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珍珠抑制自己狂跳的心跳,镇定垂眸,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声音轻不可闻:“小女子家中贫寒,只能做些苦活贴补家用……”
李朝风只看见她低头怯怯的模样,闻言恍然道:“倒是苦了美人了。”他松开柳珍珠的手,给她画大饼:“今后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侍奉本王,不要动些歪心思,本王定保你荣华富贵。”
柳珍珠莫名觉得他意有所指,心道这奸臣真是老奸巨猾。
她面上低眉顺眼地应了,继续为他宽衣。
李朝风垂眸盯着她动作。
柳珍珠已经换上了的华服,是他府上的一并制作的,与府中其他美人并无差别,一样的料子,甚至款式都差不多,可是李朝风瞧着却感觉她穿着格外不同。
他闭目回忆着今日之见,却发现柳珍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普通女子的模样,怯怯的,低眉顺眼的,分明就是最平常的女子。
只是她的一双眼分外灵动。
不似长安女子。
李朝风忍不住抬手抚上柳珍珠的脸蛋,掌下触感柔软细腻,像抚上了一片天鹅绒。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摸完却愣住了,他将手背到身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本王怜惜美人方才失怙,今日便不侍寝了,好生歇息吧。”说完便让柳珍珠退下了。
柳珍珠看着他欲言又止,这摄政王怕不是不行?衣服都脱了,她都准备好献身了。
但是不献更好,她默默退下了,出了门便看见兰心在外头守着,像是专程等在此处带她走的,她面上无波无澜,没有一丝惊讶,熟练得好似做了千百次。
看来摄政王真不行。
这猜测也是有依据的,传说摄政王镇守边关那些年落了一身旧疾,每到寒冬时节便疼痛难忍,连朝都上不了,故而回了长安的这些年都是一入冬便向皇帝告病,在家中修养几日。虽然他告不告病都没人敢拦他,朝臣反倒会高兴得拍手叫好,但是摄政王偏要装作正人君子,装模做样地守着一些虚礼。
总之他可能是受了伤,虚的,所以不行。
柳珍珠为大美男默哀。
但是对奸臣不能人道一事上,柳珍珠表示苍天有眼。
兰心提灯走在前头,柳珍珠跟着她穿过寒凉庭院,走了好一会儿,碰见王府巡逻的提刀侍卫,柳珍珠盯着那些泛着寒光的银色铠甲,心道还好自己没有贸然动手,她暗暗记下了路径。
来到一处院子,兰心停下脚步,“吱呀——”一声推开木门,柳珍珠跟着进去,迎面就看见院中一株白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远远望去竟一时分不出是雪还是梅,她心知这大抵是她今后的居所了。
兰心嘱咐安排好院中下人,回房见到柳珍珠正坐着喝茶,她便要悄声退下,却被拉住了衣袖。
柳珍珠拉着兰心的白色袖子晃了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抬头仰望着她,轻咳一声道:“你能不能给我找些吃的,我现在好饿。”她神色不大自然,感觉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像是要糖的小孩,她独自闯荡江湖多年,从未这样过。
只是如今她快饿死了,在王府埋伏还需小心谨慎,总不能初来乍到便去劫了人家的厨房。
兰心神色莫名看了她一眼,大抵是疑惑她这么晚还要吃东西,但是她不知道柳珍珠已经快饿了一天了,为了混进王府她也是拼了。
王府有钱,厨房速度也快,不过两刻钟就有人细细给她布菜,柳珍珠看着逐渐露出全貌的晚餐——八菜一汤,个个色香味俱全,都是她从没见过的珍馐。瞧那鸡汤冒着热气的模样,里头的鸡肉酥软,仿佛轻轻一咬便会骨肉分离,当真是让人食欲大开,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挥退下人这才大快朵颐起来。
摄政王铺张浪费不好,但她吃刚好。
柳珍珠吃饱喝足便躺下了,一夜好眠。
*
书房,王爷脱了衣服却没有睡下,他披了狐裘来到案桌处理公务。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推开门,带来一场风雪。
外头的风雪顺着门敞开的大门吹入屋内,细雪纷纷扬扬消融在半空中,但是余下的寒风不改其道,直直袭向李朝风,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蒙面男子关上房门,不等李朝风开口,立刻道:“回王爷,那柳珠儿的确前日丧父……”
李朝风拿着笔的手一顿,有些没想到:“这么说,她不是别人派来的?”他低垂眼帘,回忆着那女子狡黠灵动的眼眸,瞧着明眸善睐,不似平常女子却偏装作怯懦的模样,明明怎么看怎么蹊跷。
蒙面男子却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只是传言中,柳珠儿容貌普通,不似今日这人出众。”
李朝风想起柳珍珠手中的茧,分明是常用刀剑之人所有,他思索了一下,对蒙面男子道:“本王知道了,你……你去找找真正的柳珠儿。”
蒙面男子向他抱拳作别,然后转身离去,这次只开了个能过人的门缝,没让风雪袭击王爷。
李朝风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却还是咳嗽了几声。
于是他笑容渐消,拢了拢裘衣,继续伏案处理公务。
