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躲进钟楼的塔尖之后，为顶上的飞檐镶起一层金边。晚钟敲响，悠扬的钟声在暮色中随风飘荡，将群鸟带向空中，为海面掀起涟漪。
女人手中夹着半根烟，倚在滨港大桥的围栏上。她全身湿漉就像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水鬼，闭着一只眼，半长的头发成缕的耷拉在耳旁，身上滴下的水浇灭了香烟，脸上带着得偿所愿的笑。
她睁开左眼，眼里流转着暗金色的碎芒，视线一片模糊如同蒙上了浓雾。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如场虚幻的梦——她坠入水中不断挣扎，肺被压缩，强烈的窒息过后，痛苦被突然剥离，或者说她的意识离开了那副沉重下坠的躯壳，飘回水面。
一个头戴高帽，全身白衣的身影走来，海面在他脚下向两侧分离，显现出一条道路。随着距离的缩短，她看清了白衣男人的脸——赤面獠牙，颧骨高凸，面颊下陷，白睛青瞳嵌在深陷的眼窝中。他展开一张皮卷，念出她的名字，“你可是徐艺婷?”
她点头应过，转瞬出现在大殿之上。殿内漆黑一片，穹顶悬着万千青铜锁链，仅有一束顶光自屋顶的正方开□□入，照在她身上。她的眼睛在适应黑暗和光明的交叠时，一张乌面青须，额间竖目的神像骤然出现在面前，正垂首凝视着她，瞳仁中流转着鎏金符文。
浑厚如钟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徐氏，你可知自己因何而死？”
一个盛有半碗水的黄铜法器，出现在她面前。徐艺婷垂目看向自己水面中的倒影，仿佛被瞬间吸入记忆中的场景，成为了一名悬在空中的观众。
车载空调吹出的冷气裹挟着工地的腐木味。她撕下三明治外包装的油纸，咬下一口，嘴里机械的咀嚼，视线一直没离开手机。
点开热搜新闻：“头条直击｜兴耀帝国将倾塌！工地腐尸案牵出千万工程款谜团，豪门父女双陷生死劫”[本刊独家]兴耀建工再陷连环丑闻！曾因“活人打生桩”闹鬼传闻股价腰斩的兴耀建工，再爆惊天秘密！继半年前曝出工程款被盗，项目经理梁姓男子被指卷款两千万失踪，兴耀多个项目停摆，近百名被欠薪工人连日围堵兴耀总部大楼的风波刚歇。
3个月前经一场暴雨的冲刷，烂尾工地的土堆中惊现腐i尸。死者身份经DNA比对竟非梁某，而是集团财务主管陈羽——梁某多年好友兼同乡，案件背后暗藏惊人利益链！
据施工队长透露，在梁某失踪前，他曾私下向其抱怨过：“混凝土标号被篡改，搞不好要出人命！”当时便察觉梁某态度反常。巧合的是，涉事工地日前被查出违规使用劣质建材，签字验收人正是陈羽。偷换建材并卷走工程款是否为二人合谋？后因分赃不均导致一死一失踪？案件仍在调查中……
这场金钱、背叛与死亡的迷局，真相何时浮出水面？背后的利益牵扯恐引发政商界余震……
工程款案余波未过，上周兴耀再添危急：豪门千金王婧麒夜间驾驶保时捷山路狂飙，引发交通意外身亡，法医在其胃部检出超三倍精神类药物。随着唯一继承人的离世，王家是否会上演继承风暴？现年近60岁的王耀祖家中仅有一女一妻。妻子钱淼是否能够成为最终受益者，取得分家资格？
钱淼18岁入职兴耀，从文员做起。2012年升任董事长助理后开始介入核心业务，其虽代管集团三个子公司，个人持股却不足1%。2014年，开始以“王太太”身份亮相，可至今都未传出为王家再添香火的喜讯。这导致钱淼的身份陷入尴尬境地，手握实权却无名无份。
知情人士透露，王耀祖2016年设立家族信托，将名下93%资产划归时年17岁的王婧麒，条款明确规定“若继承人意外身故，资产自动注入慈善基金”。另法律界人士指出，该慈善信托设有“意外死亡调查条款”。若警方最终认定其死因存疑，遗产将冻结至2074年。这意味着无论何种情况，钱淼近十年枕边侍奉或将颗粒无收！
受连环丑闻冲击，兴耀股价本周暴跌25%，六家银行宣布抽贷。昔日叱咤风云的“混凝土大王”王耀祖，如今遭股民围剿、银行抽贷、女儿身亡三重暴击。内部人士爆料，其已秘密前往国外并出售多处海外资产……”
一片暗云游过，遮住弦月，也是这郊外唯一的光源。徐艺婷面前的正是兴耀集团停工近半年的“西岭度假村”工地，也是财务主管陈羽的埋尸地。
这一片临近灵岩山，公路直上，开车半小时就能抵达山脚。早在7.8年前还是个热闹的小镇，民宿餐厅应有尽有，专门接待上下山的游人。可后来因为灵岩山闹鬼的传闻，牵连此处也被划入了“不祥之地”。
大概4年前，王耀祖以极低的价格拿下这块地，当时业界便十分不看好，认为前景堪忧，即使日后工程修好，谁又会愿意在“**”里度假。为此他特地大张旗鼓请来高僧开坛做法，媒体直播，不过当日夜里就有三个外地新来的工人失魂落魄的跑到当地派出所报案，说亲眼看到了“活人打桩”，这活人就是他们的同乡。
虽然派出所立刻出警，但在现场并没发现任何异常。三人被以扰乱公共秩序治安拘留，可他们的表现实在不像恶作剧。后经调查，他们所称的同乡，确实于一周前在工地附近失踪。
警方几番走访无果，甚至请了有警界“灵媒”之称的谭队亲来现场指导，依旧未能找到有利线索。虽说最终未予立案，可舆论发酵却无法制止，兴耀集团的形象因此受损，股价大跌。如今又出了命案，这工地比起灵岩山，更让人避之不及。
徐艺婷在一旁的树林里守了几天，工地大门紧闭，安保定时轮班，夜间门缝里常会透出手电筒巡过的光线。虽说警方的封锁早在一个月前便撤了，可安保却丝毫没有松懈，他们要隐藏什么？这工地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夜色已深，她捏了捏眼角，合拢衣襟，调低座椅靠背，正打算眯一会儿，隐约听见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车灯从后方照来，徐艺婷压低身体，一辆车快速驶来，工地大门竟然应约般打开，一个人拿着手持电筒站在门前相迎。
黑色轿车驶入门内，一个带着帽子和墨镜的女人下车，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可大晚上戴墨镜很难不引人猜疑。守门人上前寒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徐艺婷嗤笑，猜这位“神秘人”大概率是钱淼。
