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申申嗓子有些哑，浑浊的声音却更加尖锐，“如果那些无能的废物家长们能看好他们的孩子，人贩子还能有机会做违法犯罪的事吗？”
她瞪圆了眼睛，下眼睑线上那颗痣像要炸开。
温蘅站起来，他痛恨地盯着那颗痣，面前这个人终于击碎了他心底刚萌生出的期待和幻想。
“所以这就是人贩子可以拐卖他们的理由吗？”温蘅说，“截止到目前，全球预计被拐卖的儿童数量超过550万。这些孩子中，幸运的被卖到山村还能有一口饭吃，那剩下那些呢？他们被卖到各种违法黑作坊，他们会被强迫工作、强迫婚姻、卖/淫、乞讨和武装招募.......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吗？”
“2007到2013年，全国寻子登记超过5000条，其中90%是因为监管缺失才导致孩子被拐，”程申申吼道，“如果他们能看好自己的孩子，那你所谓的卖/淫乞讨就不可能发生！”
“是！”温蘅冷笑，“你所谓的这90%里，一般家庭都属于农民工家庭。你所谓的疏忽是他们夜以继赚钱养家的付出，并非你风轻云淡、脱口而出的不负责任！”
“你——”
“够了！”高家明怒斥程申申，“你闭嘴！”
“你也是！”高家明看向温蘅，“这里是病房，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
程申申突然激动他可以理解，但温蘅一向稳重懂分寸，怎么也会这般不知轻重。
“......抱歉老师，”温蘅说罢侧身。
“谢谢您的好意，恕我庸俗，无能为力。”
嘭，关门声砸过来。
庸俗？程申申在心里冷笑，这种人居然也能大言不惭地说出庸俗两字？他也配！
温蘅走了好一会儿，程申申还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她攥紧的拳头一直在抖，看得出没发作已经在极力克制了。
高家明忍不住心疼。
她终究是走不出来的。
在媒体眼中，程氏影业是家和万事兴的典范——亡妻已故多年，程氏总裁顾忌独生女儿，至今未娶，却鲜少人知这位亡妻的死是因爱女被拐。
十一年前，五岁的程申申跟父亲程松前往剧组，在大山中不幸走丢。她母亲本就体弱，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三个多月后人被找回，母女却阴阳两隔。
娱乐圈底线很低，豪门独生女被拐，本是件惨烈的事，到了媒体嘴里也能编撰出几百种仅供娱乐的花边新闻来，为此程松当即就全面封锁了消息。
高家明是为数不多知道且还在世的，但他想不明白程申申为什么会怨恨她爸。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会想遇到这种事，坏人无孔不入，更不可能真的做到万无一失。
所以三年前，程申申拿电影大纲来找他时，他也觉得不妥和犹豫。后来高家明才知道——她不是要给人贩子开脱，而是想扒开那些虚伪父母的人皮。
她在反抗她父亲。
*
两天后，被泥石流堵塞的道路彻底疏通，高家明被转到市里面的医院。
程申申坚持再整体做一遍检查，高家明嘴上说不用，却还是很配合的完成了。
检查结果跟县医院的一样，程申申才彻底放心回京。
她刚落地云滇那天，税务局突然派人去她公司突击检查，现在公司人心惶惶，恐怕失业。
而第二天，她又被通知电影拍摄证要延迟发放。这会儿人落地首都机场，开机就收到早已签好合同的演员要毁约的信息。她打电话过去，对方没接。
屋漏偏逢连夜雨。
程申申从出口出来把行李甩给孟雷，疾步往外走，“什么情况？”
孟雷小跑跟着，“江总助理说，他们公司今年的投资份额满了，后面三笔款恐怕没办法打过来。作为补偿，第一笔的投入他们就不参与票房分成了。”
“打发叫花子呢？”程申申冷笑，“区区一百万，他想分成我都得把他打醒。”
这部电影投资预算六千万，江总的公司原定投资两千万，是目前本片的最大投资方。
开拍前投资方撤资的情况并不新鲜，但如果加上演员毁约、拍摄许可证延期、税务局查房这些情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不想这部电影顺利开拍。
至于是谁？
程申申不猜也知道。
她开车驶上高架，拨通老宅电话。
程家老宅在西五环，三层古色的建筑被微微起伏的青山和绿树包围。
雄伟的桃木大门前，程申申踩刹车的脚突然松开，直直地撞上了那辆很没素质停在门口的劳斯莱斯的屁股。车子瞬间报警，不远处的司机立刻上前查看，见是程申申就没敢吱声。
她下车，朝司机甩下一句“给拖车公司打电话，把这辆废品弄走”后进了门。
秦叔是老宅的管家，兢兢业业三十余年，从前照顾他们全家，现如今这栋老房子只剩奶奶一个人，他反而比从前更显沧桑了。
“申申，”秦叔看着程申申长大，习惯叫名字。
“他在哪儿？”程申申在石板路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在、在客厅。”秦叔有些紧张。
“奶奶呢？”
“在书房。”
