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千两?!”
郑长史一把将手中染血的衣料拍在桌上,压着火气又看了一遍上面张牙舞爪的字迹,猛地推开桌案,冷笑一声,“这绑匪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管家弓肩弯背侍立一旁,眼看着自家老爷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惴惴。
“他真以为我会为了那个蠢货出一千两?可笑!”郑长史面色沉沉,拂袖就走,“跟他说,最多二百两,爱要不要!本官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老爷!”
管家忙叫住他。
对上那道不耐烦的目光,他擦了把汗,嗫嚅片刻,颤巍巍从袖中取出一张向内对折的纸,双手呈上,头垂得几乎埋到地里去:“老爷,一起送来的,不止有小郎君的衣料,还有这个……”
郑长史盯着他手中那张材质眼熟的薄纸看了许久,才伸手接过。
打开的一瞬间,他瞳孔骤缩,下意识迅速合上,遮盖内容。
郑长史急促呼吸数次,锐利的眸光移向堂中,颧骨颤动,语气竟诡异地温和:“老王,你可知这是什么?”
管家“扑通”一声跪下,整个上半身几乎完全匍匐在地。花白的胡须沾上尘土,他双眼直勾勾瞪着漆黑地面:“回老爷,老奴蠢笨,不知这是什么。”
郑长史黑沉的视线在他颤抖的脊背停留良久,缓缓将手中薄纸揉作一团,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去,开库房,把我儿赎回来。”
.
姜鹤羽一行八人收到赎金,爽快将郑伯言和他的狗腿子们丢在破庙。
把赎金安全转交给后面带人来的洪泽后,立刻马不停蹄就往城内赶。
这荒郊野岭,若是被人摸过来报复,实在大事不妙。
紧赶慢赶进城,街上只余些零零散散收工的摊贩和匠人。
眼看着马上就要宵禁,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去,人多反倒引人注目,江离便在城门口找了家僻静的客栈。
他一个人大步走在最前头,没理会紧跟在身后之人,率先踏进客栈,招呼里头昏昏欲睡的中年人:“掌柜的,来五……”
“四间上房,”姜鹤羽从江离身后探出头,将一锭银子放在掌柜眼前,“多的不必找了。”
掌柜睡眼惺忪,茫然看看这个冷脸的男人,又看看那个清丽的姑娘。
“怎么,不够?”
姜鹤羽轻轻挑眉。自然而然地扯下江离搭在柜台上的手,亲昵紧扣在自己掌心。
“够的够的!”
掌柜赶忙收下银钱,生怕到手的生意跑了。
他眉开眼笑地拉开柜子,取出四把亮闪闪的钥匙,热情洋溢道,“您诸位若是需要热水或饭食,尽管吩咐店里的小二。”
姜鹤羽收下钥匙,换了右手控住那只挣扎的手,左手揽上江离劲瘦的腰,微微一笑:“有劳了。”
洪枫几人面无表情,十分自觉地当聋子做瞎子。拿到钥匙立刻拱手告退,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享受公费豪华上房。
江离冷着脸,红着耳根进了房间。
门刚阖上,就一把将人抵在门上,压着脾气质问:“你既早已看出来有问题,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天知道他收到洪桥带回来的消息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过去。
姜鹤羽慢条斯理地抬手,理了理他有些歪斜的领口,神色淡然:“这不是想尽快找出幕后之人么,慢慢查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况且,就那几个软趴趴的虾兵蟹将,还不够我热身的。”
江离牙关紧咬,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万一他带的人多怎么办?倒下一个又来一个,你再厉害,一人一拳,你有三头六臂吗?”
“郑伯言那个没实权的二世祖,怎么可能招到那么多人手。”姜鹤羽不以为然,见江离依旧不高兴,轻车熟路地勾上他的脖颈,低声道,“再说,不是还有阿兄给我当后手么?你定能让我安然无恙。”
江离偏过头,不受她的贿赂:“别说这些好话来哄我,我不吃这……”
狠话还来不及放完,就被一只素手扣住下颌,踉跄推至墙边。
倾刻之间,檀口堵上唇舌,未尽的千言万语消弭其中。
他伸手欲推,却被她死死压制在墙角,怎么也推不开。
说又说不听,挣又挣不脱,江离干脆破罐子破摔,五指插进她发间,将满腔怒意惧意尽数发泄于唇齿间。
胡天胡地一通乱吻。
暧昧不止的水声昭示着激烈战况。
靠墙的多宝阁不知被谁碰得晃了晃,沉甸甸的铜摆件砸在地上,震得实木地板一阵颤动。
“客官?可有何吩咐?”
