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四笑呵呵附和：“孟大郎说得对啊。人家来做贼的，那是不偷点贵重的山货是不会罢休的！若只是在西山随便捡些小兔小鸡的，我们也不会管，要不别人还说我们柳家人太小气了不是？”
“所以啊，来偷山货的必然要去东山，但上东山只有这么一条路，就在我们帐篷的边上，这样可不就连通东西了么？嘿嘿。”
“哦。”柳絮才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但她向来对事情好奇得快，好奇心去得也快，很快又一脸的索然无味，“十四叔，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这…”柳十四一脸憨笑，一时语塞，显然他对这里太熟悉，已经没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想法。
于他而言，祖山是他家，是柳家的祖脉，是他的一切，沉重也温暖，就是没有所谓好玩与否。
孟然烤了两串肉，此刻正油熟肉香，柳同林垂涎已久，朝着孟然挤眉弄眼。孟然权当没看见，这会儿正好将其中一串递给柳絮才：“来，吃。你不爱吃兔子肉么？那试试野鸡肉？野鸡肉很鲜的。”
原来上祖山前那次烤肉，柳絮才嚼一块兔子肉嚼了很久，正好被孟然瞧见。
柳絮才接过串串，细嚼慢咽起来：“也不是不爱吃，野兔子肉有些柴，要嚼很久——哇，好好吃啊，孟大兄你真是厉害啊，什么都会呢！”
孟然轻笑，也不接话，只将另一串递给柳十四：“阿叔，你帮我尝尝味道还可好么？您教我烤肉，该是我孝敬您，若是味道哪里不好，也正好让您再指点指点。”
柳同林大鼻子一哼：“就你孟大理由多，这下我十四叔不吃也不成了。十四叔你别跟他客气，要是味道不好狠狠说他才是！”
该说不说，自孟然勤来柳家，孟大有什么好事轮完妹妹也该轮到他，这下好了，十四叔在这里，两串肉都没他什么事了。
柳同林说完这番话还没出尽气，他用棍子去戳火堆，溅起两颗火星子刚好射到他手掌，疼得他哇哇直叫，惹得大伙笑哈哈的。
柳十四顾不上吃肉串，起身去看柳同林的手，还好就两个印子，没烫出水泡来。
“哎呀十四叔我没事儿，您放心吧！”柳同林皮厚肉厚，也是实话。
柳十四放下心来，但见柳同林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柳十四低头一瞧，原来这小侄子看上了孟家大郎给自己的烤肉啊！
柳十四笑呵呵将那肉串放到柳同林手里：“饿了吧，拿去吃，不够叔再烤来。”
柳同林也不客气，接过肉串就啃，还不忘说话：“嘿嘿，也不是饿，就是馋了，嘿嘿。”
柳十四看着柳同林一身肥膘，脸上的肉也随着大口的咀嚼滚动，不由忍俊不禁，心道：族长家的孩子果然各个灵活！
“阿叔，你可知这祖山上有什么很奇特的地方吗？”
“奇特？”
“对，就是你认为很怪的地方。”
柳十四灵光一闪：“嗯...诶，东山北边有条极难走的路，那里连着一处险地，但若是过了那处险地，便是一个能藏住一方天地的绝妙去处！不过那地方太险，近来十八爷做主都没巡过那头了。毕竟从北边上得山来再去那里实在是要攀上悬崖峭壁，哪个人能做到这般？”
孟然转头去看，柳絮才果然听得津津有味，他又说道：“一方天地？那该是能藏多少人啊？”
“藏人？哈哈，你这想法有趣，若是藏人的话，大概能藏五六十人吧！”
“那里好大啊，明儿定要阿娘带我们去瞧瞧才是！”柳絮才神采奕奕。
方才也说了，那里难走，还与险地相连，岂是说去玩便去玩的？然而柳十四实在是个不忍回绝他人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家的子侄。柳十四又笑又点头，心里暗暗盘算，若真要去，该要如何引路才好。
此间又说笑了一番，天黑夜沉，冰冷浸润，仆妇终于来催几个孩子去睡。孟然与柳十四最后走，收拾着嬉笑后的残局，柳絮才倒是也想参与着收拾，不过仆妇实在不肯，扁扁嘴也就去了。
“阿叔，那你住在何处啊？”临到要走，孟然突然想起这许多的帐篷，似乎没有对阿叔的安排。
“大郎倒是忘了么？我可是常住在祖山之上的，在山上怎会没有住处。”柳十四掀开帐篷一角，脸朝外努努嘴，“可看到了？”
孟然顺着看向外头，专视许久，起初只能看到极暗中寥落的树干，慢慢就能看到更远一些的木屋，小小的木屋散落几处，看来是巡山人一众的住处了。
“阿叔，我送你过去。”孟然口气很是端正。
