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恺”消失的同时,那团难以形容的暗色物质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鳄鱼,四肢并用,扭动着爬了过来。
“小埃米……要幸福啊……”
“埃米哥,一起散步吗?”
“埃米,再逃课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61号,我会成为你,然后……一起逃跑吧!”
无数道声音交织着响起,白羚、向导朋友、向导导师、少年时期的言诺……原来恙的声音可以如此“人山人海”。
锁链在与恙接触的瞬间便落了下风,酸痛和寒冷一阵一阵地包过来,仿佛他全身都长着亟待根管治疗的牙神经,每根牙神经都源源不断地把针刺的痛楚传过来。
大开眼界,真想知道恺脑子里到底发的什么疯:正事没见你怎么干,对着“自己人”重拳出击的力度倒是很大嗷!
米埃强撑着起身,手脚打颤地扑到好友身边,生平第一次真情实感地对一个哨兵意念开骂。此前他虽然□□离开了中台,但精神上还处于在职状态。中台格外注重培养向导对哨兵的包容心,但此刻他开始怀疑:如果恺重伤,自己那种“帮助哨兵”的奇怪本能会不会再次冒出来。
几乎在这个猜想产生的瞬间,头颅内闪过短暂的痛感,另一个念头紧接着破土而出:不过,我是不可能抛下言诺的。
“诺,还能动吗?”
言诺的脸颊反射着水光,两眼通红失焦。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能走,但精神体失效。”
“我背你,你找路!”米埃蹲身将好友托在背上。钢钉歪斜着刺穿言诺的两个手腕,青色和紫色的血管惊险地环绕在金属周围,惨白的皮肤映着红褐色的血渍,好在似乎没有大出血的迹象。
“怎么样?”
但回答他的只有言诺沉重的呼吸声。不远处那团小恙忽地一个激灵,仿佛发现目标的。
“之前有地图吧——给我,我来!”米埃手忙脚乱地一边躲闪喷溅而来的恙,一边扶着言诺防止人滑下去,结果这大动作让他膝盖一酸,险些直接跪在地上。米埃暗暗叫苦,哨兵的肌肉密度远大于向导,言诺的体重绝对称不上“轻盈”,要在背着言诺的同时保持机动性,属实不大可能。
然而他依旧只能听到言诺的呼吸声。
“阿诺?”他试着呼唤好友,但言诺依旧不言,大约是晕过去了。
米埃望着黑漆漆的密闭空间和蠕动着的、黑漆漆的恙,翻身攀上离自己最近的营养罐,站在上方张望。这里的通风管不止一个,或许能绕开“秀拉”,找到其他出口。
正考虑时,距他最近的管道发出一声轻响。米埃抬头,视线直直撞上两点紫色,后脑勺仿佛有电流绕过,把他的根根思绪绕成解不开的结。
“埃米哥……”
那双紫色眼睛的主人分明是个爬行的怪物,米埃却听到有谁细声细语地唤着他从前的昵称。自从他离开中台,几乎就只能在精神海里被这么称呼了。
“你换了身份,我也变了模样……”
这怪物知道的比想象中还多。米埃不动声色地蓄力,打算荡到另一端,可当他想转动眼珠估测距离时,却发现了异样:自己的双眼居然无法从这双紫瞳上挪开!
该死,这就是言诺和恺遇到的情况吗?米埃暗骂,之前言诺和恺双双45度仰望天空时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估计是自己干涉得还算及时,那两人才没被控死。可言诺这个状态能行吗?
紫色眼睛的不明物仍旧在细声细语:“可精神海不会变,我认出你了。你拒绝履行责任,安抚言笑后将他抛弃。”
“你也以同样的方式抛弃了东方,抛弃了张徳率,抛弃了君晓,抛弃了秀拉,抛弃了我……”
嗯?米埃察觉异样,他前不久还和君晓聊过,其他人暂且不论,君晓当年最多只是被言笑波及的小女孩,怎么在这怪物嘴里跟被自己断崖式绝交了一样?
“现在,你又要将言诺——”
米埃脑瓜子嗡嗡,当即出言阻止:“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怎么就要抛弃言诺了呢?还有你刚刚报的那些名字,消息来源可靠吗?证据又在哪里呢?”
