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Kevin，这位是Brian。”
现在是你们叫什么名字的问题吗？是大晚上作为陌生人跑来我家门口这件事非常可怕吧！我可不记得有把家庭住址告诉你们！
“嗯……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不如你让我们进去再聊？”
董文韬在屋内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被对方人畜无害的笑容打动。磨磨唧唧地打开了门。
“谢谢！放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
似乎是很怕董文韬改变主意，李冬来待门刚打开大半，便迫不及待地迈步进去。
“啊，你家装修得很简洁啊，真不错……咦？你干嘛不进来？”
顺着他的话，董文韬警惕地看向家门口，只见那个外国人一脸苦笑，站在离门框的位置一动不动。
“你必须让他对我准确地说出‘请进’，我才能进得去……”
因为决定要来董文韬家看看是临时起意，Brian确实忘了跟李冬来交代这条“规矩”。
中世纪欧洲，冲突最严重的那段时期，血族之所以没将整个欧洲吸干，很大程度上也是源自这条制约。只要晚上不要乱跑，紧闭房门和窗户，避免和他们对视，就能抵御催眠和魅惑，保证自身安全。
虽然李冬来和董文韬都对此所知甚少，可是相对于李冬来的懵逼，董文韬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便意识到了这句话的诡异性和危险性。
至少对方绝对不会是出于礼貌！
他振奋精神，用力将毫无准备的李冬来推了出去，然后用肩膀的力量狠狠推上房门。
那两个人倒也不恼，也没有砸门。门外一片安静。
董文韬抓过手机，紧张地按出熟悉的三位数，随时准备呼救，然后试探着从猫眼观望。
“现在怎么办？”
“算了呗，给他留个联系方式，如果真有问题会联系我们的。”
接着两人爆发一阵莫名其妙的推搡。最终还是李冬来对着猫眼露出一口白牙，清了清嗓子。
“抱歉吓到你，我们先走了。我给你留个名片，如果发现家里……不，随便哪里出现了解释不了的怪事，就打给我。”
再三确认他们已经上了电梯离开，董文韬打开门，捡起晃晃悠悠飘落的“名片”，再迅速把门阖上。
如果那算得上名片的话。
怎么看厚度都像是略厚的打印纸，边缘还有没裁干净的铅笔线。
【重明环境清洁无限公司】
什么鬼东西？认真取的？无限公司是什么？
除了名字、电话和公司地址，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清理你人生道路上一切危险和不愉快】
虽然强忍住没将它丢进垃圾桶，可是董文韬也很难重视这莫名其妙的内容。随手压在鞋柜上，他再次往猫眼里望了望，没人。松了口气，重新回到沙发上瘫倒。
楼下，李冬来已经涨红了脸。
“为什么非得让我留下‘名片’啊，那是试做品！”
“我觉得挺好的啊，哈哈哈哈。”
……
这么一折腾，董文韬又发了一身汗，一半是焦虑，另一半是吓的。
要不再泡个澡吧，能放松一点儿算一点儿。
在脖子后方垫了叠好的毛巾，尽量自然地将手脚放开，感受热水的温度渐渐浸透到毛孔里，驱散细胞间的紧绷感。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危险，但是控制不住的，困意也抓住机会开始在身体里肆虐。
睡一下，就只睡一下下。
……
糟糕！睡了多久？
猛然坐起身，耳边没有传来预想中那纷乱的水声，身上也没有因为水变冷而觉得寒凉。
竟然是好好睡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拉开被子一看，连平时睡觉穿的T恤短裤都换好了。
怎么回事？睡迷糊失忆了？睡成这样还能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要不要那么感人？
董文韬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阵，确认真的找不出一星半点相关记忆。
他走到浴室，浴缸里的水也已经放干，浴室里暖尚有余温的，应该是昨晚泡完澡开了烘干。
这原本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操作，可是一旦想到自己没有做过，就变得阴森可怕起来。
还好现在已经是白天，快中午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多少能抚慰一二。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几乎什么也没吃，但是不觉得饿，不是那种身体不适引起的食欲不振，而是完全没有空腹感。
干点儿啥呢，既然是放假，不如就先赖个床。
对了，手机，赖床怎么能不看手机。
四下找了一圈，发现手机好好躺在床头柜上，只是已经没电关机了。
充上电，长按打开手机，接到好几条微信。显示来自小曹。
“董哥我跟你说！昨天晚上‘琵琶精’直播的时候疯了！吓死我了！”
接下来是两段视频。
刚开始跟往常一样，是认真的弹奏，不过董文韬注意到他今天有些许不同。
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还没来得及吹干。T恤上也有几团没彻底擦干的水渍浸出来。
将视频往后拖了拖，除此之外也找不出什么值得被说成是“疯了”的行为。
打开第二段，他已经在弹奏另一首乐曲。依旧是没什么特异之处，头发也回复了干爽。
