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候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核对模型的效果模拟。助手过来敲门,递给他一份快件:“沈总,上午收到的。”
他拆开来,里面是他和眉豆的两本护照。
“啊!”沈候拍了一下脑袋,助手听到声音,紧张地过来敲门,他连忙说,“没事,你去忙。”
这是他好几个月前寄去申请的不丹签证。
去登记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眉豆说不办婚礼,把钱省下来去度蜜月,她说想去不丹。沈候本来以为很方便,一打听才发现麻烦得要命,除了签证,还有SDF的费用,游客又不能在当地自驾,只能预约旅行社,连航班也没有直达的,要飞到曼谷转机。
很早沈候就在安排这些事了,只是后来和眉豆隔三差五的吵架,就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手里拿着两本护照一下一下地转,觉得这几天去不丹玩一圈也是个好主意。
那天他和韩行正面交锋后,回去他问眉豆:“你知道韩行喜欢过你?”
她很警惕地看他:“他干嘛和你说这个?”
“炫耀吧。”
“不可能,他哪里是这种人?而且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嘁,那他是哪种人?”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的,肯定是你和他说什么了!”
眉豆就这么把心里的那点儿厚此薄彼说出来了,沈候立刻不高兴,他是一点事都藏不住的人,立马起火,两人马上跑偏了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唉,他捏了捏眉心,傻瓜才争吵啊。
眉豆下午去打网球了,沈候趁着这个时间回家,从地下室搬了一个行李箱上楼,他想着现在收拾好两人的行李,等眉豆打完球去接她,然后直奔机场。
他哼着小曲儿在浴室把眉豆平时用的护肤品一件一件收进化妆包,又去厨房找出最大号的密封袋,把浴巾和毛巾装进去。他叉腰在浴室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别的要拿的了,转身朝衣帽间走去。
“衣服,衣服……”
沈候嘴里念念有词,一件一件翻着眉豆的衣服,黑的长袖,灰的毛衫,驼色的外套,还有各种深深浅浅的白色丝裙。他平时自己穿衣服有一套,看眉豆穿衣服也觉得她挺有一套,可是要他按照眉豆那一套搭配好衣服,那还真不容易。
想了想,他觉得全拿一个颜色肯定不会错。
她的气质,穿白最水灵。
他就把白衣服一件一件都翻出来,在长凳上叠好,往行李箱里放之前犹豫了一下,眉豆那人左性,肯定要嫌行李箱这不干净那不干净,他又起身往厨房跑,索性把那一整盒密封袋都拿上了楼,叠好一件衣服,装了袋子再放进行李箱。
白长袖、白短袖、白裤子……他忽然觉得,应该再拿条蓝色的牛仔裤,白配蓝总不会错。他起身往柜子那走,抽出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抬眼瞥见柜子旁边的衣架上挂着的大衣。
不丹……夏天晚上应该挺凉。
他就挑出唯一的一件白色大衣,放在长凳上想了半天该怎么叠才不会皱,最后不管了,反正到了酒店可以再熨。他就随便对着腰线折了两折,摸到那大衣口袋里有硬硬的东西,他好奇,拿出来一瞧,是个小盒子,看上去是药,上面写着“屈螺酮炔雌醇片”七个大字。他打开来看了看,里面的铝板上是一排一排的小药片,还标着日子,今天是礼拜三,而药片刚好吃到礼拜二。
他心下一紧,以为她生了什么绝症却不敢说,立刻上网去查。
屈螺酮炔雌醇片,女性口服避孕药。
眉豆回家看到沈候的车竟然在,进了屋就喊他:“沈候!”
“诶!”不见他人,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你为什么在家啊?”
她往厨房走,拿了只玻璃杯放在冰箱的出冰口,接了一杯冰块,又往里面倒了凉水,仰头一饮而尽。沈候走过来,看她鲸吸牛饮的样子,似笑非笑。
“干嘛?”她打量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在家?”
