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的千幽谷素无人际往来,连军事大图上也未标注出这一地点,除了长久居住在附近的居民,没有人知道此处竟然有一条羊肠小道。
梁云褚带着一对精兵隐匿在比人还高的蒿草里,时间已经过去五个时辰,除了偶尔拂过山岗的风过声,四处一片静悄悄。
夏日多虫蚁,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闹逃一劫,但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手里紧握着长枪。只等着敌人来时,将他们剁成肉酱。
梁云褚昨日在战场连斩敌军二十余人,一解心中多日郁郁之气,本想着今日可以再接再厉,却被祁明玉派来这远离战场的山旮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梁云褚打了个手势,一部分士兵便从胸口掏出干粮吃了起来,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又换另一批士兵吃干粮。
“哒……哒哒……哒哒哒……”
梁云褚一向耳聪目明,在所有人意识到之前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拿出望远镜一看,果然一队人马正在朝这边走来。
他立马示意众人噤声。
怪不得敌人总是越打越多,怪不得探子每回上报的人数都不对,原来他们源源不断地从此处运兵。
这里本没有路,鞑靼硬是从这儿走出一条路,但道路狭窄崎岖,只容得下单骑通过,所以千来人的队伍半个时辰才走了一半。
梁云褚身体中每个嗜血细胞都变得兴奋起来,他等待着,等到大半的士兵通过前面的关隘后,大吼一声:“放箭!”
顿时,无数的箭矢像雨点般飘然而下,一些鞑靼士兵还没看清敌人的方位就被击落马下。
“冲啊,冲啊!”
一时间,兵刃相接,早就在此恭候的梁兵们个个如下山的猛虎,想到被鞑靼军队掳虐杀害的亲人朋友,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走在前方的鞑靼士兵明白中了埋伏,当即掉头回援,却被把持这关隘出口几个士兵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利捅落马下,就地处决。
梁云褚又找到了昨日的感觉,长枪的红缨已经被鲜血浸透,坚实精密的金属铠甲上也沾满了血污,他处理掉周围几个鞑靼士兵后,望向远处的关隘。
“放他们过来!”
守关隘的几个兵立马向山上爬去,其他人亦向山上爬去。
鞑靼士兵们一涌而入,在一片黑魆魆中拿着火把寻找敌人的踪迹,却被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碾过。
惨叫声此起彼伏,梁云褚领着队伍向山下冲去,接着便是又一阵拼杀声在山谷响起。
两个时辰过去,占尽地利的梁云褚军队全方位获胜,以一百五十的小队攻克了千人之众,但梁云褚却受了伤。
一人趁他不备捅穿了他的小腿,他忍着疼痛骑上马,带着队伍回缓祁明玉的大军。
满身鲜血的梁云褚在亲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帐篷,见众人围着祁明玉在讨论着什么。
祁明玉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事成,没心没肺地笑道:“死不了吧?”
“死不了。”梁云褚问:“你这边怎么样,我还能战。”
祁明玉笑了下:“比你差不了多少,先在你的任务完成了,就不要管我这边的事了。”
说完她转头对一旁的女兵说:“去叫那个谁帮他包扎一下。”
女兵憋着嘴角的笑意,解释般说:“是周大夫。”
祁明玉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施施然出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长得斯斯文文,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郎中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向祁明玉,然后拱手施礼:“小人周奕君见过祁将军。”
此处祁明玉官职最大,其他人亦是衔高位重,但他却不向其他人行礼。按《大暻律》,平民见官应行跪拜之礼,若在朝中有官衔职位,也应行拱手礼。
众人倒不至于在此刻追究这样末端细节之事,只看向祁明玉。
祁明玉道:“免礼,你精通医术,帮梁将军看下伤处吧。”
*
梁云褚忍着痛,看着周奕君替自己包扎。这人不知道是天生就一副马脸,还是对他有意见,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明明看着文文弱弱,手上的劲儿还贼大,
越看越不顺眼。
“你跟我有仇是不是,想痛死我啊你?”
周奕君不说话,等一切收拾干净,一个时辰过去了。
“还想要这条腿的话,这几天就别下地,好生养着。”
“你他妈……”
梁云褚欲起身,结果一阵钻心的疼痛感传来,又立马坐了回去。他话只骂了一半,周奕君已经撩开帐子走出去了。
他何时受过这等闲气,从小到大哪个不对他巴结迎合。
还没等他缓口气,他的亲兵阿科又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将军,探子来报。”
看阿科神情不太对,梁云褚斜了他一眼:“说。”
“是,柳公公他……”
“什么柳公公,督公不会叫?”
