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咖啡厅不是只有供哨兵放松的职能。”米埃面不改色，“哨兵的流动性很大，根据‘7人定律’，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认识的六个人，来结实第七人，摸出哨兵的名单并不难。”
这当然是在胡扯。米埃原本就是为了远离氛围日渐逼仄的中台才跑出来，实在没有动机再给自己加工作量。但扯就扯了，主打一个碰运气：如果陶紫信了，事件暂时翻篇，大家节省体力节省精神力，美美双赢；如果陶紫不信，那起码米埃为恢复体力争取了宝贵的几分钟。
“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白羚阿姐的行踪吗？”
“关心，任何一位向导都弥足珍贵。”米埃秒答，他注意到陶紫的四肢已然发黑，而那显然不是丝袜和手套装饰后的结果。恙已然和陶紫深度融合。向导的本能再次催促他进行“救助”行为，于是他紧接着说道：“……当然，哨兵也一样。”
谁知陶紫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凶色，尖叫道：“撒谎！你这虚伪的家伙！”
米埃莫名有些难过：虽然之前也接待过不少情绪崩溃的哨兵，但大多是些成年男性，他自己像陶紫那么大时还在中台做孩子王呢。
“我应该大你几岁……暂且叫你‘小陶’，好吗？”他并不擅长向小刺猬似的姑娘展示善意，如果是秀拉那种皮实的毛小子勉强还能应付，连拳头带嘴炮输出，有来有回的也就过去了。但陶紫不一样 ，“暴怒”、“少女”、“哨兵”，她叠加了米埃无法理解的三个标签，是米埃三重不能理解之人。
见陶紫没有反驳，米埃继续道：“那么，小陶认为我在哪个部分撒谎了呢？”
陶紫原本欠缺血色的面孔涨得通红，激动到咳了起来：“咳！咳……明明根本不认可哨兵的感受，却要装作关心的样子……恶心！”
『少表演关心他人的戏码了！你谁都不关心！你只关心你自己！』
正如之前在管道里骂的那样，原来陶紫当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米埃眨眨眼。而陶紫似乎被他的无动于衷触怒，愤怒地从裙子口袋中翻出一块纺织物，直直摔到米埃胸前。
米埃展开，发现这是一块哨兵袖章，序号为“110001”，6位数，和自己堪称卧龙凤雏，只是交换了后两位“1”和“0”的顺序。高度相似的序列号倒是唤起了他的记忆：这属于东方小哥的小跟班，偶尔他们会一起打靶。只是和自己不同，110001号是货真价实的哨兵，后来据说被言笑收做护卫队的嫡系成员。
可米埃记得110001号是个男孩儿啊？
“这是你的序号？！”米埃目瞪口呆。
陶紫挑眉：“不然呢？”
“你现在还在‘言家班’吗？”“言家班”是其他哨兵对言家护卫队的代称，多少沾了些不可言明的酸涩气息。
“现在敢承认和我认识了？庭审时怎么不敢认？刚才又怎么不敢认呢？！”陶紫的语气愈发激烈，哨兵的精神海面皮似的，几乎要把米埃这片青菜卷起来。
“我个人认为这是误会——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以后细说？”
“误会？！”陶紫仿佛听到什么荒唐的话，悲愤地瞪大双眼，“是你为我们套上的枷……”
“陶紫，你的污染度很危险。”言诺忽然出声了。
陶紫愕然，呆呆地望着言诺，又望向米埃。
那双紫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米埃分明感受到了陶紫的委屈。和言诺一样，陶紫濒临崩溃时的情绪感染力同样强烈，裹挟着米埃也进入悲郁状态。他祈祷陶紫不要掉眼泪，否则自己一定会回应她的诉求。
“很严重吗？”米埃听到自己的声音。
“很严重。”言诺答道。
“虚伪。”陶紫小声道。
如果“表面的关怀”是“虚伪”，那么陶紫想要的大概是“个人空间”。米埃草草作结，知趣地后退，把空间还给陶紫。或许是言诺扎下去的针剂起了作用，陶紫的精神海满满恢复稳定。
米埃指指上方的通风管：“内部空间怎么样？恙的浓度还好吗？”
“从地图上看，一部分通风管其实是备用求生通道，足够容纳中等体格的成年男性哨兵匍匐前进。”言诺解释道，“陶紫刚才把恙引了过来，9号待不下去。”
米埃会意：言诺这是利用向导素和陶紫自身的特性，硬是开辟了块安全空间。
“也可以用来干扰那些收音装置。”陶紫缓了过来，缓缓站直。
“你们商量好的？”米埃望向好友。
“是，也不是。”言诺只给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学长，人接到了就快走吧。”陶紫撇头一哼：“埃米哥～你也不想在冒牌首席呆过的地方大声密谋吧？”
这个称呼让米埃十分焦躁。陶紫显然对他作为“向导”时的经历有一定了解，并且知道白羚的存在。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谨慎应付这个年轻哨兵，并且绝对不能使用“精神海沟通”这一途径。
