贪欲而盯上了这批“货物”,四处寻找它的下落,并大多认为这批货落到了年轻狠厉的毒枭Ludvik手里。可惜没有人敢动Ludvik,也就是谢逸之还能旁敲侧击的试探一番,谁敢真的从段兰手里要东西呢?虎口夺食,肯定会丧命的。
于是段兰死后,众人的矛头瞬间指向了看起来更好欺负的林欲。可段兰把后事处理的太干净,黍离彻底没了下落,就算是林欲名下也没有凭空多出两百亿财产。
没有人怀疑黍离究竟是什么。
可是不知道哪一年记恨上了段兰的樊云剑,在他的会议室门口偷听到了黍离的事。如若一直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偏偏林欲又帮着门阀和宁湶合作连通了奉城和连城的贸易线,又暗中把连城的实权都收归到了宁湶手里,樊云剑的权力被彻底架空名存实亡的这一刻,黍离的真相就仿佛恶果的种子,在数十年后的今天化作了刺向林欲的利刃。
“从我到连城开始,身边就已经布满了你的人吧。翟秋实也被你收买了是不是?”林欲半点没有已经身为案板鱼肉的自觉,“你说给我三天考虑,其实如果我决定不交出黍离,这三天时间就是留给我准备后事的吧。”
“你的确很聪明。”宁湶熄灭烟头,“谢逸之也和我提过,你在现在的位置上简直是太屈就……但你知道我是怎么和他说的吗?我说可惜,你没有野心。”
林欲不置可否。
“没有野心,就不会想着往上爬。”宁湶看着他淡然清澈的琥珀色眼瞳,隐隐有愤怒涌上心头,“你真的很幸运。回去吧,考虑好你的选择,合作这么多年,我也不是很希望看到你变成一具尸体。”
当初选中林欲的时候,宁湶本来是瞧不上他的。只是因为林海停和他说了他是林游失踪多年的长子这件事,他才把目光放到林欲身上。
他的长相太符合靠身体上位的那类人,足够漂亮,甚至有些惑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就算藏在镜片后面,也遮掩不住其中摄人心魄的神采。谢逸之和林欲搭上线的时候,他还以为所谓专情了颜处长这么多年的谢议会长其实也只是以色待人的人渣罢了,可是相处下来他却发现这个容貌出众的青年是有真本事的。
宁湶是平民出身。在连城这种权势一手遮天的地方,他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谋略和手腕,一样缺不得。但他发现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能力林欲也拥有,而且毫不逊色于他。
宁湶尚且有要牺牲色相谄媚他人的过去,可林欲长着这么一张脸,也熟悉那些肮脏的权色交易,显然是在名利场混迹惯了的人,偏偏却从来没人真的在意他那张脸。宁湶不想承认这是因为他的能力比他的相貌更值得关注。
——他努力这么多年才得到的东西,林欲似乎只要有一点野心就能得到。而他几乎赔进去大半人生也要够到的权势地位,林欲却根本不感兴趣。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都是蝼蚁,同样都只是水中蜉蝣,林欲却能过得这么游刃有余?
当初宁湶的计划只是在经济部手里漏过一些钱。林欲说他自己不要命,别拉着别人垫背。后来林欲同意和他合作,提出可以把四门都拉到连城的贸易里,这样不仅不用担心掉脑袋,还能拿到更多的钱。
——“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这种提议……”他甚至觉得这种想法太荒谬。
——“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如果出问题,第一个崩裂的是连城贸易,他们及时抽身就不会有损失,还可以借机收归连城的管制权。”林欲回答,“你不好出面的话,我来牵线。”
现在的局面与其说是宁湶善于谋划,不如说是林欲太有算计人的头脑。四门根基腐烂,需要钱来填补空缺,而连城贸易的金钱流水放眼大陆都是数一数二,四门的确不会拒绝这个极具诱惑力又没有害处的交易。四门提供给宁湶的帮助不可或缺,樊云剑下马后,宁湶能给四门的东西,也比现在还要多得多。
如果没有林欲牵线,他宁湶不会有今天。说不定早就因为中饱私囊被经济部查了吧。
宁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如果林欲还愿意站在他这边,他是不希望林欲就这么死了的。
“好。三天。”林欲起身,“我看看你手下的人到底有几分长进。”
金湾十里海作为敢建在连城的富人区,其安保和**保护是十分卓越的。林欲并不担心宁湶能把摄像头装进他家里,毕竟家里可是有Victoria这种人形武器在,实在是很难有苍蝇飞进房间。
林欲打开电脑,听到监听器里传出来宁湶的声音。
“盯紧他,我要知道他这几天都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事无巨细都给我汇报上来。”
林欲轻笑。坐在旁边的翟秋实却有些紧张。
“段爷,这——”
“嘘。”林欲把手指放在唇上,翟秋实瞬间噤声,“我自认待你不薄。这么多年,我把你从街头的小偷一路带到现在的位置,什么时候亏待你了吗?”
