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变化成一只伤痕累累的幼狮,主动衔起锁链,请求被驯养。
这段记忆姗姗来迟。
当初的米埃是看不到自己的,然而在言诺的记忆里,米埃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只是……
年少的自己顶着如此扭曲的表情,在好友的精神海中口出狂言……米埃喉咙发紧,仿佛被回忆揍了一拳。结合少时自己诡异的笑,那句话似乎并非类似“我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了你”的温情告白,反倒更接近猎手对猎物的宣战。
这个理解方向过于瘆人了点,但言诺应该心里有数才是?米埃想,毕竟言诺有手有脚,察觉不对自己会跑开,而不是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陪自己扮演连体婴。
米埃瞄着自己的精神体,几乎透明的银色锁链顺应重力下垂,在地上躺了几转后扭扭捏捏地锁住好友的脚踝。因“中央精神海”的缘故,米埃并不十分信任自己的记忆,因此常常寻求笔记或旁观者的帮助,而言诺几乎不会刻意拒绝他的拜访。
某种意义上,言诺成为了类似“读档道具”的存在——
通过言诺的眼睛,米埃能确认自己的过去不是虚假的。
在中台时,身边都是向导,米埃的自我认同是“外来者”;出了中台,挤在哨兵的人海里,米埃的自我认同才姗姗来迟地转变为“向导”。很多时候他总是自问: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漂泊者总需要一个锚点来锚定自己的身份,米埃暗自庆幸自己能和言诺这个别扭但长情的家伙相识:某种意义上,或许是向导米埃更需要哨兵言诺才对。
……
“哟,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略显做作的尾音在瓶瓶罐罐间撞来撞去。言诺的肌肉瞬间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敌人的咽喉。
米埃眼疾手快按住即将暴起的好友,朝恺挥手致意。
“为了应对其他哨兵的盘问,我们在沉浸式串供!”米埃正色道,同时拎起自己的精神体甩来甩去,仿佛它只是串表演道具,在道具间要和恺腰间晃荡的手铐坐一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信念感是要有滴,场景也是要到位滴~”
“哦呀,巧了嘛,”恺笑道,“我们之前就谈到你的精神体,正好你把它放出来了,不妨接着聊?”
米埃注意到这位1号哨兵的呼吸有些粗重,额头上闪烁着淡淡的光,大约是汗液的痕迹。他歪歪脑袋,试图为这些细节找寻意义:
不安?
焦虑?
身体不适?
总而言之,这个哨兵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自信。米埃记得恺处于从容状态时的样子,所以可以分辨出恺的慌乱。他猜恺对现在的环境并没有十足的掌控力,或许是反抗的好时机。
他的视线停留在恺细密的汗珠上,不由得陷入某种“支配”的妄想:白虎的毛发很蓬松,脖颈比外表看上去更纤细,很适合他的镣铐。让大型猫科动物变温顺的成就感远大于驯服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咪,他已经可以听到白虎眯着眼睛发出的呼噜声……
忽地,米埃手腕一紧:言诺恰到好处地打破了他的的脑内剧场。
米埃回神,丝滑地找了个台阶往下爬:“哦对了,恺老哥,我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之前有俩人一直跟着我,一个是叫‘秀拉’的绿头发小孩,一个是穿洋装的小姑娘,你还有印象不?”
秀拉是随着他和言诺一起下来的,在遇到那坨不可名状的“臭臭泥”后和他们失散,但无论是言诺、恺,还是9号哨兵,都丝毫没表现出对秀拉的在意。虽然米埃还在中台时和9号接触不多,但从其他向导的只言片语中能推测9号是心思缜密的类型。即使秀拉体格小,但架不住他有刀啊!哨兵们的□□还远不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谁知恺抬臂抹了一把汗,平静道:“不重要,大概死在哪个角落里了吧。”
米埃瞪大双眼。
“这里不干净,当初来清理的成年哨兵都阵亡了一大批……”恺紫色的眸子中映着一片深红,他望向言诺的目光似乎意味深长,“对于那些不被庇护的野小孩,死亡是很普遍的结局。”
“就像冬天的野狗一样。”
米埃听到言诺从鼻腔中挤出轻蔑的哼声,紧接着拉起自己就要离开。这反应比米埃预想中平和太多——换作平时,言诺最起码要回怼一句“倒也不必急着自我介绍”——他忍不住想言诺可能是有另一手安排。恺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刻意在言诺即将擦肩而过时挪动步子,碍眼地拦在路中间。
“话还没问完。”恺保持俯视的姿态,直视言诺的双眼,“小言哥爱去哪随意,但我有责任确认手下的人身家清白。”
“护卫出身就是敬业啊~”言诺尝试绕开恺,未果,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拽着米埃往回走。
(离开中台后)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值钱。米埃竟然诡异地有点感动,心说要是自己打第一份工时也有这待遇就好了,甲方爸爸们要是都这么高质量且主动,他也不用费劲巴拉地一边跑业务一边绞尽脑汁接私活。
……呵,底层哨兵被累死前的幻想罢了。
米埃飞速结束脑内联想,对上恺审视的目光。
他两手一摊,无辜道:“不是都说精神体能反映主人的性格嘛~说不定只是因为我早年生活不顺,做梦都想让揍过自己的家伙进局子?”
