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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障目

“师兄!常师兄!”

元蝉枝振袖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袍袖乱舞,腰间环佩沿途叮叮咚咚,足下风急火燎,莲步生香。

岳丹燐仰颈而视,但见穹庐万里,日暮惊沙,霜鹘与云鹰团团盘旋,高鸿振翅,气压山河,声势浩大。

他便也拔腿追去,一面足蹬风火轮、一面扬声惑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九… ?也太多了,这是什么鱼目混珠之术,哪一个才是本尊?”

元蝉枝头也不回,气喘不迭中夹杂着恼羞成怒的声震四野,“白的,胖的,两只眼睛的,你与师兄不是一早结拜了么,有甚可认不出的?”

岳丹燐哑口无言,抬首定睛再看,分明个个又白又胖且炯炯灼人的两只铜铃,大同小异,着实不知原来元蝉枝还是个火眼金睛。

他蓦然驻足,气喘吁吁地抬首仰视。

但见缅邈穹昊之中风云嫖姚,日照八荒,刺得人两目隐隐作痛,下有蒺藜匍匐,青青葱葱,原是已近初夏,薰风袭衫,裹尽了浑身的汗水淋漓。

元蝉枝忽而又高叫一声:“师兄!”

原是苍鹰抟风,振翅疾速掠过崄巇绝崖、潺潺幽谷,两目忽而凌厉如刃,仿佛终于找到猎捕的目标,九道白影一齐依循岩壁边沿,呼啸着俯冲而下。

其中一道格外迅速,仿佛再晚一瞬便将悔之无及,劈风偕雨,破云直出。

不偏不倚,倒令此刻的岳丹燐再无错认之机。

安幼儒原还气息奄奄的,此时却依旧正襟危坐,一丝不苟,连表情都显得安谧自适,尽量不显丝毫气力难支的狼狈之态。

他听闻长空中一声凄厉鹰啸,便缓慢抬首循声仰望。

找到目标的一瞬,他便以剑支地,蹒跚起身,步履不稳地想要向那只苍鹰趋近。

然而,安幼儒却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只有跪在原处,任由衣摆翻飞委地,像一只被玷染的雪白仙鹤,轻如鸿毛。

长风一吹,便要走了。

他遥遥地看着那只苍鹰陌生又熟悉的展翼雄姿,喉间滚动,涌上一股咸腥。

于是,安幼儒勉力弯起薄唇,缓慢勾起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

苍鹰凄切哀鸣,划破青天,盘旋一周后冲出冥蒙重雾乘风而下,却未能稳稳落在安幼儒肩上,鲁莽地扑在怀里,狼狈振翅。

安幼儒清雅一笑,双手把它捧出去。

眨眼一瞬,常客洲便跪在了安幼儒面前,怔怔地,几乎不敢伸手去触他。

安幼儒冲常客洲无声莞尔,轻轻碰一碰他鬓边垂落的长发。

“你们怎么才来。叫我好等。”

八只苍鹰各自站在擎天崖,突然齐齐振翅高飞,仰天长啸,盘旋着俯视天地之间泱漭无疆,愈发显得那一声又一声凄楚哀鸣,寥落又寂寞。

常客洲颤抖着手,终于碰到安幼儒的脸,碰到凹陷的眼窝,又到他的脖颈。

安幼儒那单薄削瘦的肩胛骨,握在常客洲手心,硌得叫他恐慌不止,唯恐稍加用力便要不慎将他捏碎:“我错了…错了。我说要与你做患难之交,生死与共,我食言了。”

安幼儒垂下眼睫,静谧一笑,往常客洲温热的手心里轻轻一蹭,犹如蜷缩在倦鸟依恋的归巢:“这是我的报应。我万不该用百忧解,万不该苟活至今…或许是我私心里,还想见你们一面。”

常客洲虚握着他的肩膀,仿佛能感觉到皮肉之下,这副摧枯拉朽的残躯,轻轻一捏就会粉碎。

常客洲满眼通红,跪伏着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把气若悬丝的少年驼到背上,牢牢地。

其实没用几分力气,安幼儒本来便没有多少分量,此时更是轻了,轻得像一朵浮云。

常客洲掂了掂他:“我们回家。”