柳十四一愣，继而笑道：“孟大，怎的，你还蛮亲你十四叔是吧？”柳十四终究不过一十**岁的人，山中孤寂，巡山人多是四五十岁的长辈。难得有年轻人一般打闹，自然是欢喜，这一夜过去，一起嬉笑一番，孟然的脾性他也多少知道。
柳十四不常想起自己身世的艰难，但遇到孟然，难免心心相惜，他看得出，他们二人是一类人，大概尝过世间相同的苦。他虽不问孟然不能肯定，只是，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
“额...”孟然闻言一呆，再不知如何回话了。
“哈哈哈，好了，我不必你送，你赶紧回去收拾睡觉。”柳十四说完，转身自还亮堂的帐篷里脱出，一道孤瘦之影钻进凌厉冷风的黑暗中。
没过多久，柳同林两兄弟回到帐中，孟然才起身去外头洗漱，外头有好几顶帐篷，他的眼神转到最大的那顶，看了看，转身洗漱去了。
夜里入梦，不知睡了多久，孟然浅眠，听到一阵嘈杂之声，蓦然转醒。他行将爬起，却被重物所压，低头一看，是柳同林的粗腿，柳同林这胖桶该是睡热了，故而胡乱翻转。
孟然毫不客气地把那条粗腿甩到一边，柳同林只肥脸扭了扭，又沉沉睡下去了。孟然腾地站起，他急急穿衣套鞋，出得帐篷去，便见柳十四、十八爷还有一两个柳家军从木屋走来。
众人相对，并不说话，仔细听着那阵嘈杂之声，分辨之下，听出来那阵嘈杂声中夹杂有惊恐喊声。那喊声逐渐转为凄厉，然后戛然而止。
“不好！是，二十叔！”柳十四粗声道，声音是极少见的肃厉。
二十爷是安排夜里巡山的人，本来祖山夜里极少巡山，有贵客至是为特殊。二十爷人懒，奈何辈分却高，白日里不爱干活，十八爷也不好说什么，今日正好要巡夜，便安排他巡夜，二十爷也乐得，此刻应正在巡山。
柳家军领头的柳以石此刻也是满面凝重，转身便去帐篷里唤醒众柳家军，去探明情况，抑或是，救人！
柳十四急不可耐，也要反身去喊醒木屋里的巡山人，十八爷喝止柳十四：“我去！你快快去将族长家的儿媳他们喊醒！”
“阿叔你去帮我喊醒我帐篷里的，我去喊侍郎夫人他们！”孟然说完转身往左手边去了。
孟然走到黄氏帐篷前，高声呼喊，没多久，黄氏声音传来：“孟小郎君？这是怎么了？”孟然道：“巡山之人只怕是出了事！”黄氏立时明了，当下帐篷之中各个醒来，仆妇们本就警醒，此刻都醒了进到黄氏帐中伺候，不一会灯火通明。
孟然又转身去看自己的帐篷，柳十四自然是大声疾呼，同林同樟就是不醒，每每皱了眉头又闭眼一动不动。孟然上前对着二人的脸就是大耳刮子过去：“还不醒来？找死么？”这样才是醒了。
柳同樟一脸懵懂，柳同林揉着眼睛气恼道：“还这般早，孟然你干嘛呢...”
孟然没时间跟他扯：“快穿衣出来，别啰嗦！”说完又转身出去了。
柳十四与他说要与十八爷他们去看看情况，孟然目视他们疾奔向北，又到黄氏帐前，黄氏已经出得帐篷外，她近来心绪不佳，出门本为散心，此时方方凌晨，强自醒来，脸色较之平常差了许多。
章氏随后，仆妇们一人抱了一个睡不醒的孩童，好在柳同松、柳归燕并不哭。孟然扭头过去，黄氏道：“你找柳絮？她在扎头发，等会儿就出来了，没事的。”黄氏的声音有些苍白，不见其中起伏，有一种安定心神之感。孟然道了个“嗯”字。
黄氏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前头一个人连滚带跑过来，孟然站到黄氏前头，形色防备，定睛一看，竟是柳以石。
柳以石不过四十来岁，能做“柳家军”领头，自然是气宇轩扬，面容不凡。此刻他头发凌乱，衣装不整，泥巴沾了一身，各处均有破损，眼中竟似盛着泪光。
“夫人！不好了！有贼！有贼！”柳以石气喘吁吁，声嘶力竭一下有崩溃之相。
“贼人？”黄氏本想再问问所谓贼人是何情状，见柳以石浑身颤抖，显然是吓破了胆。
好在柳十四及十八爷也返回来了，巡山人也是一个个气喘吁吁，沉默之中有人呜咽。
十八爷脸色极不好，好在还算镇定，与黄氏道：“北边来了一伙人，手持兵刃，见人就杀，杀完人就抢，也不说话，跟鬼一样。”
北边！又是北边！
“人数多吗？”黄氏声音平静，脸色显露焦急。
“不知，不过起码有二三十个，有的骑马，有的走路。哎！柳二十和另一个年轻人被乱刀砍死了！”
黄氏默然，另一个年轻人就是所谓柳家军的一个。众人哪里想到，只不过是来祖山游玩，竟会碰到贼匪，还是这般穷凶极恶的贼匪！
孟然看了看后头，柳絮才束着一条辫子，面上竟没有害怕之色，心道，她难得梳一个辫子，历来皆作两条麻花辫的打扮，看来她老夸我手巧不是没有原因的。
孟然转回脑袋，将目光投向柳十四，柳十四显然也目睹了残酷之境，眼中有泪，心中不忍。
“护卫之人都撤回来了吗？巡山之人呢？”黄氏发话，无悲无喜。