案前的油灯兢兢业业地亮到了半夜三更。
*
第二天清晨,西厢院。
柳珍珠卯时便醒了。
晨起练功,这是她自幼养成的习惯。
但是今日与往常不同,她眼前不是简陋客栈,更不是荒郊野岭,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头顶上好的绿绸床幔和檀木制的床,身上盖着的是蚕丝锦被,暖烘烘的让人仿佛身处融融春日,鼻尖依稀可闻浓郁醇厚的檀木香气。
她坐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才想起来自己混入王府了。
天还没亮,柳珍珠穿好衣裳打开门,寒风迎面袭来,仿佛瞬间便能把人冻成冰块。她立刻转身关门。
她背靠房门,心有余悸。一时萌生了退缩之意,反正她大刀都没有带在身边。
今日便,先不练了吧。
柳珍珠一头扑进暖暖的被窝。
然而过了片刻,房门被再次打开,柳珍珠探了个头,见到四下无人,悄声合上房门,伸了伸懒腰向外走去。
练了十来年功,一日不练,竟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柳珍珠在院中自顾自地打了套拳,动作行云流水,许久才停下,抖了抖头上的落雪。
她感觉还是不够,环顾四周,见到角落里有一树枝,当即一喜,欢快地跑过去,想要捡起来当刀舞。
她将树枝拿在手中颠了颠,觉得它轻飘飘的,使不出劲儿,但是如今却也没法子,将就着用了。
平平无奇的树枝到了她手中似有千钧之力,她把树枝往地下一横,泠然激起几块浮冰积雪,转瞬又在空中被打得四分五裂。
柳珍珠拿树枝耍了一套刀法,此时天寒地冻,她却练得满头大汗。
眼见天也亮了,她把树枝稳稳地插在雪地中央,走出院子,四下查看王府守卫。
柳珍珠顺着昨晚的路径,悄声走进王爷院落。
“王爷饶命啊啊……”
“……杀了此人……”
还未打开大门,就听见里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柳珍珠圆溜溜地眼珠一转,当即轻盈一跃,上了屋顶。
却发现上边全是厚厚的积雪。
柳珍珠:呃……
大意了。
她转而顺着墙角跳进院中,绕过院中静静绽放的寒梅,偷偷靠近正厅,顺着窗户往里看。
却见王爷坐在高堂之上,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吹了吹。
“啊啊王爷饶命,王爷饶了小人吧……”杀猪般的嚎叫声在下方传来。
柳珍珠看见了满地的血迹和一个瘫倒在地的男子,他的手臂好像被砍掉了,好不惨烈。
王爷没有作声,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品。
品茶,柳珍珠只见过江南最知书达理的闺家大小姐这般品茶,坐得端端正正,拢了衣袖执起茶杯,再观茶色,慢腾斯礼地小酌一口,细细品味……
柳珍珠不知道这样喝和大口往嘴里灌有什么区别,她从来都做不来这种事,所以不爱喝茶,她喜欢喝烈酒。烈酒冬天能暖身,晚上可助人入温柔乡,她觉得酒可比茶好喝多了。
况且此等鲜血淋漓的场面,李朝风却如同在什么高雅书院中一般,自在闲适,难免叫人心惊。
地下那男子眼见嚎了半天王爷都未有动容,当即变脸大骂奸臣。
李朝风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那人顿时如被锯了嘴的旱鸭子,面红耳赤起来。
李朝风走下来,黑靴踩在那人背上,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意,分明是极为温润的长相,此时竟有些莫名的残忍。
他伸出手,拽住男人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的脸,慢条斯理地问:“饶了你?”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那人却害怕地浑身颤抖。
“我饶你个全尸吧。”李朝风做出了退让,自认为十分宽宏大量。
他伸手,旁边的侍从极有眼力见,立刻端了个红漆匣子过来。李朝风打开匣子,拿出了里边的泛着寒光的匕首。
李朝风握着匕首,很仔细很仔细地看,又转向那个男子,也不出声,似乎是在思考从哪下手。
半响他像是想得烦了,于是随意地往男子身上一插,零星血迹飞溅,红梅在他白玉似的脸上绽开,而他面色不改色,淡淡的神情活像地狱的无常来到人间索魂。
男子立刻痛得惊呼一声,还未呼完就被侍从捂住了嘴。李朝风脸色不变,拔出匕首,又故技重施地往男子身上捅了几刀。
直到男子被疼晕过去,李朝风颇感无趣,随手扔了刀,不再管这个男子,转而盯着自己沾上血迹的手,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嫌弃。
一旁的侍卫像拖死尸一样把男子拖了下去,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李朝风嘴角仍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接着垂眸用白帕缓慢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柳珍珠没再继续看,如她方才轻轻地来那般轻轻地走了,甚至没有惊动一朵梅花。
她心想,摄政王果然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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