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珈宜命娇姐安排客房给蔡绮颖住。
娇姐委屈脸表示：“小姐，你要开除我啊？”
“唔系……”徐珈宜累得眼圈发青，有气无力地说：“听日先同你讲，训觉！”
娇姐嘴里嘀咕着什么，徐珈宜没听见，蔡绮颖没听懂，总之今晚暂时落幕。
翌日大早，徐珈宜开始找借口赶人，比如“不想雇佣童工”，“你看起来肾亏”……之类的。
蔡绮颖眨眨眼，仿佛听不大明白。
徐珈宜于是呼吸，吐气，数秒后，耐住性子解释：“我的东西，特别多……”她指指衣帽间：“很重很繁琐，你做不来。”
“我能！！”蔡绮颖可算理解了：“您别看我瘦，我能干活，真的！”
“不好意思。”大小姐没睡饱的时候心情一般，不容商量：“给你五百辛苦费，另寻它路吧。”说完打个哈欠，回房补眠。
精致华丽的雕花铁门从内关上，蔡绮颖甚至无法替自己争辩半句，就被拒之门外。
这觉睡到下午两点，娇姐休假，灶台旁里放了菜，可惜无人开火。
徐珈宜照着镜子，想起晚点有场酒局，干脆搬张椅子坐卫生间化妆。
酒局带头人是徐家长期的合作伙伴杨家，他们大少爷，跟徐珈宜“青梅竹马”，叫杨天若。
假如说，徐珈宜对徐海鑫的厌恶程度在1000的话，那么对杨天若的厌恶程度起码100000000，反正上不封顶。
可惜两家多年关系深厚，面子里子上，徐珈宜都得去参加这场“盛宴”。
——她今晚必须好好发挥，怼死杨天若！
大小姐喜滋滋走出家门，然后脚被绊了一下，再然后，似压到个软绵绵的玩意儿……
“呀！”她惊得美瞳滑片，眼睛飞速眨动，终于将镜片归位，看清面前那玩意。
“你……你怎么还没走？！”
蔡绮颖依旧背着双肩包，蹲在墙边角落里，手机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是个男人在用潮汕话骂脏话。
这破手机明显不咋好使，喇叭声呲呲啦啦的，刺耳无比，听得徐珈宜脑仁疼。
“今日未打钱就无好翻屋企！无你依个女！”
语音挂断，蔡绮颖的眼泪随之落下。
徐珈宜听不懂潮汕话，但莫名听懂了挂断前那句尖锐的叫骂。
对面，蔡绮颖注意到她，忙擦掉眼泪，用几乎央求的语气说话：“您雇我吧，我能吃苦，会好好干活，如果现在回家，我爸和我弟会……会打死我的……”
二十一大世纪听见这种逆天发言，徐珈宜懵了：“……哈？”
蔡绮颖快哭成泪人：“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饭，老家那边的工厂骗我做事，三千块扣剩八百，却也迟迟不肯发，已经好几个月了，求求您……我可以抵押身份证，您看，我……”
她着急忙慌翻包，翻出来之后马上递给徐珈宜：“我真的成年了，还有健康证和职业推荐表，您要看我也能……”
“……”
徐珈宜垂眸，望向鼻尖下近在咫尺的身份证，上头的照片一眼能看出是小作坊拍的。
身份证主人泪眼汪汪，又满脸期待。
她脆弱的手腕血管清晰，指甲修得短短的，一看就知道平日习惯做事干活。
相反，徐珈宜抱胸的指尖纤纤如玉，涂了好看的芭比美甲，镶嵌着琳琅昂贵的宝石珍珠。
她们云泥之别，大小姐本该立即走人。
实际上的确这么做了。
只不过走到一半又不耐烦转身，上下打量对方，道：“没吃饭哪有力气干活？”
蔡绮颖：“……啊？”
“啊什么啊？？”徐珈宜抱着手，凶巴巴道：“去做饭啊！！你不饿我还饿！快点！”
电动门重开，院内花团锦簇，景色撩人。
大小姐冲厨房抬下巴。
蔡绮颖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起身，赶在徐珈宜前面进入厨房，灶台摆满娇姐买的菜，冰箱里有肉，都是早上第一趟，放到现在还算新鲜。
“您喜欢吃什么？”女生见状麻利卷起袖子，从冰箱拎出两个红塑料袋：“需要几个菜?”