“我下班了。”
眉豆哼笑:“当老板就是好呀,想几点下班就几点。”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哪有你做人安逸?睡到中午起床,吃口饭,下午舒舒服服打球去了。”
眉豆嘴角挂下去,冷笑说:“你看,男人就是这样的,一边不让老婆出去上班,一边埋怨老婆不出去上班。”
沈候放下杯子,理亏地苦笑,走过去抱她:“我胡说的,开玩笑嘛。”
“诶呀,”她从他的臂弯里挤出来,“打球出了好多汗,我要去洗澡。”
走进浴室,眉豆看到垃圾桶里丢满了大大小小的密封袋,把沈候叫了进来:“你这么早下班,在家干嘛?”
他看了看垃圾桶,又看了看眉豆,思索了一下:“要你管。”
“好浪费喔,”眉豆看着一垃圾桶的袋子,“哪有人用一次就丢掉的?”
“啰嗦。”
“你到底在干嘛?”眉豆追出去问,“你今天真的好奇怪,这么早下班,又在家里……折腾塑料袋玩儿?”
他坐在衣帽间的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抬头看着她:“我就是爱玩塑料袋,不行啊?”
眉豆心虚地拿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白色大衣,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候,狐疑地问:“你真的没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
“你在口是心非吗?”
“真没有,”沈候站起来,扯了扯她的网球裙,“洗澡去。”
眉豆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洗了个澡就和沈候往爸爸妈妈家去了,这几天爸爸身体不舒服,他们每天都回去吃饭。
从父母家回来,沈候在楼下锻炼,眉豆在旁边和他聊了两句有的没的就离开了,从厨房带了一杯水上楼,放在床头柜上,悄声走进衣帽间,找到唯一的一件白色大衣,手刚摸进口袋,身后突然传出声音。
“你在干嘛?”
她吓了一跳,慌张地瞪大了眼睛回头,沈候拿着她放在床头的那杯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豆咽了咽喉咙:“你好了?”
“嗯,”他似笑非笑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在干嘛?”
她手心密密地渗出汗来:“没干嘛,找衣服。”
“找衣服干嘛?”
他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让眉豆心跳越来越快,冰凉的指尖在他干燥温暖的手掌里轻轻地颤抖。她努力保持镇定:“突然想到一件衣服,想找出来看看。”
“哪件啊?我帮你。”沈候松开她的手,摸了摸一排一排整齐挂着的衣服,丝的、纱的、棉的,各种颜色,琳琅满目。
“喂,”眉豆拍掉他的手,“你洗手了吗你就摸?”
他定定地看着眉豆,几秒后,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水杯往眉豆手里塞:“诶哟,这就去洗。”
眉豆握着杯子,只觉得惊魂未定,跟着他走出衣帽间,坐在卧室的床尾凳上,看着洗手台前他的后背,线条流畅分明,她没话找话说:“你记得吗?大学的时候,你立志要完成俄式挺身。”
沈候低头在洗手,闻言从镜子里看她,眉眼一弯:“太年轻了,这简直是口出狂言。”
“这么多年你都没成功吗?”
他不服气:“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俄式挺身诶,有几个人能成功?”
她终于能镇定自若地走过去,用力捏他的手臂:“那你每天锻炼、健身,有什么用?”
沈候转身拿毛巾擦手:“肤浅。我是为了健康。”
就这样说着有的没的,一直到沈候睡觉前去洗澡,眉豆才抓住机会溜进衣帽间,摸进大衣口袋找药盒,她习惯把药盒塞在靠墙的那侧口袋,一摸是空的,她又伸进另一只口袋,竟然也是空的。
眉豆心里一颤,不由得往浴室的方向望了望,心念不宁间,她抖开相邻大衣的口袋,也是空的。
她蹲下来,在地上看了看,怕是自己昨天没放好,掉下去了。
可是地上除了堆放着几个包装盒,什么也没有。
浴室的水流声停了,她从地上起身,走到沈候放衣服的那一边,帮他拿了一套新的睡衣放到床尾,自己则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溜进车库,开了车疾驰而去,到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新的,就着后备箱里常备的矿泉水服下。
“你去哪儿了?”沈候穿着睡衣走到门口迎她。
眉豆把手上拎的关东煮递过去:“饿了。”
他接过,提到茶几上放下:“我不吃。”
她换了鞋,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串丸子咬了一口也放下了,她也不饿。看着沈候在客厅来来回回地踱步,东摸摸西看看,她的眉头渐渐蹙起。
那药,她不会乱放的。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魔方上楼了。
沈候么?