反正这是没办法量化的玄学,嘴长在我身上,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米埃已经想好后续的说辞了:以“那咋了”为基本纲领,问就是“我弱我有理”!哥们儿都是吊车尾哨兵了、都开始COS向导服务其他哨兵了,精神体别致一点很合理吧?很合理吧?很合理吧?很合理吧?
精神体像向导那边的谱系——那咋了?
体质差——那咋了?
刚刚差点被临时标记——那咋了?
这都是哥们儿敬业精神的具体表现呐!
谁知恺压根没追问这些,那双灰紫色的眼睛冷淡地扫过米埃的面部肌肉,恺道:“你的性格不大像早年不顺。”
千人千面,那咋了?
米埃深鞠一躬,双手作展示状指向言诺:“多亏了阿诺!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客户,我的衣食父母!爱、时间、金钱,这三合一的良药能治愈一切身心疾病!”
言诺配合地竖起两个大拇指,睁着猩红的眼睛说着瞎话:“是的,他运气很好,有一个好大爹。”
恺拍手赞叹:“好大爹也有自己的好大爹——你们祖孙三代的最大年龄差不过3岁,真是令人羡慕的家庭构成。”
这自然不是指言诺的生父,言诺听出恺在拿言笑讽刺自己,甩了个白眼,无语望天。
见两位哨兵爷没有动手的迹象,米埃举手提问:“这算是问完咯?那我继续和良药治疗童年阴——”
“影”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细小的爆炸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左臂一阵酥麻。米埃茫然地向自己的左臂看去,那里竟是一片猩红。这一片猩红中又洞开了小孔,地砖透过小孔若隐若现。一根直径约半厘米、长20厘米的“钢针”——不,应该称之为“钢钉”!
这钢钉砸向地面,又被坚硬的地砖弹开,米埃条件反射地用右手拦住这凶器,发现“钉头”的部分还缠着一小团血肉,正和他左小臂的的创口藕断丝连。属于米埃本人的人体组织像果酱一样拉着丝,色泽艳丽、质感柔软,在这片空间中呐喊着寻求食客的光顾。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以至于痛觉还没来得及传递到米埃的大脑。
“无聊!”头顶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小爷要看到血流成河!”
啊……是秀拉?
米埃捏着钢钉,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小孩哥挺能藏”,第二反应是“小孩哥你的准头已经差到痛击队友了么”。
再看言诺,竟是面露惊慌。此刻猩红的粒子在他额顶狂舞,挣扎着想聚拢成型,但在贴近到一定范围时,又像同极磁铁那样被彼此冲散。
恺将视线从两个后辈身上转移,转而凝视通风管道处的漆黑虚空。不看还好,这一看便坏了事:灰败柔软的物质攀附着镂空的金属盖,并缓缓蔓延,下坠之物卷曲繁密,宛如发了霉的泡面和堵在排水管道处的毛发。哨兵的感官是极度敏锐的,恺只觉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喉咙口瘙痒难耐,仿佛有发霉泡面和动物毛发灌了进来。
他理应采取些什么措施,或许是大步奔离,亦或炸毁这里眼不见心不烦……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能定定站在里,向着污浊之物的深处张望,张望……
在一片目不忍睹的肮脏之中,两点荧紫的光斑兀自发着光!
米埃一脸懵地望着两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的哨兵爷,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总不能是秀拉在天花板搞血腥行为艺术,给言诺和恺搞出创伤后应激综合征了?
米埃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握紧尚且完好的右手,将胳膊抡圆了发力——
拳头直直砸上恺的侧脸,英俊的脸扭曲着歪向一旁。
“别看了哥!”米埃分出一股锁链扣住恺的脖颈,顶着又麻又凉的不适感猛猛净化。
“该走了诺!”米埃分出另一股锁链缠住言诺,锁链的那段仍旧是让人牙酸的感觉,不适感比连接恺的那条更为猛烈。
果然还是绕不开精神海和精神体!
米埃这下确信:恺刚才所说的“成年哨兵折损大半”并不是在诓他们。
他心中又悲又喜,百感交集。悲他们在水里潜着无路可逃,喜自己二度觉醒的还算及时,现在勉强还能当半个向导来用。
“秀拉!适可而止!”米埃强忍着“真·深入骨髓”的严寒,向着漆黑一片之处呵斥道。他没有言诺和恺那样的视力,昏暗的光线里,他什么都看不真切,恰巧因祸得福。
混乱一片的暗处,只听那尖细的声音狞笑几声,怪叫着回击:“闭嘴,你这贪得无厌的高/等/奴/隶!”
“少表演关心他人的戏码了!你谁都不关心!你只关心你自己!”
“不伦不类的嵌合体杂碎!”
米埃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被刺痛了。
三次元近几个月的任务告一段落[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三十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