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宁王早年在军中战功赫赫,自练就一副雷霆威仪,这声怒喝,一不留神,还真将人唬一跳。
安知虞饶是一愣,做不解状,“燕世子?”
见她似要否认,安和乔忙上前一步,“父亲,女儿听下人说,燕世子就被绑在后头院子里的树下,诶,你们瞧,那道身影——”
她尖叫着朝小楼后方一指,众人随之看去,透过扶疏枝木,能瞧见院中粗壮的凤凰树后,似乎绑着什么,因树干粗壮,只能瞧见一角衣袍。
安知虞忙挡了一步,“那不是,世子他在......”
安和乔可不给她分辨的机会,“你就莫要狡辩了,三姐姐可真是好狠的心肠,世子本就体弱,年纪尚小的儿郎,哪能经得起这番折磨!”
王氏身旁随行的刘嬷嬷,也适时开口,“王爷平日里公务繁忙,但也需费些心思在内宅,老奴是瞧着小郡主长大,本该偏袒几分,但如今郡主年岁已然不小,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平日里顽劣些便罢,如今真是胆大妄为,不拿人命当回事,此事若是传出去,满城京贵,谁家还敢娶......”
安和乔听着刘嬷嬷此言,忍不住心底暗喜,就是,嫡女又如何,只要名声臭了,将来出阁必然不能高嫁。
安明若依旧静静伫立,并不言语,王氏却要袒护安知虞两句,“王爷可莫要生气,郡主并非不懂事,只是尚且年幼,行事思虑不周,少了些分寸......”
这话说得……安知虞闻言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听王氏为其开脱之言,安则甫更怒不可遏,“都已及笈的人,怎称得年幼?左不过是仗着家里纵容,才愈发放肆跋扈起来!如今连罔顾人命的事竟都干得出!”
说到这儿,又怒目瞪向王氏,“你平日便是这般操持府中事务的?就由着这丫头胡来?”
王氏连忙告罪,倒是刘嬷嬷替她说话,“王爷不是不知,郡主素来是有主见的,左右有王爷惯着,何时将侧妃的话听在耳里了。”
这话很是巧妙,一方面是说,郡主是嫡女,侧妃没权利管得了她,所以怪不得王氏。另一层就暗示,正妃逝世多年,王氏以侧妃之位主持中馈,多年未被扶正很是不易。
刘嬷嬷敢说这话并不奇怪,她曾是雍宁王的乳娘,又是府中老人,尽心得力的伺候了许多年,虽不是主子,但却能管着主子们的事儿。
安知虞不动声色瞟了眼刘嬷嬷,到底上了年岁,背脊已经佝偻,面上亦布满沟壑,已是垂垂老妪的模样。
只是,瞧着这场面倒是好笑,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没人听安知虞解释半句,似乎就认定了她已然干了这些坏事儿。
阖府上下,也就她这纨绔郡主,才能干出这等荒唐事儿。
暗中与桃酥对一个眼神,见其悄悄点了下头,安知虞也就不再拦。
让安和乔兴匆匆的领头,朝院里去了。
“快看,捆在树下的,那不就是燕世子!”安和乔心中暗暗欣喜,几乎提裙小跑近前,绕过粗壮树干,指着面前的……
安则甫阔步而去,“燕世子如何了?”
王氏与安明若亦伸脖子去瞧——
“怎,怎会如此?燕世子人呢?!”安和乔诧异瞪眼,瞧着眼前树枝扎成的简易树人,被披上了一件外袍,在背后一看竟像是人被捆在树下。
“你把燕世子藏哪儿了?!”
这声质问,就连桃酥都忍不住出言,“四姑娘这话好生奇怪,我们郡主为何要将世子藏起来?世子自然是好端端的,全须全尾的在屋里,没事跑树下作甚么......”
她一直跟在安知虞身边,眼见着诸人未见事实便盖棺定论,认定了郡主的罪行,心里相当为自家主子不忿,郡主虽然往常是脾气大了些,也惯爱捉弄人,但从未真正害过谁性命啊,怎么就成了她们嘴里那蛇蝎心肠的人了?
安和乔当下甩了脸色,“主子说话,也轮到你一个丫鬟插嘴?”
见她咄咄逼人,安知虞不悦反驳,“丫鬟也是人,说点人话罢了,怎么,四妹妹听不懂?”
先前不过是故意退让,这会儿引得人中了计,自然不会再忍让。
“……你!”安和乔又急又气,“倒不知三姐姐没事把树枝扎成人形,绑在树下作甚么?”
安知虞睨她一眼,若不是一时间找不到稻草人,也犯不着半夜就让人悄悄捆树枝啊……转身,却拿起一旁石桌上的弓,“当然是为了练弓箭。”
眸子一转,朝安则甫道,“阿耶封王前可是国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南征北战,深受百姓爱戴,女儿也想有朝一日,能如阿耶这般英明神武,上阵杀敌。”
这话倒是让安则甫心头一动,他满身功勋全靠硬本事挣回来的,自然希望儿女们能吃得苦,不被荣华富贵磨灭了心智。正要开口,却被刘嬷嬷抢了先。
“郡主身为女儿家,便该将心思收在闺中,成日里净学些打打杀杀的有甚用处,将来若许婆家,可不以舞刀弄枪为荣。”
安知虞挑眉,“国朝本就有女子为将的先例,别人能做得了女将军,我安氏女儿为何就做不得了?嬷嬷未免也忒小瞧我安氏女子的胆量。”
她说的不是‘小瞧我安知虞’,而是‘小瞧我安氏女子’。
不就是话里做文章麽,谁不会似的,她前世只是没开窍,少了些心眼儿,才受人愚弄。如今若真要斗,也未必就会输。
安则甫闻言皱眉,当今女帝都可称皇,他安家的女儿如何就做不得女将军了?不悦扫了眼刘嬷嬷,真是越老越爱管闲。随即接过安知虞手中那弓,掂了掂,“这弓不行,你若有心要学,明日我让魏偃重新送柄弓来。”
“……”安知虞其实也没有真心想学,但为圆谎,只能笑着应下。
原本是来抓安知虞的错处,怎么一来二去,父亲倒要送她弓箭了?安和乔见势不对,忙又将话茬转了回去。
“三姐姐练弓箭,为何还将世子的外袍穿在树枝上,这又是何意?”
