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迎接南周使者,于四方殿中设宴,周寻葶是西楚娴妃,也必须出席,秋穗正为周寻葶头髻上插上一根金海棠玛瑙发簪,端详着镜中的面容,周寻葶长叹一口气,秋穗以为娘娘不满意这发簪,忙问“娘娘可是觉着这发簪不合适?”
周寻葶转眼看着头上那根金海棠玛瑙发簪,她曾经有一根相似的海棠发簪,只是后来被她当了,从此再未寻得那根发簪之踪迹,倒颇为遗憾,摇头说“很合适。”
四方殿中,西楚帝后已至,谢栩安缓缓来迟,终于见着了那人身旁的西楚皇后,瞧着西楚皇后对那人关怀备至,心中鄙夷不已,当年掏心掏肺对待,换来的不过是他的薄情寡义,他的妹妹多傻啊,当年少女倔强的说他身旁再无旁人,他需要她,而今讽刺不已。
“娴妃到。”殿外内侍的声音打断了谢栩安的思绪,袅袅倩影一步步走近,恍惚中,谢栩安看到了少时缓缓向他走近的少女,少女笑颜如花,双眸弯弯似月,如春日盛开的桃花,明媚如画,一声声莺语,婉转动听,每每想出宫门逛时,总是撒娇着央求“皇兄,皇兄,宝音求求你了。”如此这般,他总是无法拒绝,而少女每每露出一脸得逞的笑容,活脱脱的小狐狸。
只是面前已走近的西楚娴妃比记忆中的少女面容更为艳丽,唯有一双眼有些相似,略为清冷的嗓音更让谢栩安清醒,他探究的双眸中溢满了失望,她不是宝音。
周寻葶入座后,感觉到身上那道目光终于移开,方才紧绷的肩颈终于得到一丝放松,克制的不让自己的目光看向对面,岂料下一刻,那人骤然发问“早听闻西楚娴妃乃是南周人,不知娘娘故乡是在何地?”
周寻葶迎上谢栩安审视的目光,露出有些怀念的笑容,“妾自小长于钱塘富商之家,母亲早逝,十六岁那年,父亲因病逝去,因族中长辈侵占家产,并欲将妾随便婚配,妾便连夜出逃,担心被抓回去,便从南周逃到西楚,想来如今已有二十年未回故土了,亦不知故乡是否已巨变。”
周寻葶见谢栩安点了点头,一杯酒下肚,以为他心中疑虑已消,谁知下一瞬,他又看向她,眼中看不清情绪,“路过嵇州,方知娘娘善举,只怕西楚帝也不知晓,娘娘既然是奔逃而至嵇州,身上怎携带了足够多的财宝,可以安置一众难民,又出钱帮助他们建造房屋?”
一直默默无言的秦立庭闻言抬起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周寻葶,她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从南周逃难而来,途径嵇州,嵇州方向与出阳关恰恰相反,继续前行千里是繁华的楚都,可她是在出阳关救下他的,是什么促使她调转方向去往出阳关,何况那时戎狄进犯,出阳关危险重重?心中顿生疑惑。
“所带银票不多,身上还有些珍贵首饰,遂尽典当,方有余力。”那会匆匆离开,身上值钱东西多,只是她从未去过太远的地方,不知一路上太招摇,会引来太多的危险,所以后来钱财尽失,唯有那支海棠簪,一直陪着她从南周到西楚,只是发簪再珍贵也比不上那些人命重要,遂咬牙当了。
谢栩安遂看见周寻葶头髻上的金海棠玛瑙发簪,神色黯然,“吾妹也有一只同娘娘头上发簪相似的海棠白玉簪,那是她及笄时,他人为她亲自雕刻,她很是珍爱,日日戴着。”
秦立庭亦看向周寻葶发间,思绪翻转到多年前,十五岁的他寻到一块和田玉,因着宝和长公主甚是喜爱海棠,而公主马上及笄,思来想去后,他将和田玉雕成海棠白玉簪,还记得他将白玉簪递给她时,她脸上掩不住的喜爱,央求着自她出生时便照顾她的田嬷嬷,将原本皇后娘娘精心准备好的,在笄礼上挽起她长发的金簪换成白玉簪,田嬷嬷没得办法只能同意,笄礼上皇后看见簪子被换了,瞧见女儿一脸无辜讨好笑意,也未再追究。此后更是日日戴着,旁人碰都不许碰,还记得那时还是南周太子的谢栩安,欲将白玉簪拔下,少女便怒目而视,像个护食的母鸡,右手紧紧护着,嘴里不断呵斥自己那总爱逗她的皇兄。从前他看着周寻葶发间的金海棠玛瑙簪,总会想起从前种种,曾经呵斥过她,但这人看着柔弱,却总爱和他作对,总爱戴着这只发簪。