一连串的反问句轰了出去,怪物竟然陷入静默。
没想到恙的产物居然比有些哨兵讲理,米埃庆幸之余,趁机试着挪开眼睛,可眼球依旧跟被上了锁似的,牢牢跟随着那双紫眸。紫眸滴流滴流地转了转,仿佛在思索接下来的说辞。米埃等得脖子发僵,本想左右摇晃放松下脊椎,后颈却感到一阵撕扯的钝痛。
不知言诺是否无意识,但他的确结结实实地咬在了米埃的后颈上。
“?!”米埃猝不及防,转头去确认情况,目光才偏移极其微小的角度,肩膀处便传来言诺的力道。米埃会意,言诺这是在隐晦地示意自己:别回头。
他注视着两个紫眼睛中间的位置,堪堪保持着清醒,但后颈处言诺的体温却让他头脑发昏。心脏疯狂跳动,静寂的精神图景在恙和哨兵素的烘烤下隐隐沸腾。他感到言诺在反向进入他的精神海,哨兵火热的赤色精神粒子在向导的精神海外围游荡着,找寻可以突破的缝隙。
米埃的体温飙升,不知是体力消耗太多,还是被恙侵蚀得有些神志不清,向导的防御本能像是退化了似的,居然一时忘记阻止。
就在米埃被言诺的哨兵素熏得五迷三道时,中台向导的职业病将他拉了回来:不对,我的精神海和中央精神海是互通的!
他收束了意识,轻而易举地将言诺的精神粒子赶出了自己的精神海。
“不公平。”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猩红的粒子消失之前,在米埃的精神海留下了这样的心声。
在米埃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他后背一轻。言诺抽出钉在两腕处的钢钉,面色肃穆,只听两道金属摩擦的声响,钢钉擦着管道盖,没入黑暗中,分明击中了什么东西。
“有恙!”米埃出言提醒。
言诺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冷静道:“局面可控。”
米埃伸手抚上自己的后颈,又嗅了嗅手掌,那里残留着极浅极浅的乳制品气息。
……言诺这小子没刷牙?他憋了半天,硬想出一个荒诞的解释。
—————
另一边,恺松弛了身体,几乎瘫坐在人体工学椅上,不知是因为气温还是因为体力的消耗,他几乎被汗液淹没,在屏幕的光照下,面孔呈现出虚弱的苍白色。
隐藏在阴影中的9号目光灼灼,完全不似之前的一脸倦容。
“真难看啊……61号。”9号目不转睛地顶着荧幕,淡紫色的眼瞳直白地宣告着自己的态度——不屑。“哪配做言笑的弟弟……”
恺耸耸肩,或许是为了缓解痛苦,他抛出一个恶劣的玩笑:“听上去你对前老大余情未了?”
“只是在为言家的后继无人哀悼……如果新生代的正统哨兵不够强,‘塔’就会被‘杂种’鸠占鹊巢……”
“别这么瞪我,9号。唉,我也想挑个好地方出生——可惜在知道这点的重要性时,已经来不及了~”
9号冷笑一声,也不争辩,眼睛继续牢牢盯着屏幕里的“两位年轻哨兵”。虽然哨兵内部有鄙视链,但在“恙”的威胁下,一切内部矛盾点到为止,这是精英哨兵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况且他也看得出,恺这是疼狠了才在插科打诨、转移注意力。
恺将监控中的一切收入眼底,延续刚才半开玩笑的风格:“所以,尊贵的白少爷,小民斗胆向您请教:110010号的表现还配得上他的排序么?”
9号望着米埃笨拙挪步的身形,淡淡道:“体能层面,符合排序。至于精神海……”
荧幕中,一条银色的锁链直直捅向“秀拉”所在的管道,而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第二条锁链固定言诺,第三条锁链拦住第一条锁链,在天花板处固定成扣环,暂时组成定滑轮。
“恺,你数过这个吊车尾哨兵释放精神体的次数么?”
“我看到的是12条。”
恺满意地收获同僚诧异的目光。
“那孩子参与了精神海优化计划?”9号的发问将问题引向了全新的方向。
恺强忍四肢百骸的刺痛,道:“还得是9号的思路广,我欠考虑了。”
“难不成你怀疑他是向导?”
在得到恺“点头”的答复后,9号的表情瞬间复杂了起来:先不说这年头向导被管制的有多严格,即使110010号真的是出逃在外的向导,有言诺在,他们也该早早走完结合的全流程才对——言诺何必搞出“盗窃浓缩向导素”这种大新闻呢?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没有向导素的哨兵向来都在发狂边缘,会异想天开也是很合理的事。”恺摊手,灰紫色的眸子再次聚焦在屏幕中那三道身影上。
是了,三道身影:米埃扯着第一条锁链的一端,不多时,已将泥人似的“秀拉”提了出来。
“而且这锁链外观的精神体,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不是么?”