安知虞微微一笑,心道:还不是为了引你上钩。
“我不慎将世子的外袍弄脏,已然穿不得了,索性套在树人上,好瞄个准头,这也不可吗?大不了回头本郡主送他两身新的便是。”
一副财大气粗的口吻,让安和乔暗暗咬牙。
“我听下人说,世子被三姐姐捆在树下一天一夜,如今一直不见人,若三姐姐未曾苛待世子,为何不见世子人影呢?”
安知虞偏头看她一眼,这个庶妹啊,有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得很,偏偏还是个沉不住气的,难怪前世里总被人当枪使呢。
瞧瞧王氏与安明若,自从瞧见那树枝扎成的假人后,便聪明的一言不发,多沉得住气。
恰巧,银杏这时过来禀报早膳准备妥当。
她脸色发白,略有不安,先与众人见礼,然后禀报,“郡主,早膳以备妥当,世子已在明堂等候郡主一道用膳。”
“喏,不是要见世子吗?”安知虞视线安和乔对上,还故意挑衅地扬了下眉。昨夜到今晨,她找了各种由头让银杏随侍在侧,不给她去通风报信的空隙。
安和乔到底没按捺住急躁,一跺脚,率先朝明堂去,“我甚是忧心世子,自然要去瞧瞧。”
至了明堂,果然见那白衣少年坐在桌前,清隽疏朗,惹得随侍在侧的婢女们,频频暗中偷瞧。
浩浩荡荡一行人来,他自起身见礼,不卑不亢,瞧着倒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受了欺凌折磨。
安则甫行伍出身,为人颇讲究一个正直公允,怒意虽有消退,但见宋惊唐,免不了再亲口过问一番,“听闻昨夜郡主令你淋了一宿雨,可有此事?”
不等少年回话,安知虞便抢了先,小嘴一撅,“阿耶这是听谁嚼舌根呢?昨日女儿与世子玩闹,才不甚淋雨罢了,当时雷鸣电闪,雨势又大,便让世子在小蓬莱暂且歇一晚,竟不知传出这等荒唐话来,世子暂居府中,我亦是视其为弟,怎会苛待他呢?再说,世子如今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嘛。”
这么大的事儿,她想一句顽闹就轻描淡写遮掩了去?安和乔怎肯罢休,“若你趁父亲来之前,将人放下,世子受你之迫,哪敢言明真相!”
安则甫也非只信片面之词的人,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继而问宋惊唐,“惊唐你说,郡主可有为难你?”
这话问出,众人视线自然落在了宋惊唐身上。
安和乔心想,纵使安知虞狡辩开脱,但燕世子素来受她欺压,今有此机会,岂会放过她,更不会与虎谋皮,为她遮掩了。
目光便迫切的投向宋惊唐,期待他狠狠告上一状,一五一十地控诉安知虞的罪行。
安知虞也转眸睇去,她面上平静,实则心中也有几分忐忑,这小子不会临时反咬一口吧?
少年神色虽尚有几分苍白,但精神头倒是不错,略微偏头瞧了眼安知虞,随后敛眸,对安则甫道,“郡主姐姐所言属实。”
闻言,不仅安和乔目瞪口呆,就连侧妃王婉音与安明若,眼底都闪过一丝诧异……郡主姐姐?
但相对于安和乔怒瞪双眼的震惊,那二人倒是掩饰得极好,转瞬后,面上又是一派温婉平静。
唯有安和乔还不懂收敛,急切道,“你——宋惊唐你胡说!是不是她逼迫你的?今日父亲在此,只要你如实说,是定会为你做主的!”
宋惊唐瞥一眼后,只垂下眸子,懒再言语。
有了少年这话,安知虞底气更足,当下就反问安和乔,“四妹妹,无凭无据的,我逼迫谁了?阿耶常说要宽厚待人,如今四妹妹却步步紧逼,非要世子昧着良心诬陷于我,才肯罢休吗?”
虽心有狐疑,但如今燕世子无碍,安则甫也未必真心想要追究,本就对安知虞无甚太高期望,只要不闯祸端,他便心中甚慰。
也不想见两个女儿起了争执,摆了摆手,止住想要辩驳的安和乔,“好了,只是不慎淋了雨,那便好生休养两日,既然世子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这么大件事儿,结果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安则甫一心息事宁人,交待嘱咐几句便要走,结果安知虞却扑通往人跟前一跪。
“女儿不服,四妹妹无凭无据的就来诬告我,阿耶如今真是偏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说着,一串泪珠儿扑簌滚落,委屈得不得了。
众人无不诧异。
以往只会顶嘴死犟,打死也不肯低头服软的人,今儿撞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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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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