安幼儒安然地贴在他的颈窝,一声叹息,淡入风中。

武陵晴光正好,蕙草绕淑气,松风振雅音。

可三日三夜四处奔走,武陵请遍了各家好大夫,或者作法祈福,仍旧束手无策,安幼儒经年服用百忧解,身残体败,早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无人提及,但安幼儒心里有数,近日容光焕发,益是话多起来。

岳丹燐恐他回光返照,丝毫无法打心底里感到高兴,面上虽总扯着一抹笑,眼底却哀凉如一汪苍苍秋江水,空暮岑寂。

他垂了眼道,“若我当日决意救你,你便免受此非人之苦。”

安幼儒停下喋喋不休的嘴,细细打量他眉宇之间微微起澜,几分悔之莫及的愁色。

于是,安幼儒将双手支在身后,俐落地直起上半身,忽而清浅一笑,“说什么。”

“我知自己不在这许多年,师弟与常卿隔阂甚深,本来想着要劝劝他,不想还要先来开解你。”安幼儒抚掌笑道:“乘人不备,我且说说他的坏话。”

虽无人向安幼儒透露只字片语,但他见常客洲自回山后便三天两头不知去向,早已心中有数。

事实确如安幼儒所料,常客洲摔下三千石阶,虽然侥幸大难不死,但不仅再无法使人鹰分身,甚至不能长时间化作人形。

为免安幼儒放心不下,常客洲便刻意避而不见。

安幼儒道:“常卿是至性的人,一向不知谨行讳言,若论其侠情浩气,本来不是什么坏事。然所谓,过犹不及。当日之事,他不在你的位置,难免想法不同,师弟大可不必引咎责躬,事到如今还过不去。依我来说,若你当日带着他们以身涉险、自投罗网,全然不顾及大局,才是负我、负了师兄师姐的牺牲。”

不知为何,岳丹燐眼角一酸。

安幼儒宽言道:“我偶有听闻,鸦人谷一役以后,你一滴泪也没有下过;师弟妹们纵恣伤情,几乎就此一蹶不振,都是你在收拾善后,一切就绪以后,方才孤身辞山。是他们太过依赖于你。常卿与你同年,只年少几个月,却不稳重,徒有烈士死节,只能做那一夫当关的孤胆英雄。大勇若怯,大智如愚,才是成事的人。你身在其位,自须肩负弃保的抉择,利弊权衡、得失计较,小怯而大勇,绝没有错。”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机会说。”安幼儒喉间滚动,淡然一笑,清雅无限:“谢谢你,放弃我。”

岳丹燐沉默半晌,黯然道:“若论温柔与才能兼善,师兄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师兄练达持重,经常让我忘了,其实你比我还要小些。”

安幼儒笑道:“哥哥。”

意料之中地,岳丹燐并不答话,只一意摩挲指节,仍然难以为此开颜。

安幼儒又转而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笑一笑道:“师弟,你三十了对罢?”

岳丹燐略微一愣,半晌,方才迟疑着道:“好像是满三十了。”

“那么,”安幼儒笑容明艳,“‘向来入内门者,无人能活过三十之数’这一句话,在师弟身上并未应验。师弟生而福星高照,往后亦切莫灰心丧志,否则叫师弟师妹看见了,倒显得我们没有志气,风吹便倒。”

闻言,岳丹燐方才轻轻弯唇,勾起几分不似作伪的笑意。

一日雨后,天气转凉。

岳丹燐再来探望,带着一副唐斯容描绘的山河四塞,题字“平生历尽坎坷路,不向人间诉不平”,恰好撞见姜落微坐在安幼儒床沿。

于是,岳丹燐暗自蹑到墙边,将画卷高高悬挂,令安幼儒不必起身也能看见。

挂好以后,岳丹燐也不招呼,即无声无息地快步离开。

许久之后,安幼儒才看见那画,便向姜落微低声问道:“署名是唐晏… 嗯,我记得的,遥川一派的副掌门,见过几面。他如今还在武陵?”