门口传来店小二殷切赶来的脚步声。
姜鹤羽眼中浸着水光,被一双青筋虬结的手按在柜壁上,微微启唇喘息。
她恍若未闻,抚上他唇边咬痕,笑得恣意:“吃这套吗?”
“无事。”
江离哑声应着门外,一直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唇,“今夜不必再上来了。”
他眼尾泛红,更衬得那颗标志性的小痣鲜艳欲滴。炙热的胸膛剧烈起伏,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旁的缘故。
善战之人对危险的气息总是敏锐。
姜鹤羽见好就收,搂着他的腰埋进他怀里,“好了阿兄,别生气啦。”
她轻抚他的脊背,轻言细语中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江离仰头深吸一口气。
“你真是,你真是……”
他气到失语,将她紧紧箍进怀里。
一想到她被人捆成个粽子的模样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既心疼又后怕,脑子到现在还嗡嗡作响。
可这个没良心的,现下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趴在他颈边窸窸窣窣地偷笑,震得他胸口发麻。
他带着薄茧的虎口捏上她后颈,恨恨道:“你非得将我气死不成!”
“那怎么能行,”姜鹤羽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在那咬痕上恶作剧般用力一吮,刻意亲出响亮的吻声,笑道,“你还没跟我成亲呢。”
“你……”江离气狠了,脑子也糊涂了,就着抱她的姿势,不轻不重的一掌,稳稳落在她后腰之下,“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闷闷的声响,在这不大的房间内分外明晰。
隔着衣料的触感似有余韵。姜鹤羽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江离耳朵红得几欲滴血,缓缓收回与那弧度契合相贴的手掌。
屋内莫名安静下来,粘稠的空气在相视无言的二人间缠绕。
姜鹤羽先一步反应过来,踹他小腿一脚:“哪里去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是。我……”江离无可辩驳,声音渐低,垂下来的手虚握,指腹在掌心摩挲,声音沙沙的,“抱歉。”
“赶紧去洗漱,今晚只准睡地上。”
“……好。”
.
郑长史府,厅堂。
堂中未点灯,黑压压一片。桌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郑长史孤身一人坐于主位,闭目无言,双手死死握紧扶手。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他倏地睁开眼。
郑伯言面色发白,捂着胸口率先跨进门槛,怯怯唤了声“父亲”。
王管家喘着粗气紧随其后。
郑长史看也没看郑伯言一眼,只盯着管家:“东西呢?”
王管家快步上前,缓了半口气,将一本低调的黑色封皮册子呈上:“带回来了。”
郑长史将册子搁在案上,手指微微颤抖,每一页都细细翻过,检查上面的字迹和暗记。
确认没有涂改或遗失后,他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这才舍得将目光挪向跪在堂中的郑伯言。
郑伯言察觉到冷意,抬起头,与那阴沉沉的目光对上,又慌忙垂首,牙齿微微打颤:“父亲,孩儿错了。”
郑长史一言不发地端起茶盏,抿下一口冷茶。
他缓步走到堂中,绕着郑伯言转了一圈。
郑伯言弓着腰,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皮靴如秃鹫般在他周围盘旋。
忽而一杯冰凉茶水兜头泼下。
郑长史扔掉茶盏,在瓷器碎裂的脆响中淡淡开口:“吊起来,打。”
家丁面面相顾,还没来得及上前,郑伯言就已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郑长史的衣摆求饶:
“父亲!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肆意妄为,不该绑架朝廷官员。父亲,求您饶过孩儿这一次罢!”
郑长史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这个瑟瑟发抖的青年。那粹了冰的目光不像是在看儿子,倒像是在看仇敌。
他抬手挥退众人,两腮紧咬,语气森然:“你还想装傻?”
郑伯言茫然止住哭声。
郑长史蹲下身,一把抓起他散乱的头发,用力往上扯。
郑伯言被迫仰头,一只粗粝的手掌一下下拍在他涕泗横流的脸上:
“我的好儿子,绑架个女人,还需带我的账册出去?怎么,要去检举你的父亲?你难道不知道,子不可告父吗?嗯?”
郑伯言眼中划过一瞬间的慌乱,哽咽道:“父亲,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孩儿万万不敢检举父亲!父亲是孩儿的天,供着孩儿吃穿用度,孩儿怎敢说父亲的不对?是、是前些日子父亲说我不务正业,我想着,我从前也读过那么多年书,我……我算数很好,我只是想帮父亲分担……”
郑长史嗤笑一声:“还在狡辩?是不是要我像上次一样,找几个人教训你,你才肯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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