“这实乃妾之幸。妾虽未亲眼见过宝和长公主,但民间道‘宝和公主天人之姿,望之皆成痴人’,想来海棠花更衬殿下之美。”周寻葶颔首一笑。
谢栩安收回目光,那笑容很是失望。
“陛下,那支海棠白玉簪上是否刻了字?”秦喻棣此前并未说话,方才听到海棠白玉簪,就想到离都之前在庆安坊偶然拍下了一只海棠白玉簪,母妃素爱海棠,故当时瞧见那只海棠白玉簪做工精巧,便买下了,一直留着,想着待到母妃生辰之时便将白玉簪,献给母妃。
谢栩安摇了摇头,有些丧气说“孤不知,孤从未细看过那支白玉簪,尔父最清楚。”说罢,看向上方的秦立挺庭,眼神瞬间变得厌恶。
秦喻棣看向一直并未开口,只一个劲自酖自酌的父皇,纪语桑亦看向身旁神色不明的秦立庭,她虽不了解此中何故,但是陛下从前在南周为质,也知当年他心中有他人,只是一直不知是何人,当下看,那人或许就是那失踪的南周宝和长公主。
秦立庭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在等待自己开口的儿子,幽幽开口“在簪尾刻着‘吾爱沅沅’。”语气中满是遗憾与缅怀。
没想到就是那般巧,他偶然得到了宝和长公主的海棠白玉簪,秦喻棣忙吩咐陈声将白玉簪取来,”吾在往桥西城前,在庆安坊拍下一只海棠白玉簪,做工精细,只是簪尾刻着‘吾爱沅沅’,原想让工匠去掉那簪尾上的字,因想做母妃今岁生辰礼,母妃素来喜海棠花,后去桥西城,倒是没机会请工匠。”
当秦喻棣将白玉簪拿出,秦立庭快步走下,一把拿过白玉簪,向来悲喜不外露的帝王,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右手轻轻抚过簪尾的小字,像是对待极为珍视的宝物一般小心,一脸失魂落魄,口中喃语着“这只白玉簪,是孤花了半年时间,一刀一刀刻上,送出时,手心满是汗,怕手艺不够好,她却爱不释手,簪尾本无字,她向来喜欢标记自己所爱,故而央孤刻上她的名,少年时难以言明的心意也由此诉说。”
看着有些痴狂的秦立庭,纪语桑只觉心口顿痛,喉咙极度不适,剧烈的咳嗽并未引起那人的注意,向来含温柔笑意的双眸中满是黯然。而周寻葶瞧着走路微跛的谢栩安,心口一酸,似有泪夺眶而出,急急掏出袖中的手帕,擦去眼角的泪,好在大殿上此刻无人注意她。
谢栩安从座位上急急走过去,只想确认是否是那支白玉簪,只一眼便知,就是妹妹那极为珍视的白玉簪,便满是急切的问“这支簪,在何处得来?对,你说庆安坊,庆安坊在何处?”终于探寻到妹妹的一丝线索,谢栩安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然后一把从秦立庭手中夺过白玉簪,并不管他是何表情,反而急急向外走去,还大声且不容置疑的说“快带孤去。”
秦喻棣见父皇一副颓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只好跟上去,周寻葶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有些微跛的身影,她瞧不见他如此走路是否吃力,心中只道,不值当不值当。从前不知岁月会带来什么,如今方知岁月会带来许多的遗憾和悔意。
秦立庭阴郁着一张脸往外走去,纪语桑欲跟上,却被秦立庭制止,略有些疲惫说”孤想一个人静静。“
纪语桑讪然停住脚步,苍白脸色上铺满了落寞,周寻葶倒是觉得那道有些悲伤的高大身影着实有些讽刺,宫中谁人不知陛下将皇后放心上,如今倒却因为一个宝安公主而冷落皇后,果然帝王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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