“都回来了，只是那两个…我们实在是不敢去…”十八爷面上羞惭之色与痛苦之色并具，在黄氏面亦不敢摆长辈的谱。
“无妨，等此事平，再好好将他们安葬。当务之急，是如何寻求自保，我一女子，于生杀事不查，还请各位叔伯说些见地。”
十八爷、柳以石皆垂头不语，气势昏丧。也是，巡山人常驻祖山，柳家军也是柳以宽亲选的健壮汉子，然而虽然年富力强，不过都是庄稼汉出身，平日邻里之间为了寸土之地大打出手都能让乡里乡亲看了大半年笑话，哪里又见过什么生杀之事？
良久安静，孟然开口道：“依我看来，北边来的匪贼不止二三十个。十四叔，可还记得之前跟我们说过的北边那一方天地，能藏五六十个人，只怕真有五六十个。”柳十四依言点头。
听到这话，十八爷并不言语，只略有所思，柳以石面有不耐：“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现在情势紧急，还来妖言惑众？”族长家的孩子他各个认识，这个显然不是，因此言语不怕粗糙伤人。
柳絮才站了出来，急急就要开口，忽然不知如何称呼，她回头看阿娘，黄氏立懂：“可唤阿叔。”
“这位阿叔，我阿娘请你们商量对策，你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孟大兄既开口说话，便是与我们相商，这时你又来说他妖言惑众，是何道理？”
“才娘不得无礼，阿叔还请见谅，孟小郎君，你只管说。”黄氏的话客客套套，内里却含冰霜，柳以石却哪里敢接话。
孟然只觉柳絮一根辫子也秀美非常：“各位长辈试想，柳家祖山的巡山人各个都对祖山熟悉得很，若是在其他地方遇了这群匪贼逃回来报信就是，为何跑都没跑掉？分明就是在北边与其遭遇，十四叔告诉过我，北边地势极陡峭，因此二十爷与匪贼遭遇才不得逃脱。”
众人无话，均在深思，孟然再道：“我之所以说这群匪贼有四五十人之多，是因为方才巡山人、柳家军二十来号人都去北边了，这群匪贼见了非但没有溃散，还斗得惨烈，只能说明，他们人数不在我们之下，甚至远远超过我们！”
黄氏当机立断：“孟小郎君说得有理，那你看，我们该当如何？”
“尽力守备，只待救援！”孟然目光沉沉。
后头年轻的柳家军们本来满布惶恐之色，经过这些时间慢慢也镇定下来，一镇定，刚刚面见生死的恐惧就转变成为亲族无端横死的愤恨。而此刻有个毛头小子还说些丧气话，什么只待救援，什么混账话！现在回想，那群匪贼不足为惧，“尽力守备”？忒也憋屈！
且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还不是柳家子弟，竟然得了侍郎爷夫人的诸多回护，真是不知好歹。如此柳家子弟倒有几分群情激奋之态，柳家军里一个叫柳同生的二十几岁后生首当其冲：“你不过孟家一破落户牙都没长齐的童子，说了些浑话也就罢了，还一副左右我柳家子弟的架势，你也配？什么‘只待救援’？那群匪贼不过是一群没饭吃的叫花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已，我柳同生何惧！族长家的柳二爷叫我等随侍郎爷夫人护卫，可不只是撑撑场子，长辈们兄弟们，咱也豁得出去不是？我们有刀有枪，怕他们作甚？是不是！”
孟然冷笑道：“你们热血冲脑不管不顾要跟人拼命，可想过侍郎夫人带了一堆尽是拖累的‘毛头小子’，哦，还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仆妇。柳家子弟柳家子弟，你们柳家的后生晚辈都是光长岁数不长脑子的么？”
这话实在太重，不论是柳家军还是巡山人都变了脸色，柳同生弃了长枪向前就要打孟然。黄氏方要制止，不想柳絮才大叫一声：“莫伤孟然！”
柳絮才向前去拉柳同生，柳絮才生得风华无双，谁人不知是侍郎爷柳以正之女，柳同生当即住了手，退了下去，嘴上却不停：“你这孟家的瘪三！满嘴喷粪，找死么？”
“好！好得很，大敌当前，专擅内讧，孟小郎君说得很对。”黄氏面上带笑，眼中冷冽如霜，“是要作死吗？”面上的笑瞬间消散，望之生寒，此刻风过萧瑟，再无半点人声。
黄氏捏了捏眉心，道：“你们若是还敬我黄柔一分，便听我之命，可有异议？”黄氏静立其上，面无别色，双手交叠而姿仪极威！
十八爷拱手，柳以石也拱手：“请黄夫人命！”
黄氏转头面视孟然道：“孟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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