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呸呸呸呸!”
白芷手攥面罩,背靠拱桥内壁大口大口喘气,满脑子盘算是谁,我在哪里,有什么目的这系列终极宇宙奥秘问题。灌木丛悉悉索索作响,显然有人藏在里面鬼鬼祟祟。白芷等了半天,也不见其出来,在顺通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竭力用最深沉的口气说:“别藏了,出来吧!”
伴随着“被发现啦”“你别推我啊,”几个小孩像落花生,一拔滚出一串,与白芷面面相觑。
“妈妈呀真有水鬼啊!”一个个痛哭流涕,连滚带爬跑开。
白芷惊愕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掌油漆。她脸色一变,凑近水照影,一瞬间脸色变得无比恐慌。
伴随着小孩们的叫声,围观过来的人们已越来越多。可白芷竟然不奔不逃,宛如泥塑般钉在原地。她易容怎么可能花掉,这是历来绝无仅有的事。易容属于秘技一流,师父炼制特殊涂料制成,她修习十余年,若非亲手以剥皮刀剜去壳子,任火烧水浇,都不可能消散。而今却被一张面罩毁了?那她辛辛苦苦修习的十余年还有什么意义,一出山就被毁技,不啻于直接砍断了她一半生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拉着自家小孩别靠近这是个疯子。白芷确确实实精神遭到了重创,究竟是谁救得她,为何一来就破了她的绝技,知晓她的位置?白芷蹦跳起来,伸着脖子问周围人:“你们有谁看见是谁救得我吗?”
“官家、官家!”有人在高声招呼,远方有官兵追来。
白芷一下子想起自己跳水的缘故,跳起身就跑,没两步就被皂衣侍卫拦截。
远方桥上。
“起轿速离。”淳于九畹放下垂帘。
“是,公子。”
软轿轻抬缈挪,不见盏中奶羹浮起半丝涟漪,路边景致已换。
她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大大人,您放了我过去吧。”
“张大人,看来宰相大人推测的没错,若不是您心虚为何要逃跑呢。”公鸭嗓子响起,侍卫后方端手站立着太监公公,笑眯眯的看着她。
“公公您看错了,我不是您要找的人。”完!她声音昨天被药水变成男声还没换,衣服也是男装。
“你、转过脸来!”
白芷吓得手脚俱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她干脆捂住脸,使劲儿搓。心里对救她的人连连道歉,真是好人做到底,幸亏想的周到。
侍卫揪住白芷衣领子把她揪了个转。
“张大人,您好歹是一名大官,怎能做出如此行径?”太监喜才从侍卫夹道中缓步而出,语气讥诮:“莫非您以为把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就变成另一张脸了吗?”
白芷斜觑水面倒影,这张脸骨架子还是张大人的那张脸,经过她使劲儿搓,反倒变得五官干净起来。原来那面罩去掉的只是表面油漆,做得底架还是没变。至于嘴歪鼻子斜眼睛红,都可以视作畏罪潜逃。
被反剪捆绑双手,塞臭布团,丢入软轿。为避免再耍心眼儿,还被蒙上眼睛,狠踹两脚。一直到牢房,肚子都还是痛的。
狱卒解开她的捆绑,一边好奇问:“听说你是一路哭着进来的?”
今天大船上变得极不寻常。
每天都要去打扫卫生的地字七号房,住在里面的白姑娘无故失踪,这在平时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故,下等奴才要被问责的。然而今早一大早,一件大事将这件小事当过去——几十名官兵抓走张大人。
这才大船每年总能遇到几起,远离避祸即可,偏偏可怕的是,张大人被抓走后,他的贴身侍卫去收拾行李,居然在床上又发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张大人。
两个张大人!
见过怪事的人都被老鸨勒令闭嘴。
张府借一艘小船,悄无声息的迅速离去。
船上掌权人各个忧心忡忡,下等小女奴梦茹倒并不太看重。
出不出事于她生活异常吗?
下等人的性命如朝露,就如那蹭吃蹭喝无缘无故失踪的白姑娘,老鸨子知道后也就是骂两句也就算了。
梦茹坐在白芷房间里,看着那只漂亮花纹的漆匣子。
白姑娘一行入住第三天,她师父交给她十两银子,说若有天出事了,让她代将漆盒子交到大船始发处的白水居,有个穷苦老头子那里。
都是苦命之人,她焉有不帮之理。奶奶病故前告诉自己,多做好事,就一定有好报。而她希望能离开这里,去过普通人家正常的生活。
门口出现一名男子打破了梦茹的沉思,他冷若冰霜,问白姑娘是否失踪。梦茹吓得手脚冰凉,呐呐点头。那人未再多言语,转身离去。
金銮殿上,恢弘森严,半月不见影踪的皇帝突然心血,宣大臣们入殿开朝。
当朝皇帝不爱上朝,大臣们也迟到早退例行公事摆摆样子,不想今儿拉开大门龙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严状以待的皇上。有人庆幸、有人后怕、有人遣下人给同仁传话,一团乱遭,唯有一人鹤立的站在官员最前方,恭恭敬敬的捧着一叠奏折,显得如此突兀与扎眼。
无一人胆敢上去吱唔——谁都知道丞相吴紫代表了什么。
与他对立的,是龙椅上坐着冕旒黄袍加身的天子。
天子衣服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蕴藏深远的寓意,代表皇位的至高无上,代表天下归一,代表历史的渊源。
太监总管喜才拿着朱砂笔抄录未上朝者名姓。
券抄完名录,喜才尖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吴紫开口镇住场子——
“臣,上告罪官张仙瑞。”吴紫拿着一卷奏折念叨:“张仙瑞身为户部尚书,经人匿名揭发,贪污受贿白银十万两。徇私枉法,明知故犯,已捉拿下狱。‘受所监临’,按律须没收全部家产,流放三千里。”
汇报完毕后,武官队列步出一人,陈大将军向皇上拱手:“听吴丞相的意思,张大人已经被您先斩后奏的抓捕了?”话音落,场中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吴紫侧脸,看着久经战场眼色雄浑之人,不紧不慢道:“关于张仙瑞的人证物证我那里均有实证。”
陈大将军冷笑:“据我所知,查罪犯抓犯人是官府之事,吴大人既为文臣,一没有抓人权利,二堂堂正二品官员,不事先向皇上通报说抓就抓,是否僭越?”