林欲的声音很温柔,翟秋实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段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啊。”
“听不懂?没关系,我问你答就好了。”林欲仍然笑着,“宁湶给了你多少钱?”
翟秋实扑通一声跪在了林欲脚边,不停求饶。
“爷,爷,我真是,我该死,我不该——”
“废话少说。”林欲轻轻踢了他一脚,“他都吩咐你些什么?”
“他说,他说让我把您喊来连城,还有让我盯着您的动向……”翟秋实低着头。
“说谎。”林欲抽出匕首,刀刃泛着冷光,他用刃尖抬起翟秋实的下巴,“你还有一次机会。”
“饶命……饶命!”翟秋实直接给他磕了个头,“我说,我全都说!他让我看小微和悠悠每天都做什么,还有财务报表,财务报表和贸易流水全都拍照给他……”
林欲收起匕首。
“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靠在沙发上,看着还在不停磕头的翟秋实,“那再谈谈我们的事吧。我给你的钱不够用吗?”
“够……够用。”
“我不想听谎话。”林欲揉了揉太阳穴。
“真的……真的够用。您待我不薄……我知道……”
“那宁湶给了你什么呢?”林欲疑惑的问。
“他说……要是办的好,能给我安排一个不低的职位……”
“哦——”林欲拖着长音,“比起钱,更想要安稳的工作?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不是,爷,给您干活我一点都——”翟秋实急忙补救。
“不用对我表忠心。”林欲打断他,“我不需要你对我忠心,我们钱货两讫,我给你你想要的,你为我做事,这是交易。但是我没给到你想要的,你自然就会帮别人去办事,我没有意见。”
“不是,不是,不是……是我太贪,是我太贪了……”翟秋实抱住他的脚,“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
林欲看着跪在脚边抽泣的翟秋实。
“你追求自己想要的,我不阻拦。”林欲拍了拍他的头,“但是你也还没到能吃开两家饭的程度,去市政厅找宁湶吧,我就不留你了。”
翟秋实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自己十五岁被林欲从大街上捡回来之后才是真过上了人的生活。他也知道宁湶只是把他当狗用,只有林欲真的把他当人。真要做选择,他是疯了才选宁湶。
他赶紧又给林欲磕了几个头。
“段爷,我是一心跟着你,真的一心跟着你……没有您,我还在街上不知道干什么,早被人杀了都说不准,我当然跟着您!”
“……翟秋实。”林欲喊他的名字,翟秋实抬起头看着他,满脸都是刚哭完的眼泪,“站起来,跪着像什么话。”
翟秋实摇头。
“宁湶叫你站你才听?”林欲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翟秋实猛的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不要随便就给人下跪,没人会怜悯你。”林欲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你先看得起自己,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我知道了。”翟秋实擦干净眼泪。
“手机借给我,回屋歇着去吧。”林欲伸手。
翟秋实把手机交给他,听话回屋去了。
“要是先生在,他肯定已经死了。”Uneey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旁边偷听,见翟秋实回了房间才冒出头。
高度太合适,林欲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可惜啊,我不是他,翟秋实不是我的下属,连城也不是特隆赫姆。”林欲拨通陈嘉的电话,“陈,是我,沈程在吗?”
“他回家了。”陈嘉靠在办公椅上,“急着赶着卡都没打就走了,我怕出事就让人去盯着,刚跟我说他回悦景雅颂了,哪也没去。怎么了?”
“他回去了?”林欲挑眉。
“是啊。”陈嘉坐直身体,“我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连沈程也没告诉?”
“没事了,他回去就好。”林欲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林欲安抚他。
“……你可不要骗我。”陈嘉听他这样说就没再追问。
“怎么会。”林欲笑着,“你好好工作,有空闲的话顺便把我的那些也做了,不然我回去还得补。”
谈笑几句之后林欲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谢逸之的号码。
“嗳。议会长,我有个生意想和你谈谈。”
林欲的目光透着些狐狸般的狡黠,Uneey坐在他旁边歪头看着他的神情,不知为何心底涌上陌生的情绪——
“真好啊。”她听见自己低喃道,“……真好。”
要是先生还在的话……一定也会这么想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