“求其，做个汤，饭少点。”徐珈宜懒洋洋地坐上沙发，套着高跟鞋的脚翘在椅背。
这动作曾被徐子豪勒令改掉，但现在他压根没空管她，于是女生就此放飞自我。
趁蔡绮颖做饭的功夫，徐珈宜熟练拟好合同，去书房打印了四份，给对方两份。
“有什么不懂直接问，没意见就签字摁手印……喂你不看一下的吗？”
蔡绮颖擦掉印泥，笑得傻里傻气：“怎么样都比我之前好，谢谢您收留我……”
徐珈宜冷哼：“我没讲立刻雇你喔……还有广东人用什么敬语，听起来好肉酸。”
蔡绮颖低头：“……知道了。”
瞧不上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徐珈宜逐渐恼火：“赶紧做饭去，而且你最好仔细看看合同，我很难搞的啊，不要到时候叫屈觉得虐待你。”
蔡绮颖捧着合同回厨房，偷偷翻开。
第一条：【唯命是从随叫随到，24小时待命，手机禁止静音关机，电话五秒内接通，话费每个月补助三百，加工资里。】
再看第二条：【出门自觉开车，主要工作是搬运，帮拎，解决额外麻烦。】
第三条：【必须会做多种菜系，不会就去学，必须懂泡茶泡咖啡，茶要七分烫，咖啡不可以是速溶。】
往下n条，都在蔡绮颖意料之外，原则之内，很专断，也很完整。
大小姐其实……不算难搞。
她小心翼翼折好合同放入口袋，撸起袖管开始烧水，水滚落排骨，姜葱一并丢进去。
绰水后的猪肋排带着肉香，捞出来倒两勺料酒去腥，再用豆豉，盐，生抽和一点老抽腌制。
做完准备工作，蔡绮颖起锅烧油，待油热放几颗冰糖，不一会儿糖色就炒好了。
徐珈宜刚刚发语音消息说晚上要去喝酒，蔡绮颖恰好听见，决定不做辣菜。
白雾顺着油烟机徐徐上升，排骨沾糖色后，落半碗清水炖煮四十分钟，期间把花甲洗净，同样用料酒和葱姜水腌住去腥。
鸡蛋剩四个，都打进不锈钢盆弄散，按比例加水，过滤两遍，直到没有气泡再蒸。
牛肉丸和芥兰做汤，牛丸先冷水下锅，滚两趟放芥兰，然后继续滚个五分钟便能装碗。
潮汕那边习惯往汤里放点炸蒜，能勾出鲜味，蔡绮颖去冰柜找了两遍，才从犄角旮旯找出半瓶临期的撒进去。
另边鸡蛋差不多蒸好，打开盖子把花甲铺顶，再盖上，设时六分钟。
排骨炖到三十分时，已经可以关掉火焖着，蔡绮颖又洗新锅，糖醋比例2:1，加两勺番茄酱小火熬，熬到汁液颜色慢慢变橙黄。
此时将排骨倒进去，软烂的骨肉刹那被糖醋汁包裹，酸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徐珈宜坐在客厅闻到了，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
她耸耸鼻尖，饿死了！
“得未啊？”大小姐忍不住谴责：“手脚太慢！”
“啪嗒——”
菜刀砸案板，大蒜在刀身下四分五裂，然后细细切碎，撒到一旁拌匀的黄瓜上。
糖醋排骨，花甲蒸蛋，牛丸芥兰汤，香油拍黄瓜，蔡绮颖将冒热气的饭菜端上桌时，徐珈宜已经执筷坐等。
米饭蒸得颗颗分明，她不喜欢吃太软烂的，不吃软饭哈。
徐珈宜夹块排骨，慢条斯理送入口中。
肋排她倒爱吃软烂的，但又不能太软无嚼劲，所以十分考验厨师掌控火候的技术。
所以——这口简直惊为天人。
糖与醋的比例恰恰好，酸甜适合，不齁不酸，咬下去，会炸出小小汁水，是肉本身的汁液。
娇姐不常做粤菜以外的食物，偏清淡为主，好吃是好吃，但不下饭。
外面的厨师太商业化，光会花里胡哨摆盘，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
蔡绮颖挖了勺蒸蛋给她。
那鲜嫩金黄的蛋液摇摇欲坠，像果冻Q弹顺滑，又似玉石场的高级和田，半丝杂质都无。
混着米饭，大小姐吃得满嘴飘香。
“好吃吗？”蔡绮颖有些紧张，怕发挥失常丢掉工作。
徐珈宜呼噜完第一碗，边盛第二碗边矜持点评：“还行……不过……”
蔡绮颖赶紧站直身体：“是！有什么吩咐？”
“……”徐珈宜优雅地擦擦嘴，指使道：“搬张椅子，一起吃。”
“啊…?”
“又啊什么？别浪费时间，速度。”
蔡绮颖只好带着懵圈把椅子搬来，舀半碗饭小口小口吃，边吃边偷瞄对方。
她听过徐珈宜的大名，仅听过，没见过，毕竟她这样的人……按理来说，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上层人物。
平时打工太忙，蔡绮颖鲜少上网，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的合同上有徐珈宜的亲笔签名，她还不知眼前人竟真是本人。
徐珈宜三个字，蔡绮颖的亲爹蔡映雄时不时提起，说她命好，说她享受了荣华富贵，以后必须得联姻，嫁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少爷为家族拉拢商业利益。
蔡映雄讲这些的时候双眼放光，冲小儿子蔡权福挤眉弄眼，丑态毕露。
“夹菜啊。”徐珈宜一句话打断女生的思绪：“食饭走咩神?”
蔡绮颖赶紧垂脑袋往嘴里猛扒。
“……”
徐珈宜忍不住刻薄：“瘦得似粒蒜，你家做不起你的饭吗？”
大小姐单纯嘴毒，蔡绮颖却抬起了头，认真回答：“我家虽然有四个人，但还是给饭吃的。”
徐珈宜：“…………”
算了，换话题：“四个人？”
蔡绮颖点头：“我还有弟弟。”
“睇你简历，初中就不读了，点解？”
徐珈宜成绩差，看书就发病，病名嗜睡症，所以高考考得稀烂，徐子豪嫌丢人，送她去美国读了个不咸不淡的大学，至少说出去好听点。
“我爸要我出去打工。”蔡绮颖欲言又止：“家里条件不好嘛，所以……”
结合前面有弟弟，徐珈宜几乎秒懂：“是重男轻女吧？这很潮汕。”
蔡绮颖默默消灭剩菜。
肉酸=毛骨悚然，听日=明天，唔系=不是，囡读作女，粤人对女儿的爱称，潮汕人不一定会粤语，大部分会听不会说，潮汕话属于闽语系（特别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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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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