吴紫从高堂之上的人一拱手,正色道:“事出权宜,这罪臣不知从何听到风声,试图通过水路逃匿。若是逃匿得远,又得白白耗费财力人力,臣不得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先将之困住再通报。不知陈大将军认为浪费税钱是否就不知罪了呢。且臣也在调查的内鬼,不知陈大将军是否也有良策相交呢。”
陈大将军脸上一道红一道白,激动道:“皇上,他在恶意指责我。”
“好了,”高堂之上的黄袍者恹恹的说:“张仙瑞既然有罪,抓了就抓了。区区小事,吵来吵去,你们不累我听着都累了。”皇上挥袖起身,慢腾腾的往后殿走,留下句:“一切还是照常听吴丞相的吧。”
正二品官员落入吴紫之手,于皇上眼中竟只是件区区小事!
散朝后,陈大将军的气还是没顺过,脸色涂了层碳似的,难看得要命。他祖辈驻守边疆,是守卫国家的盘踞之虎,说夸张点,他在边疆几乎就是土皇帝,到内地也是横着走。他早听说这几年皇帝昏聩,丞相当道,有意洗刷吴紫,不成想反被他寸步不让的将了一军。看着吴紫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走去官轿。才有时代交情的贵胄子弟胆敢向自己说话:“你呀你,怎么想不通去招惹他了。”
“招惹怎么了!”陈大将军不屑道:“他还能拿我怎么招?不过是一个提笔的废物。”
友人摇摇头:“我看你是在外待太久真不知道当今的行情。我问你,你知道现在的奏章都得先给人过目审阅吗。”
陈大将军这才惊愕住:“莫非……”
“对!包括你们边疆的战报奏折,全是吴紫!”友人环顾左右,低若蚊蚋道:“为了来年边疆将士的军饷,你还是别出这个风头了!”
白芷被押送监狱。由于担忧会有转机,监狱都会做事留一线,不敢苛责高阶官员。吃穿住都是最好,单间、蔬果齐全,甚至有套干净换洗衣裳。白芷将腰带里用油纸包裹的九天圣丸取出,数一数整数七颗。再妥帖的放进腰带里缠了缠,确保无误后放心躺下。倒不是心大,因为她确实不是张大人,她做好心理准备了,等刑事逼供的时候就奋起抗争自己不是张大人,她不信官府里没有明眼人,实在不行等喉咙的药效过后能发出女声就可以了。等出去了她就回船去找师父。出山前,那个自知不靠谱的时候告诉自己过,若是在京中走失或者有帮助,就是大船起航的路边摊找一家卖珠宝的店铺。
嘿,犹记得师父也只是随口一提,不知道有效无效,但现在也只能装作活马医。不行怎么办,打工凑路费吗,嘿,这倒不是为一记良策。白芷就躺在床上胡乱想出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半夜时她突然惊醒,睁眼瞧见身边伫立一个黑影。她吓得想尖叫,嘴巴却被捂住。那人道:“想活命就少说话。”
指尖传来熟悉的气息,白芷瞪圆眼睛,借着微渺灯火看清了黑影中的那张脸,一头凌乱短促的黑发,方脸阔口,目若鹰隼,是一个贯穿白芷十几年生命的人。
白芷想也不想,起身就跟着他走。两年不见,他的身形变化不少,更壮实,气质也更沉稳,混合着男人的气息,让白芷不由得心神激动。她从未想到两年不见的师兄居然会来救自己。可是,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关押大牢,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晏律光似乎极其熟稔监狱构造,及巡逻官兵们的作息走动。好几次白芷都以为要被抓住,可是晏律光抓着她的手,往墙后一贴,柱子后一躲,就敏捷的躲了开去。直至来到后门时,两名守卫官兵发现了他们的痕迹,还未出声,晏律光手起刀落,快捷迅敏的敲击对方的睡穴。倒地时脚一勾,轻捷的拖住其身体,避免制造出动静。还有一个,被白芷照葫芦画瓢的抱住身体。她似乎看到晏律光对自己淡然一笑,仅一瞬,就收回去。白芷这才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劲,变得很生冷,像陌生人。
逃出监狱,师兄妹二人迅速逃离,直至确保抵达安全之地后,方才停下。白芷杵着膝盖,竭力粲然一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阳光穿透树荫,一线线摇曳在晏律光身上,宛如时间的轨迹,白芷平视晏律光,明明离得那么近,这两年的不见却让她觉得陌生。
他长得更成熟了,气质里有种她说不出的阴影。
白芷面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人,鼓起勇气道:“师兄啊我和师父一直都很挂念你——”
“闭嘴!”晏律光森然打断她,“我不需要你们的挂念”。他抬手,不是与她握手,而是掐住她脖子。
他掀开眼帘,她从他眸底看到了彻骨的寒意:“我救你,是为了能更残忍的折磨着杀你。”
白芷抓住晏律光的手,不可置信道:“师兄,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晏律光冷冷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离山吗?”
白芷惊慌道:“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
晏律光凑近她,近距离逼视的说:“因为我很讨厌你,讨厌到不得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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