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谱的形状
深秋的阳光透过破损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碎片。我蹲在梯子上,用羊毫刷清理窗框缝隙里的陈年灰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盲杖点地的「嗒嗒」声。
「离玻璃远点。」萧霁的声音带着不耐,却在靠近时放轻了脚步,「昨天刚下过霜,玻璃脆得像饼干。」
我低头看他仰起的脸,阳光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苍白的脸颊泛着极淡的血色。自从上次弹过钢琴后,他来修缮区的次数渐渐多了,总是用嫌弃的语气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钉子敲偏了」「瓦当摆错方向」,却在我递工具时,指尖故意擦过我掌心的老茧。
「知道了,萧监理。」我故意用他偷听到的佣人称谓,看着他耳尖瞬间泛红的模样,「不过您来得正好,这扇窗的配色......」
「不用问我。」他转身摸到墙根的木凳坐下,盲杖搁在膝头,「反正我也看不见。」
这句话像块突然坠入湖面的冰,让空气瞬间冷下来。我握着调色盘的手顿了顿,想起病历单上那句「建议摘除眼球」。跳下梯子时,裙摆扫过他的脚面,他微微侧身,却在我靠近时,鼻尖轻轻动了动——是在闻我身上的薄荷护手霜味道。
「其实可以问的。」我把调色盘塞进他手里,触感是他惯用的乌木盲杖纹理,「您不是能通过声音『看』颜色吗?」
他指尖猛地收紧,调色盘边缘硌进掌心:「谁告诉你的?」
「陈管家说的。」我直视他骤然绷紧的脸,「他说您小时候,能把钢琴低音区听成深蓝色,三角铁的声音是银白......」
「够了!」他霍然起身,调色盘摔在地上,钴蓝色颜料泼在他裤脚,像块突然蔓延的淤青,「那都是小孩子的胡话!」
盲杖在地上敲出愤怒的节奏,他转身要走,却被散落在地的玻璃碎片绊倒。我伸手去扶,两人一起撞在窗框上。碎裂的玻璃片划破我的袖口,鲜血渗出来,滴在他手背上。
「别动......」他声音发颤,手指摸索着按住我流血的手腕,「疼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的伤口。我感受到他指尖的纱布纹理,想起他练琴时磨破的手指。阳光穿过破碎的玻璃,在我们交叠的手上投下彩色的光斑,像道不会愈合的彩虹。
「蓝色。」他突然说,指尖轻轻摩挲我腕间的血珠,「血的声音......是有点烫的绛红色,像......」他喉结滚动,「像我摔断琴弦时的颜色。」
我屏住呼吸,看他苍白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远处传来机械钟的报时声,这次,钟摆走得异常平稳。他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却在递给我时,边角蹭到了颜料:「......别死在我眼皮底下。」
手帕上有雪松香,边缘绣着极小的银星。我看着他摸索着捡起调色盘,用指尖蘸了蘸钴蓝色颜料,轻轻点在窗框上,像在描绘只有他能看见的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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