这姑娘一惊一乍的干嘛？
不耐烦地往后拖了一大截，视频中突然出现“琵琶精”的大脸，目光猛地相对。他不知何时凑到了镜头跟前，因为镜头畸变，脸显得十分古怪。
发生了什么？
董文韬赶紧往前边拖了一些，终于找到了变化的节点。
只见他一曲终了，默默地呆了半晌。弹幕中不断有粉丝在询问“怎么了？”以及坚持不懈地重复点着自己想听的歌。
“琵琶精”放下琵琶，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站起来。耷拉着肩膀，垂坠着手臂，踱到手机前。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脸微微向下地凑到镜头上。放大了眼睛和鼻子，拉开了眼距。
这便是董文韬刚才看到的一幕。
这种无意义的沉默“对峙”持续了长达十分钟，观众纷纷开始慌了，有的退出了直播间，有的刷着“好可怕！”“这是要干嘛？”“今天是要走灵异路线吗？”“别闹了！再闹举报啦！”
终于，他又动了起来，先是伸手将手机挪动了一下，应该是换了个录像角度。
接着，他又像先前那样佝偻着走开。
没了大脸的遮挡，周边环境刚一显现出来，董文韬就吓得抓紧手机，坐起了身。
他赫然瞧见了自己的房门，房门边的鞋柜。
每天进出都能瞧见的家具，绝对不会看错。
毫无疑问，这个人真的在自己家里！他到底藏在哪里？
床下么？董文韬抓着床沿，猛然埋头看下去。
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小号整理箱，不足以放下一个大活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盼着在家找到一个闯入者，还是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这种感觉很复杂，违背了常理，“未知”和“已经确定的危险”相比，哪个更加恐怖，他一时思考不过来。
他接下来去了哪？
重新看向手机，只见“琵琶精”正从鞋柜上的鱼缸里，捞起一条挣扎的热带鱼。
然后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吞了下去。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可是他确实把鱼举得高高的，然后仰头吞下。
重复这个动作，每一次都非常果断，非常明确，不像是有作假。
接着，他从鞋柜上拿起一张纸，撕得粉碎，然后像吃铺在掌心的药粉那样一股脑塞进嘴里。
做完这些，他回过头，对着镜头舔了舔嘴唇，张开口，像要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屏幕一黑，“该主播因违规，导致直播中断。”
呆坐在床上，董文韬不需要去看就已经可以笃定，他鞋柜上的鱼缸一定是空了。
他是在威胁我？想清楚了这点，董文韬始不自控地牙关打颤。
很害怕，很不知所措。应该正视他的威胁吗？就这么接受有个怪人藏在家里的事实，并且友好地、互不干扰地生活下去？
怎么想也是办不到的啊！
要不搬家吧？把这个家彻底让给他算了！
可是找房子这段时间怎么办？对了，先去借住，去朋友家躲两天！
董文韬弹起身，从衣柜里往外随便丢出几件衣服，找个环保袋一塞就冲出了门。
来到户外，沐浴在阳光下，周围人来人往，总算是安心了些。
虽然这会儿是上班时间，不过找地方还是比较顺利，有朋友很讲义气地没有多问，直接就发来了开门的密码。
他打电话时特意选了住得离自己家较远的，几乎穿城而过，坐地铁过去耗费了一个多小时。
其间神经保持着紧绷，地铁上看着对面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总觉得那团黑色的东西又冒了出来，在他身后时不时显现一下，一团浓郁的雾状，姿态就像是随水波浮动的团藻。
身边坐着的人，一旁站着的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董文韬认真盯着去看时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不经意间在余光中若影若现，好几次之后，终于可以说服自己那都是幻觉。
是隧道里灯光的残影吧，要不就是广告牌。周围人那么多，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这时候最理想的转移注意力方式应该是玩玩手机，可是刚才出门太急，手机没充多少电。那便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倒影，让它无机可乘。
瞪着瞪着，又觉得有些可笑。
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还是干脆去找找和尚道士？话说，这年头的和尚道士还负责这方面的业务吗？
对了，那个古怪的“清洁公司”……那两个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名片已经没了，电话号码只是匆匆一瞥，以自己平凡人的脑力，不可能记下来的。
胡思乱想着，终于到站了。
提着口袋出站、步行、进小区、上电梯、开门，一气呵成，没有任何耽搁。
因为是临时要求借宿，朋友家里没有收拾，到处都乱糟糟的。茶几上倒着啤酒罐、开了吃到一半的薯片，沙发上丢着换下来的家居服。
不如帮他收拾一下吧，权当报恩了。