“当然不想。不过，还是叫我‘米埃’吧。”
陶紫吐了吐舌头：“我偏要叫‘埃米哥’～”
“也……好吧。”米埃妥协。
“陶紫是我的直系学妹。”言诺介绍起陶紫的身份，“她的体质和精神体都比较……特别。”
“精神海优化的成果，我对恙的耐受度比其他人都强。”
怪不得，米埃想，除了恺，一般哨兵的确不会选择窝在恙堆里搞偷袭。可陶紫那个混沌的精神海……如果这已经是“优化”后的结果，那原本的状态得糟成什么样子啊？
“好厉害……呃，但作为女孩子，小陶你的家长和导师会放心吗？”米埃替哨兵忧心的毛病又犯了。这鬼潜艇怎么看都不像能再开回东码头的样子，陶紫就这么混在一堆青壮年男性中间，实在不算安全。
陶紫缩了下脖子，立刻又翻了个白眼：“当然放心喽，只要不死在校内，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
啊，又是个有心理创伤的哨兵。
米埃顿觉肩头的压力又沉重了几分，半开玩笑道：“哈哈，看不出来，你们一工大还有有‘出反骨’的传统嘞。”
言诺唇角闪过一抹笑意，他的脸上很少出现这样飞扬的神采：“我们课题组鼓励学生质疑权威，算是组内福利吧。”
米埃竖起大拇指：“很有电影里的主角范。”
“不过呢——在‘质疑’之前，要先把事情做好。”陶紫纵身一跃，攀住管道底，纤薄的身形“嗖”地再度没入黑暗，只剩声音回荡在屋内，“否则，连质疑的资格都不会有。”
『要先把事情做好。』
『否则，连质疑的资格都不会有。』
米埃品了品这两句话，总结道：“结果还是在鼓励你们履行职责、完成任务嘛。”
言诺微微垂眸，睫毛投下几道阴翳，遮住火焰一样的眸色，唇边笑意却未减：“已经很难得了。”
“蛮好哦，像觉醒者一样。”
“别骂我了……配不上这种大词。”言诺的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只是在执行某人的意志。”
“辛苦了。”米埃没有追问，以哨兵的角度看，此时的言诺对于哨兵群体是个不稳定因素。好在他骨子里还是向导，或许还是个亲近言诺的向导，因此他选择暂时止步于此。
“阿诺，你说她会继续攻击我吗？”米埃指指管道口，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意思是不知道陶紫刚刚为什么能控制住自己，以及担忧她可能在管道里杀个回马枪。
“陶紫或许会这么做。”言诺用唇语说道，“但那一定是因为，她希望你反击。”
米埃眨眨眼：“好武德充沛的出发点。”
“我们都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别人。”言诺屈膝蹲下，手掌做出支撑的姿态。
米埃熟练地借着言诺的力道攀上通风口，视野处的光几乎全部消失，管道壁残留的恙刺得脑门生疼，不过这刺激感倒是比先前温和多了。
“小陶，咱们去哪儿？”
陶紫没有回应。
“扩展安全区。”言诺代为回答，“陶紫这个状态说不了话，你之前听到的都是录音。”
“哦好，反向清理‘恙’？”
“是，也不是。”言诺再次抛出这个答案，只是声音有些闷。
米埃注意到黑泥像活物似的吸附住自己的皮肤，有汇聚成胶衣的趋势，想来后面的言诺也被染得乌漆墨黑，米埃的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词：“发粪涂墙”。
他随即被自己的冷幽默冻得抖了几抖。
—————
黑泥包裹着陶紫，让少女化作两条尾巴的黑豹。米埃全力跟随着陶紫，不断机械地重复着“爬行”的动作，又冷又痛的刺激感侵袭着他的手掌、小腿、膝盖，但并未向上蔓延。
他握了握拳，手指和手指之间无法直接接触，果然“恙”也属于某种物质。
忽然，他按到疑似铁块的物体，整个人猛地一滑，歪向一边。
“米埃？”身后传来言诺担忧的声音。
“没事，手滑。”米埃答道。让言诺也滑倒就不好了，他想到，顺便把这“铁块”收进自己的衣袋，却摸索到“铁块”上的浮雕——和自己耳垂上的图形一致！
米埃心中一惊，仔细将这物体的六个面都摸了个遍，果然找到缝隙。他轻轻一推，铁块像笔记本那样掀起，一个有些分量的矩形薄片暴露了出来。薄片的花纹用了自发光涂料，五角星形状的中台和花体的大写字母“G”绽放在黑暗中，发着青色的微光。借着这微弱的光芒，米埃很容易地读出了上面的编号：G00061。
一种植物名差点脱口而出，米埃心道：这不是我宿舍的门禁卡么？而且看日期还是六年前的。
“发现了什么？”
“我找到了……呃，一个向导的门禁卡。”
“失踪向导的？”
“嗯？不知道算不算。”米埃把门禁卡翻了个面，结果摸到更令他头皮发麻的东西：
两个狗牌。两个哨兵的狗牌。
狗牌上的凹陷传递着序列号的信息：第一块狗牌上刻着四个重复的数字“2”，第二块狗牌上刻着单独的数字“9”。
第一块不是恺塞给自己的假身份么？！至于第二块，六年前的9号哨兵和现在的9号哨兵又是同一个人吗？
米埃如鲠在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