钱淼支开负责人独自向内走去，徐艺婷趁机偷偷溜进入工地跟上前。远处传来铁铲拖地的刮擦声，她闪身躲进混凝土管桩的阴影里，月光将钢筋森林切割成明暗碎片，一股混合着铁锈的古怪味道随风飘来。
铁锹被钱淼拖在身后，她不断变化手机的方向，似乎在寻找方位。徐艺婷跟在后面走了十分钟后，钱淼终于停下，用铁锹探了探地面虚实，接着挥臂挖了起来。
徐艺婷捂住嘴，脑子中不住思考，假如一会儿挖出来一具尸体或者是别的……干尸、僵尸……想到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自己该怎么办？好在钱淼很快停了下来，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埋进坑里填好土，用砖头压了张黄纸在上面，随后点燃三炷香，插在土堆前，等香燃完才离开。
徐艺婷等到引擎声再次响起并消失，确认四下无人，裹紧黑色外套，向土堆走去。马丁靴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她来到土堆前蹲下，衣扣突然崩开，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乌鸦哇叫着扑翅飞走，吓的她险些跪倒在三根残香面前。
一阵风从脖颈后吹过，又卷来那股铁锈的古怪味。被石头压着的黄表纸四角随风开阖，上面朱砂绘制的符文像干涸的血迹。
徐艺婷脖颈间的银质十字架仿佛在随着胸腔里的心跳晃动，在锁骨处烙下冰凉的触感。这是她跑社会新闻的第三年，虽说不信教，但自打收到这件礼物，便成了她的职业护身符。此时的确起到不小的心里安慰作用，她隔着衣服捏住挂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保佑保佑”小心翼翼的移开砖头。
钱淼埋的并不深，挖了一会儿她便摸到一个物体，扫掉上面的浮土，打开手机照明，原来是一个正方形的小木盒。正准备扣出来时，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谁？干什么呢？”跟着一道强光打在她身上。
徐梦婷不敢转身，抓起沾满泥土的木盒狂奔，大口喘气时夜风灌进喉咙，泛起咸腥，像是含了口海水。
“抓贼啊……站住…”
她没头没脑的向前跑，四下黑的诡异，又不敢打开手机照明，只能一直跑，跑到双腿麻木，无法呼吸，终于倒在地上。身后终于没了声响，耳中听着自己“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从灵岩山崖落水，后背撞上冰冷的海水时，耳边响起梵唱般的低语。腥咸的海水陆续灌满了所有孔窍，她慢慢坠入漆黑的水底，顺流飘向滨港大桥。
“因为我接近了真相。”她垂头苦笑，虽然不知道真相藏在之前所探访过的哪一处，但她在这过程中丧命，必定是因为已经足够接近。也许就在那个小盒子里，可她到死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放着什么。
“徐氏，你可知罪？你阳寿未尽却窥见阴司，当入枉死城永世……”
“我不服！”她突然昂首，喉间腥甜翻涌，“为何不惩罚作恶之人，却要一心探求真相的人承受无妄之祸？”她踉跄着要起身，却发现双脚已化作半透明魂体。
“真假虚实相互掺杂，当局者尚难以分辨。你一个外人，就算窥的真相又有何意义？”
“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真相，人不能不清不楚的活着，也不应该不明不白的死。”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化作虚无，一无脑的倾出所有：“工地失踪的那个人还活着吗？陈羽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钱真是梁经理卷走的吗？钱淼埋的是什么？是谁推我下海？王婧麒的死跟这一切有关吗？”
“真相？就算你把真相放到别人面前，他也未必会因此感激你，甚至会怪你，骂你，你难道忘了吗？即便你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选择他们想看到的真相。为此付出生命，值得吗？有意义吗？”
“真实的痛苦，总比虚假的快乐要好的多。我的责任只是传递，至于别人如何面对或看待真相，不是我能左右的。”
“你若愿意就此放手，仍可平安渡过余生。”
徐艺婷看着水中的倒影，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正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无意义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站出来，不是每个人都会坚持到最后一个离开，无意义的事才变得有意义……”
“好，本将知你所愿所想，若你能为本将所用，可为你续命……”
她毫不犹豫应下，“我愿意。”
“你可知与鬼神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她苦笑。
三丈高的黑面神像在大殿正中的神位上缓缓睁眼，“你拥有很多，不要把它们看做理所应当……以左眼为契，换你三月阳寿。每解一迷可续命三月，若逾期将以你最珍视之物来偿，直至你一无所有……回到阳间去吧。”
不知道这章线索写通顺了没，多多反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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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易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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