阿科本想着跟他一个口径总没错,没成想又惹到他,于是赶紧改口:“督公他是昨日入的城,跟秦羽一起坐了一顶八抬大桥去了天香楼。在那儿饮酒作乐到戌时方才回到驿店歇息。”
梁云褚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问:“还有呢?”
阿科抬眼看了一眼梁云褚,嗫喏道:“后来……与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子进了督公的门。”
梁云褚两只眼睛射出像刀一样的光芒,怒道:“再后来呢?”
阿科直接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后来那个女子直到天亮才离开。”
梁云褚感觉心中有一团火窜来窜去,咬着牙买森然道:“他倒是挺会享受。”
阿科哪敢说话,此时进退不得,只得一直跪着,等候发落。
他想起一年前梁将军听闻督公找了个宫女当对食时,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良久,梁云褚终于发话了,此时的语气却十分冷静。
“再去探,有任何情况及时向我禀报。”
“是。”
阿科后退着出了门,到了帐外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去。
*
翌日,柳思恩早早地到了办事衙门,等了半个时辰不见秦羽等人来,只有一个书办伺候着。
他百无聊赖地起身,仔细观摩起大堂里梨花木漆柜的格子里摆放着的精致瓷器。
正面看着都是一些印有梅兰竹菊的普通样式瓷器,柳思恩看其中一个瓷碗甚为可爱,取了出来观摩。
当他看到背后的图案后,脸色陡然凝肃了起来。
紧接着,他一个接一个地转过这些瓷器,见每个瓷器都是一类图案。
他又一一把他们转了回去,恢复原来的样子。
柳思恩一口将茶饮尽,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秦羽竟然在公堂之中摆放印有春宫图的瓷器!
这批瓷器一看便是景德镇的工艺,竟专门为秦羽定制了这样一批物件。
看来秦羽虽地处着偏远之地,过得生活却比京城那些大蠹还要潇洒。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那些人尚懂得收敛,秦羽怕是想着天高皇帝远,所以才如此胡作非为。
正在这时,边走边戴官帽的秦羽脚步匆匆地进来了。他见柳思恩端坐喝茶,神情淡淡,不似怪罪,松了口气。
昨晚他见了曲娘后便神思不属,回去之后便着随从找了两个女人逍遥,没成想一时忘情竟然误了时辰,心中惶惶地赶过来。
“九哥,恕我我来迟了。”
柳思恩站了起来,笑着说:“秦卫首,在这公堂之上,请勿再兄弟称。”
秦羽一怔,立马道:“是是是,是我唐突了。”
柳思恩问:“其他人呢?”
正说着,其他人都来了,一个个神色凄愰。
“既然大家都来了,咱们就开始吧。”柳思恩直接坐了下来。
秦羽也跟着坐了下来,“督公,昨天自从听了您的话,我们几个连夜筹集了几批粮草,所以今日才来的迟了。”
“哦,那筹集了多少?”柳思恩含笑养着他,秦羽此刻莫名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渗人,他那清瘦的身影此刻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两……两万石。这真的是所有的粮了。”
“是啊是啊,实在是刁民可恶!两位将军在外征战,我等何尝不想多筹粮食,可这关西地界民风彪悍,征不上来粮食,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柳思恩面不改色,“既然粮食的问题解决不了,咱们今天就先聊聊其他事吧。”
“敢问何事?”
“昨日听你说抓了几个刁民,那我们就先拿他们开刀,如何?”柳思恩貌似征询地望向他们。
几个闹不清楚柳思恩的意图,暗衬军需粮草这一关就算过了?
秦羽道:“使得使得,属下这就叫人提他们上堂问话。”
柳思恩抬手制止:“不急,先把案卷拿来看看。”
案卷……秦羽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禀告督公,当时情况紧急,还未来得及审问。”
“我记得你昨天说已经把他们定了谋反罪。”柳思恩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难道是本督公记岔了?”
秦羽心里一突,心里明白未过堂就把人拘了不合法规,只能再次服软:“是属下记岔了,请督公责罚。”
“罢了,把人带上来吧。”
注:瓷器图案灵感来自《张居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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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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