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今日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
熏香袅袅,将亮未亮的寝殿里,那人满头虚汗惊醒。
内侍跑进来问:“陛下、陛下可好?”
慌忙的扶着正要起身的人,未来得及找盂桶,他便吐了一地。公公忙喊着传太医,出出进进,宫人又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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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元棠本想在床上赖个半盏茶的功夫,被急促的拍门声吓得睁开了眼睛。
“发生何事了?”抓起外披,她忙跑去开门,见到的却是宁王身边的侍卫长卿。
来人压低了声音:“殿下派我来带娘子入宫。”
长卿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何事,昨日殿下让他去铺子里挑几件过冬的衣裳给贺小娘子送来,才要出门,听到宫里传要殿下与昨日的医者娘子进宫。
他套了辆马车,将衣裳整齐的摆在软垫上赶来。
贺元棠掀开车帘,疑惑地问:“这是府中哪位...小夫人的衣裳?长卿,可是你出门太急忘记了。”
没听说过宁王有什么王妃夫人,也许是府内哪位小妾娘子的衣裳落在了车里,宫里这样早的急传,不会是官家出了什么问题吧,许是长卿还没来得及检查,就赶着车来了...
长卿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这般猜想,似是被呛到:“这是殿下给小娘子您的谢礼。”
谢礼?难道是昨日的事?可是官家如今好了些?
长卿催着她上了车,稳稳地朝宫内驶去。
若是谢礼也太过贵重,单这一件藕粉披风怕就抵得上自己一年的月钱吧,这皇室敛尽天下宝物,出手真是阔绰。不过自己整日在厨房里干活,哪用得上穿这般好的衣裳。
探出头去,她问长卿:“这也太贵重了,我平日干活穿这样好的衣裳那是糟蹋了。”
长卿头也不回:“诶,我先是送了好几件到小娘子住处,这件是留着进宫穿的,很贵么?不应该呀,我特意让婆子选的。”
啊?还有几件?那也太贵了。她拉了拉长卿:“我也没做什么,药方子都是我们那常见的东西,莲藕也是宫里的,我这是成了无功不受禄的呀。”
“贺小娘子,昨日您瞧的可是圣上啊,是殿下的父皇,那是多少银子都比不了的。再说了,这点钱对我们殿下来说不算什么,喝一场酒都还比这贵呢,您就放心收下吧。”长卿骄傲地说。
想着平日宁王殿下的作为,似乎这点钱对他来说的确是沧海一粟,唉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多赚银子吧,不能总受着人家的好又还不上。
车虽跑得快,行得倒是极稳,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宫。
下了马车,见到盛景行明晃晃的站在他华贵的马车旁。与长卿交谈几句,同她进了宫门。
挑眉看她一眼,盛景行凑到她耳畔道:“穿上小夫人的衣裳了?”
“殿下莫要打趣我,民女哪里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实是不知殿下阔绰至此,多谢殿下。”本想好好地谢他,谁知这人言语竟这样轻佻,他平日里定是没少与教坊青楼的娘子这般,她瘪瘪嘴与自己说,千万不要被宁王殿下骗了才是。
不过眼下要紧的不是殿下怎么样,而是陛下为何一大早的把他们叫进宫来。
盛景行摇摇头,若是父皇真有什么问题,不会是让二人好端端的乘着马车来,只怕是早被抓着来了,母后太子怕是也要来落井下石。
那日初见后,他派人查过她的底细,生于苏州蟹民之家,父亲母亲捕蟹、做蟹营生,家中有一位舅舅行医远游,一位兄长中了举人如今在学宫念书。
她自幼与舅舅学医,后来在家中食肆与母亲在厨房帮忙,闲时会为乡邻瞧病,一家所得,大半都供给了兄长贺元毅念书。
莫非是父皇大好了,要给二人嘉奖?御医月余没治好的病让她一日治好了?
偏头看了她一眼,这小娘子还有这般能耐。
她还皱着眉头,想着昨日自己的方子。
桂心、干地黄、去甘草,加灶黄土...方子没什么问题,莫非是御医不肯加灶中黄土…不对呀,昨日自己特地嘱咐过要用土灶底部中心的焦黄土块,分明亲眼见着厨子和公公挖走的...
