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两人离开了都城，往更偏僻的海岸方向去。
不出两日，他们就要到达旅途的终点。
顾寒生有些近乡情怯，踟蹰着不敢前进。
海底会是什么样，会接纳他吗？
莫妄会知道乌遥的身份吗？
乌遥他……之后会去哪里？
一切都是未知数。
站在小山丘顶峰，他们望见山脚下是一座渔村。修真之人眼力好，还能见着沙滩上嬉闹的孩童，和晾晒海货的竹篾。
顾寒生道：“我想先去村子里看看。”
总之先拖着吧，他现在还不太想面对。
随即他一跃而下，足尖点着树杈顶，轻盈地下了山。
乌遥：“哎，你等等我！”
他闭上眼结了个印，念念有词：“我看不见我看不见……”然后纵身一跃。
这村子实在是小，小到各家自给自足，要么呢就去镇里卖海货赚钱了换些果蔬衣物，因而竟一个铺子都没有。
当地渔民见到两个外表不凡，东张西望的外地人，都颇惊奇地上来攀谈。
顾寒生道他们是出来游玩的江湖中人，想寻个地方吃点东西歇歇脚，便有好客的村民邀请他们去自个儿家里吃晚饭。
他们欣然接受，作为回报，一并帮忙做了些补渔网、收蔑席之类的活计。
把最后一张渔网拉回岸边时，顾寒生的心情也因开阔的海面和淳朴的渔民而欣悦了不少。
抬头望去，夕阳烧红了整个天空，壮阔而美丽。
乌遥也结束了工作，一边抱怨着身上沾了鱼腥味，一边坐在顾寒生旁边的礁石上。
他们的面庞都被霞光映成了橘红色。
乌遥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顾寒生不答，道：“这晚霞很漂亮。”
乌遥没追问他，点点头。本想和他静静赏景，却又忍不住开玩笑道：“一个破天，能比我还好看？”
顾寒生习惯了他的臭美，随口应和：“你最好看。”
乌遥撩了撩他马尾旁垂下的金线红丝绸发带，银珠流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鱼，你不是说我这条发带很夸张吗，怎么一直用着？”
“没想起来买新的，就用着了。”
乌遥道：“嗯——我有句话想问你。”
顾寒生道：“问。”乌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
他笑吟吟地：“昨晚我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对我干坏事？”
什么坏事？指顾寒生想摸他嘴唇没摸到？
乌遥不是睡着了吗。
顾寒生正欲狡辩，他又说：“莲火告诉我了哦。”
蓝色的小火苗从乌遥胸口钻出来，在两人之间欢快地转圈，昭示自己的存在。
“不承认也没关系。其实我想说，你喜欢我，对吧。”
咚。
顾寒生心下一沉。
乌遥说的时候，语气是笃定的，不过眼中还含着笑意，不像是厌恶。
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说出来？他……怎么想？
应该不算太糟。
那就还可以维持现在的关系……
顾寒生装作若无其事道：“什么意思？我当你是朋友和前辈而已。”
天知道他此刻心里多紧张。
“真的吗？”乌遥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那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你。”
“你没发现我总跟你搂搂抱抱么。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看你露出笑容，觉得你生气和害羞的样子很可爱，不想看你一个人心事重重地难过，以后也不想和你分开。”
“啊对了，我还想看你和繁殖期那时候一样，对我撒娇要抱抱。”
“这算喜欢吗？”
乌遥撤去了那轻佻的笑，认真地和他说着这些，越说，离他越近。
直到顾寒生发现自己与那血一样鲜艳的眼瞳那么近，发现自己能看清那人耳廓上细小的绒毛，发现那人的手指已经扣上他的手指。
他听得怔愣了。
顾寒生收紧了发着颤的手指，回握那只手，掌心有些被汗水濡湿了。
声音也是颤抖的：“算，当然算。乌遥……”
“我也喜欢你。”
他的心意竟然得到了回音。他从没想过乌遥也会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乳臭未干，修为低微，性格又不坦率，不讨人喜欢，还是个男人。没什么优点。
但也许……他身上真的有可以让人喜欢的可取之处吧。
他垂下眼帘，不敢和乌遥对视，怕自己的脸要烧得更红。
乌遥展颜，张开双臂道：“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来，抱一个。”
顾寒生轻轻靠了上去，乌遥立刻把他拥得很紧。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所以别担心啦，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说。”
原来乌遥发现了他心情不好——他这点逃避现实的小心思被乌遥看得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吐露心声道：“乌遥，我有点不敢下去。”
对未来的茫然占据了他的大脑，化作一句“不敢”。
在路上时，他有目标，一心想着到了东海就好了，可是目标近在眼前，他又满目迷惘，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干些什么。
起初，他只是想来找他的族人，认祖归宗的。却在路上碰见了许多，草木花妖的乱葬岗、返祖病阴霾笼罩下的群妖、繁华都市背后的哀叹……
他原本单纯的心，一路变得越来越复杂。
本来他以为自己到了这里，会很高兴的。
哦。本来，本来他就是被赶出山门，无处可去，才决定朝这里漂泊啊。
乌遥让顾寒生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别怕，别怕。这不是好好到了东海了吗，马上就能见到你的族人了。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就这样抱着你下去，你眼睛一闭一睁，就到家了。”
家……
他心底有一股暖意升腾。
从前，他的家是凌天峰和师父。以后，便是东海和乌遥了。
遇到乌遥，真是太好了。
他将自己埋入乌遥的臂弯与颈窝，享受这个拥抱。
忽而，海波涌动，海中传来一阵玄妙的歌声。
那唱词并非顾寒生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可歌声中蕴含着温暖而熟悉的灵力，安抚着他躁动的心灵，与他分明是同源而生。
是海妖的歌声。
是……海妖的语言。
夕阳的暖色将他笼罩，他恍惚间好像多了一段记忆，记起他分明还不记事的时候，在母亲的怀里听着这样的歌曲。
他望向海面，眸光闪动，湿了眼眶。
海天相交之处，有白帆御风而来。
“村民们说，每当风雨来临前，就会有歌声指引渔船回航。看来就是这海妖的歌声了。”乌遥道。
背后传来渔民“海神大人显灵了”的欢呼。
顾寒生的直觉告诉他，那歌谣唱的是：
迷途的孩子们呀，
归家吧，
归家吧。
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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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真的到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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