姜落微颔首道:“遥川主事的几位,除温锦年以外,如今都在武陵,与医馆的师弟师妹一同调配转魂丹的药方。”

他又喉间一滚,目光微闪,道:“我知他们不受待见,但无论捐酒、唐晏或宋韬,都比武陵人更通药理,有其用武之地,便权且留下了。倘若师兄介怀… ”

“不介怀,”安幼儒轻轻一摆手,云淡风轻道:“我没那么大执念,是非对错之论本来见仁见智,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小师姐。”

姜落微浅笑道:“ …小师姐近日与他们全然相安无事,唐晏与捐酒都太能闹了,又有岳涯从中缓冲,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等候片刻,迟迟未曾听闻姜落微报知另一人的消息,安幼儒转眸回顾,疑惑道:“宋兰时与师妹不见面么?”

“见。”姜落微顿了一顿方才叹道:“彼此以礼相待,敬而远之,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即便站在一起,二人也是形同陌路。”

安幼儒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同样是遥川人,为何区别对待?”

“性格使然。”姜落微当即道:“总不能期待小师姐若无其事地主动亲近、笑语相迎,固然唐晏与捐酒惯能化干戈为玉帛,宋兰时却是温吞慢热的性子,且一向讲究同等相报。僵局难免。”

“我看宋兰时也没与你这般斤斤计较… ”安幼儒自言自语,随即抬手支颌,转而道:“小师弟呢?你没有任何意见?”

“我… ”姜落微沉默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每每思及遥川,皆可谓五味杂陈,只唯恐一叶障目,无法公正评价。”

“何谓公正?世上只有绝对的主观与相对的客观,生而为人,本就无计做到全然不偏不倚。”安幼儒不以为然,甚至喜上眉梢,笑着连连拍他肩膀道:“小师弟本性绝非优柔寡断之人,你快告诉我,哪一叶障了你的目?”

姜落微一时语塞,面色微囧,一对眼睛忐忑不安地骨碌碌转着。

安幼儒讨了个没趣,犹自乐不可支,穷追猛打又没心没肺道:“宋兰时啊?”

姜落微略一笑,“ …小师兄一向七窍玲珑心。”

“还用你说,武陵中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莫过于我。”安幼儒得意洋洋,虽并未全然听出他弦外之音,仍翻了个身,轻拍胸脯,挑起一眼,眼尾红意斑斓:“倘若师弟师妹极欲眼不见为净,你让他们带着长生草回遥川便是。倘若担忧他们取长生草另谋他用… 小师弟便随去遥川监管好了?”

姜落微猛地抬头。

观他那副眼神,安幼儒立时拍被噗哧笑出了声:“没不要你,一切如旧,各司其职,各奔东西。你分明对宋兰时放不下心,跟着他回去也好,左右他在武陵左右踌躇、举步维艰,也是与人相看两相厌。放过他,也放过你小师姐罢,总不好让媳妇与公婆住一辈子。”

姜落微心中一跳,但见安幼儒仍是一副自顾自的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便意识到他不过是乱打比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安幼儒又朗声笑着好言宽慰道:“小师弟放心,你小师姐绝非铁石心肠之人,宋兰时本性敦善,假以时日,必有转机,给她一点时间就会好了。我呢,平心而论,其实难免先入为主,你也给我一点时…”

话至此处,他却忽而气息一滞。

安幼儒咽了咽气,直视姜落微蓦然愣住的表情,于是莞尔,侧身仰躺,回到榻中。

他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道:“可惜时日无多。”

姜落微眸光微颤,唤他一声:“小师兄。”

安幼儒睁目回视,眼尾红意泛滥,仿佛啼眼泣血,不无可惜地长叹一声:“此生唯憾,不能死在长征路上。”

姜落微握住他的手,只觉他掌心滚沸,灼灼熠熠的眼睛与双手一样发烫。

沉烟池里的莲花谢了,湖水青碧,带走一片青得苦涩的残瓣,沉作水中一颗轻轻摇动的藻荇。

元蝉枝来时没有进门,驻足阶下,不顾遍地尘土飞灰,慢慢跪下地去。

西风厚重,元蝉枝抬头便见沉默的、铅灰色的天幕,她嘴里发苦,腮边冰凉,听得一阵晚风扬起环佩相击,叮铃当啷的。

犹如夜泊听钟声,报着火红的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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