一不留神,撞到了一处坚硬的东西,不过脸撞上的位置绒绒的,软软的。
盛景行低声道:“这里是内廷,莫要在此对本王投怀送抱。”
原来是撞上他的狐皮大氅了,揉揉鼻子退后了一步:“民女失礼了,殿下。”
未多想这人怎的是如此模样,才觉已到官家殿外,他已站定待内侍通传,与她前后步入殿中。
里面用的不知是何种上好的地龙,烧得寝殿暖和极了。今日穿了披风,反倒还有些热。不过很快就有人为二人收下了外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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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赏了她许多东西,也夸赞盛景行用人不拘一格。
她却总觉得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看自己时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那眼神中除了感激,似乎还有点...别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官家问她有什么心愿。
“心愿?民女只愿家人平安康健,自己技艺长进,良者能得千岁,有缘之人常见,天下永安如今昔。”低眉福身,将从前在寺庙许的愿说出来。毕竟自己总不能对官家说想赚很多银子,想让兄长进士及第吧,那也太傻了。
黄袍之人呵呵地笑起来:“哎哟,你是把朕当做那寺观中的神佛菩萨许愿来了。”
“陛下就是我们百姓的天呀,只有陛下龙体安康,才有天下苍生的福泽嘛。”分明是恭维的话,她说得倒是真诚。
官家允了她去与御厨精进手艺,或是到医署与太医请教学问,留了盛景行下来说话,她便先一步离开了。
若非身份查不出什么端倪来,父子二人倒真觉得她是谢家后人,除了眉眼外,话语之间也有几分相像。
不过二人很默契的,谁也没开口提这事儿。
贺元棠在宫人的指引下又到了厨房。
“诶,贺娘子今日就来了,这螃蟹还没准备好呢。”高厨子正在给碗里的丸子上劲,被她的出现吓得哆嗦。
官家的病该是有月余了,不知高厨子有什么办法拿回当时的螃蟹呢,难不成都做成了糟蟹?还是送给了哪位贵人,放在何处养着。
官家因蟹而病之事并未宣扬,前些日子贺元棠到码头还听管事的说又送了新鲜的入宫。只是陛下这边不再做蟹菜,高厨子落得闲了,近日为宫中贵人烧些清淡爽口的淮扬菜。
倒不是非要盼着他人不好,不过店中人做错事了尚且会受责罚,照她的理解,高厨子负责做螃蟹,经此一事该是要受些什么吧,怎会一点事也没有。
“高大人,我有一事不大明白。”
“哎哟小娘子真是折煞我...叫我高厨就好。”高厨子把翠叶青菜放入锅底,“我就是个做菜的,担待不起这些。”
一旁的水烧开了,厨房中人各自做着手中的活,屋内蒸笼的白雾裹着灶台噼啪柴火,不时还有走廊传来宫女太监端着食盒托盘穿行而过的“避让”声,就是尖着耳朵,也不大能听清二人在说什么。
二人从同一酒楼而出,高厨子先后得了陛下、圣人赏识,陛下恩准来的小娘子真诚地与他讨教着,许是在问些技艺之法。
不过这满庭芳气运真不错,接连出了几位人才不说,明年百花宴也定是又要名震京师。有人暗暗叹气,自己怎就不是那入了贵人眼的。
“高厨,我也是做菜的呀,与您比起来,我是晚辈呢,我今日是来向您讨教手艺的,”她冲他笑笑,“我原先只知道京城较江南吃得口味重些,但做菜的时候总把握不好,想请教您是如何调整菜中的口味的?”
他的额角方才渗出了汗,见她问的是此事,忽地松了口气。
“我正在做的蟹粉狮子头你该晓得吧,若是到了京城再做此菜,有两种法子,一是按原先的谱子不变,让想尝鲜的或是江南来的食客品尝;二是多加些盐、香料,也可让它多在火上烹一些时间,充分入味,合着京中人口味。”
她点点头,“那做这些菜时也需要放吴盐么?还是用池盐便可。”
高厨子低声道,吴盐虽在江淮一带常见,但在京城是极为奢侈之物,能用得上正宗吴盐的,除了达官显贵,便只有京城的三家正店酒楼,且都是专营而来,旁的店就是做了江淮菜色,也万万不会用上吴盐。而满庭芳就是三家可用吴盐的正店之一。
这便怪了。
吴盐在京中竟然如此稀缺?她不了解盐运的规矩,吴盐在江南价格倒是不高,平日各家用的皆是此物,无人会特意去分辨。自己好像缺漏了这点,平日从未仔细瞧过楼中的盐有何不同。
不过邀宁王与陆公子到楼中品蟹的那次,他说过菜中有一味不对。
若是把吴盐池盐放在一起用眼睛盯着看,或许自己还能分辨一二,但放入汤中喝着那不都是一个味道。
那日二人走后,她又查看了一遍各类食材,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如今看来怕是差错出在此。
“我晓得了,高厨,那这道狮子头也不是送到陛下面前吧?您加了许多调料进去,可不清淡。”
“圣人仁慈,留我在宫中继续做菜,原的生蟹性寒,偏偏陛下又喜此物,圣人令我研制一些暖胃之物。这改良的蟹粉圆子便是要送到中宫去。”
“我晓得了,那高厨先忙着,元棠改日再来拜访。”
已近午时,御厨忙着准备宫中午膳,她不便打扰,辞过高厨出了宫。
好容易上了马车,还未走几步,一个人翻了进来。
这里提到的官家、陛下指的是皇帝,圣人、中宫指的是皇后[撒花]
马上要开启第二卷啦,风格会稍有不同,请期待[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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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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