“很好，您也一起去书房等着吧。”程申申说罢推门进了玄关。
程松西装革履，坐在背对大门的单人沙发上打电话。
“没我的允许，不允许她动用程氏影业任何资源。”
“一次查不出税务问题就查第二次。”
“让他们拒绝合作的话你知道怎么说。”
书房在二楼，楼下吵翻天楼上也听不见。
程申申很放心地走进客厅，在程松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长条实木桌在父女二人之间铺成战场，空气静置，一触即发。
程申申坐没坐相，两只脚叠放在桌子上，她有些好笑地看过去，“怎么说？说我从前那些破事让您老人家心痛不已，所以您终于决定要亲自管教？”
她这次拍电影找的都是新人演员，听到这种风声肯定不敢再跟她合作。
程松视线落在她没规矩的脚上。
他挂断电话，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视线，“你知道就好。”
程申申被他逗笑了，“我还知道您过去几年没管，是要忙着管教儿子。”
这都知道了？程松眉梢微颤，转而放松下下来，“不愧是我女儿，还是有点本事的。”
程申申靠进松软的真皮沙发里，“不敢当，我要真有本事就该直接曝光。”
程松笑了，他笑程申申太幼稚——混来混去却还是不懂娱乐圈的玩法和规则。
娱乐圈是个镶边的金丝笼，百灵鸟知道他要唱什么歌，完全取决于主人教什么。资本就是主人，程氏影业是主人的主人，他捂住的消息即便被爆出也不可能传出这个笼子。
他天真的女儿该连想曝光的想法都不该有。
自负的刺眼。
程申申仰头看精雕细琢的天花板，那是爷爷亲自设计的。
程大总裁时间宝贵，完全没想到给程申申思考休息的余地，他通知道：“暂停你手里这个项目。”
程申申懒得搭理他。
前几天催命似地打电话，她就知道会有今天。她也知道不接电话的结果就是要在老宅对峙——她每次回京会第一时间来老宅给奶奶报平安。
她猜到程松会阻止她拍这部电影，过去三年她所有的关系走动，都尽量避开了他的人脉圈。
可娱乐圈没有墙，他不可能现在才知道，可为什么现在才来阻止？
想让她感受下什么叫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工程，却才知道永远不可能的绝望吗？倒是符合她这位无情老爹超强控制欲的人设，但也挺无聊的。
老宅的沙发太舒服了，程申申竟产生了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懒散无视的态度惹怒了程松，他突然猛拍桌面，“程申申！”
“你——”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给我起名申申吗？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她笑出声，看向程松，“但如果她知道我现在在怎么样的燕居里，会不会气得跳出来掐死你啊？”
“程申申！”这话触到了程松的雷区，他抓起手边的抱枕扔出去。
“还好是亲爹，这要是后爹，扔过来的还不得是刀子啊？”程申申接住抱枕扔到旁边，贫道：“火气太大对身体不好。您说您，不接电话您生气，好好说话您又扔东西，太难伺候了。”
父女俩已经几个月没见，程家大小姐的嘴是越发伶俐。
但姜还是老的辣，程松只缓了几秒就镇定下来，他重新坐好。
“没有我，你以为就凭你的能力能拍电影？”
他毫不留情地折辱着亲生女儿，但程申申早习惯了，“谁说不是呢。”
他像下最后通牒：“那就该知道你现在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但程申申没说，程松可不会因为一句话就高看她一眼。
墙上的古钟哒哒哒跑的稳健，跟程松的胜券在握完美融合。
既然如此到底在等什么呢？程松高高在上久了，做任何事都习惯别人先求他。
片刻后，程申申呼出一口气，把脚收回到地上，坐直道：“提条件吧。”
虽然程松肯定很享受摧毁她的成就感，但他没这么闲，非要在她万事俱备的时候横插一脚，摆明就是无所谓她拍这部电影会不会曝光她被拐过的事。
她的‘好父亲’另有所图。
程松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也无所谓桌上杯中的水已经凉掉，浅抿一口后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程申申没说话。
程松放下水杯继续说：“我给你1.5亿。”
“然后哦？”
“最终票房要到15亿。”
数据来源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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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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