9号神色微动:“你指……言笑重伤那次?”
“怎么会~那天我不在,不清楚现场状况。”恺不徐不急地否认,玩味道,“只是想起他自己的说辞,如果精神体形态和性格有相似性,我很期待接下来能看到这位新成员的哪个侧面。”
“恺,你到底图什么?”
“向导素。”
“来源?”
“这正是我要确认的。”恺抬手,示意这位同僚看向监控画面。
—————
米埃搞不懂言诺为什么忽然恢复了状态,反倒自己开始浑身发烫、气息不稳起来……如果米埃没有切除腺体,他能很自然地给出一个答案:自己和言诺刚刚进行了半个精神结合,言诺得到了向导素,而自己得到了结合热……但他做过手术,所以这种解释说不通。
更何况他们在青春期时就近距离接触过,彼时两人还能用哨兵的身份打成一片呢!
米埃见证言诺拆掉通风管盖、将“秀拉”拖出来的全过程。言诺游刃有余的动作此时显得有些扎眼,米埃看着言诺将被黑泥包裹的四足动物放倒,随后从包里取出什么闪着光的物品,飞速在四足动物的后背上扎了一下,又迅速拔掉。
是浓缩向导素么?
米埃瞄了一眼,却也没问。他感知到这小怪物的精神海已经摇摇欲坠,这是污染度突破临界值的典型症状。到底还是向导的本能占据上风,于是他深呼一口气,强行抬起打着颤的手,向“秀拉”伸出锁链。
果不其然,他进入一片极尽浑浊的精神海。这里风雨飘摇,一个硕大的照相机像天体一样旋转着,不间断地拍摄着。整个精神海领域都能听到“咔嚓”的快门声响。浑浊的图景,杂乱的声响,除此以外,米埃什么都感知不到。
和“秀拉”接触过的锁链早已发黑,这次他却不敢轻易和锁链做断舍离。恙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体,排山倒海的痛楚接连不断地涌来。
黑泥不断剥落,已经能窥见人的形状,一道混杂着葡萄和辣椒味道的哨兵素飘入米埃的鼻腔。尽管只接触过寥寥数面,米埃对秀拉的身份已经有过初步推断:秀拉并不具备哨兵或向导的常规特质,极有可能是发育畸形的哨兵,亦或是塔外的普通人。
“你,不是秀拉本人吧?”米埃咬着牙关问道。言诺望了米埃一眼,眼看人形逐渐显露真身,言诺迅速将锁链拉了回来。
跌落在地的人形似乎同样蒙受着巨大的痛苦,只能从喉咙之间发出破碎的声响:“埃……米……”
但仅仅是这几声破碎的低吟,却也足够米埃确认这是位少女。
“陶紫吗?!”米埃目瞪口呆,慌忙驱动锁链,试图再帮陶紫梳理下精神海。无奈昨天的跟踪狂也好,今天的秀拉和恙群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几乎将他的回复能力榨干,锁链颤颤巍巍地飘到少女身边,居然又瑟缩着退了回来。
这是前所未见的情况,精神体居然抗拒着他这个主人的意志。
“埃米哥……你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弱了啊……”
这是我作为向导时的名字!米埃的瞳孔因疼痛和震惊而紧缩,他缓缓后退,让自己和这个少女哨兵保持安全距离。
我们很熟吗?他几乎要将这个问句脱口而出,但方才和恺在驾驶舱的记忆涌了上来。他记得那堵挂着屏幕的墙,当时恺对监控的分辨率报以“六亲不认,雌雄不分”的毒辣评价,但米埃仍本能地选择了延续谎言:
“那是谁?你大概率认错人了。”
“……原来如此,呵,哈哈哈……”少女缓慢起身,“‘认错人’?‘认错人’的可不是我呀,埃米哥。”
“认错人的,是白羚阿姐呐!”
白羚?!米埃睁大双眼,未曾料到会在这等境况下听到白羚的名字。
他谨慎道:“……那是谁?听起来不是哨兵的名字吧?”
“哈,哈哈哈!”陶紫宛若发现了玩具的小孩子,银铃般甜美的笑声回荡在阴森森的空间里,危险如鬼魅,“只靠名字就能分辨哨兵和向导呢,太厉害了啊,埃米哥——”
断更太久,再看前面的篇章已经目不忍睹了[心碎]
但是工作学习已经这么忙了,能完结就给自己竖个大拇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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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精神病人思路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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