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肖邦
入秋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我在工具房整理修缮日志，突然听见东厢房方向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雨滴》，前奏的单音像颗孤独的水珠，砸在寂静的夜里。
推开花房的门，看见他坐在临时搭的木凳上，面前摆着我修好的那架旧钢琴。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却总是在第三小节错拍——那里有块键盖微微下陷，是我用竹楔暂时固定的。
「错了。」我下意识开口，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琴声骤然停止。他背对着我，肩膀绷得像块铁板，声音冷得能结霜：「要你管？」
雨势突然变大，玻璃穹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我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像受伤的小兽般微微发抖。
「其实......」我壮着胆子走近，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我调过击弦机了，那处琴键的配重......」
「我说了不用你管！」他猛地转身，盲杖扫过琴凳，发出巨大的声响，「你以为自己是谁？可怜我？同情我？」
布包里的调音锤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他听见声响，突然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摸索。我这才发现，他指尖缠着渗血的纱布——是练琴时磨破的。
「萧霁......」我蹲下去，想帮他捡调音锤，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的手冰凉刺骨，却握得极紧，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别碰我。」他声音发颤，却把我的手按在琴键上，「弹给我听。《雨滴》......完整的。」
我的手指在他的掌控下按下琴键，两个人的体温在琴键上交织。他的头渐渐靠过来，抵在我肩膀上，呼吸灼热却不稳。当弹到中段的降D大调时，他突然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沙哑：
「林晚，你知道吗？」他的手指跟着我的节奏起伏，「我连你头发的颜色都不知道。」
雨还在下，琴键上的两个人影被月光拉得老长。我看着他垂落的睫毛，突然想起他窗台上的苔藓风铃，轻声说：
「是深褐色，像......」我顿了顿，触到他指尖的纱布，「像你小提琴上的G弦。」
他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晃动，像冰层下即将融化的春水。雨声渐歇时，他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给我就站起来。
是枚银质袖扣，上面刻着极小的钢琴键纹，还有颗镶嵌的银星。我攥着袖扣，听见他临走前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
「......谢了。」
风穿过花房的破玻璃，吹得苔藓风铃轻轻作响。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袖扣在掌心里发烫。远处，机械钟的报时声传来，这次，他没有让它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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