说干就干，董文韬利落地把客厅、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卧室不方便主人不在家时擅自进入，但是厕所也找到工具清理了一下。
忙过一阵，额头略出了些汗，让心情也好转不少。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可还是不饿，懒得叫外卖，于是不客气地把那半包薯片消灭掉，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找了部看到一半的电视剧，凭记忆随便点开一集。也不是要认真看，就为了让房间里多些人声。
眼皮好重，眨眼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每次闭起来再睁开，间隔的时间也都拉长了。耳朵里渐渐也听不清电视剧里的对白，开始模糊成嗡嗡的混响。
……
“董文韬！董！文！韬！”
自己这是……又睡着了？这好像是朋友的声音，不过为什么这么急切？
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满脸通红的人，龇牙咧嘴，目眦欲裂。对方好像非常生气，气到连头发都根根竖立，一只手扯在董文韬的领口，颤抖着不断摇晃。
“别晃，头晕！你这是干嘛啊？！疯了么？”
“你才疯了吧！把我家搞成什么样了？”
难道是说帮他收拾了屋子？这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吧。
正要声辩，董文韬往四下一看，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在睡着前，客厅虽然不算一尘不染，可也已经被整理得条理清晰，每件东西都妥帖地放在应该出现的位置。
可是现在，但凡是可以被撕碎的，书、杂志、衣服，全都变得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但凡是可以被砸烂的，玻璃、灯泡、电视，全都千疮百孔，破坏到没有一丁点儿生还的可能。
“不是……不是我……”
“还说不是！看看你的手！”
董文韬抬起手一瞧，手背上布满了伤痕，还插着几块碎玻璃，此时也终于觉察出疼来。
难道这些真的都是自己弄的？玻璃是直接拿拳头打碎的？梦游？这样都不醒？
除此之外，身上还落满了纸屑和布条，怎么看都是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朋友耗尽最后一丝理智帮他处理了伤口，然后连打带踹地赶出家门。这也怪不得人家心狠，那场景换了谁看了都难以保存理智，哪怕是千年等一回的真爱也留不得。
这下该怎么办？去哪儿？突然觉得好茫然。
家还是不敢回的，要不去住酒店？可是万一又“梦游”破坏起来怎么办？这一定是中邪了吧！要不还是去庙里试试？
漫无目的地去闹市区闲逛，可能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人多的地方“阳气比较重”。不过随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还是难免心慌。
咦，这个商场上盖的商务楼，名字好像有点儿熟悉……对了，是那张名片上的地址，那里边出现过。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董文韬踱进商务楼大堂，在电梯一侧的公司名牌前驻足细看。尽管忘了是在几楼，不过那公司古怪的名字还记得很清楚。
重明……重明……有了，三十三层。不过根本就不叫什么“清洁无限公司”，就只有简简单单的“重明”二字，多少显得和其它公司名称格格不入。
这时候一定已经下班了吧。
尽管希望渺茫，他还是乘上了电梯，一路来到三十三层。
出来看见左右各有一家公司，左边的已经只剩下背景墙上的LOGO还有光。至于右边的“重明”，隐隐还有灯光从巨大的石墙照壁两侧透出来，门户大开着，看上去应该是还有人在加班。
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董文涛欣喜地上前，直到看清那石墙前边古怪的供桌，供奉着一只极不正经的黑色熊手办。
也太古怪了吧，很想立刻逃走。
“喵。”
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黑猫，在他旁边叫了一声。董文韬朝着一旁让了让，它便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没几分钟，从墙后面绕出来一个人。就好像是猫特意进去叫出来的一样。
好奇怪的想法，怎么冒出来的……董文韬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有什么事？找谁？”
那人脸型瘦削，细长的眼睛目光凌厉，表情冷漠，还染了一头灰白头发，看上去有些不好相处。提问时候的语调也是冰凉的。
“啊……请问，贵……贵公司有叫Kevin和Brian的吗？”
对方皱了皱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董文韬。
“在这里等着。”
这里？门口？就算不当自己是客户，也不至于这么没礼貌吧。不过他的语气很笃定，充盈着不容置喙的魄力。
董文韬连连点头，老老实实地原地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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