早上眉豆和沈候一块儿出门,他把她送去他爸爸妈妈那儿。眉豆睡觉手机关机,妈妈一大清早把电话打到了沈候那里,说眉豆爸爸昨天头疼了一晚上睡不着,早上去医院了,眉豆一听就要往医院赶,妈妈又说检查都做完了,等下午出结果,让她上家里。
开进小区,沈候对她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我下了班就过来。”
眉豆解开安全带,朝他笑了笑:“没事。”
一进屋妈妈就朝她做噤声的手势,说医生给开了药,爸爸好不容易睡一会儿。
母女俩窝在厨房,眉豆问妈妈:“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唉,”妈妈盯着锅里炖的鸡汤,“谁知道呢?老了吧。”
眉豆就和妈妈一块儿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汤。
“所以我每天和你说,要吃得健康,三餐要按时。”
她点点头。
“你现在年轻,不注意身体,老了有你受的。”
她挤出一个笑脸:“知道啦。我上去看看爸爸。”
沈候提早下班,到药房买了西洋参往眉豆父母家去,进屋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眉豆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居然在打牌。
他走过去,把袋子放到一张空椅子上:“诶?爸爸,你身体没事啦?”
爸爸看着手里的牌:“吃了药好多了。”
眉豆看到沈候,把手里的扑克牌往桌上一丢:“不打斗地主了,没意思,牌太少,没办法发挥。”
她去抽屉里另外又拿了一副牌,拉着沈候坐下:“四个人,可以打双扣了。”
妈妈却起身往厨房走:“我不打,要烧饭了。”
“妈妈!”眉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就一把嘛。”
沈候也起身往厨房走:“我来帮忙。”
眉豆悻悻地跟上:“那我也来。”
离开父母家,车上沈候和眉豆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家,眉豆用力摔上门,忍无可忍道:“你发什么疯,沈候?你知道我爸爸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还非要把事情闹到他们面前,你想干嘛?”
“你凭什么摔门?”他冷冷道,“你又占了什么理?”
“我是不占理,但你不该挑这个时候。”
“你能想到我昨天看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眉豆心动了动,声音小下来,眼神里还满是不快:“我不管你怎么着,你明明知道我爸爸今天人不舒服,你还要这样。你想没想过他可能又会犯病?”
“我昨天下午看到的,我给了你整整一天的时间,我在等你主动说。”
“沈候!你和我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你闹到我家……”她往后推了一步,离他远了点儿,“不可以。”
“你昨晚是怎么想的?你找不到药,怎么办?”
眉豆没说话,胸口不断地起伏,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就是为什么你大晚上还要出门吧?”他冷笑,“你知道我知道了,也没有想过要来和我解释。”
“我不知道,”她眼眶忽然很酸,“我以为我放错地方了。”
“为什么?”沈候朝她走近了,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抓住她一双细弱的手腕,他低下头,看着眉豆颤抖的睫毛,“为什么要这样?你直接告诉我,难道我会逼你吗?”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要我怎么说?你都说你想生了,我还能怎么办?”
“难道你说不,我还会强迫你吗?”
“那天你问的时候,我很久都没说话,”她抬头看向他,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你那么聪明,这还会看不出来吗?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讥诮地仰头笑了笑:“我不懂,你的回答方式太特别了。”
“不,你懂,”她用力地挣脱他的禁锢,“但你还是坚持要问下去,那就是你的意思,我能怎么办?”
“不,眉豆,你什么时候是这么软弱的人了?你不想做的事谁逼得了你?”沈候声音平稳,“我又什么时候让你这么畏怯了?你说不的事,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
“这个世界上我不想做却强忍着在做的事多得去了。”
“行,这些事,你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出来。”
眉豆一言不发。
他就看她瞪着眼睛,一滴泪忽的掉了下来。
沈候走上前,无可奈何地抱住她,手掌烦躁地揉乱她的头发:“你不说,我永远都不知道我还做过什么让你勉强的事。”
他叹气,捧起她的脸:“别让我猜好不好?越是猜,结果越是坏。”
眉豆扁了扁嘴,说:“你翻我衣服。”
“对不起,”沈候特别悲情地笑了一下,眼里布满了破碎,“我不是要翻你衣服。不丹的签证下来了,我想收拾好行李去球场接你,给你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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