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都认罪了，田邱华也不再绷着端着，找了处稻草比较干净厚实的地方，直接双腿一盘席地而坐。
“白骨案那几人听到要被卖到外地自己咬舌自尽了。抛尸荒野更容易被发现不如就地掩埋，所以小人顺手就给埋在桃树下了，眼皮子底下也能看顾一二。”
孟九安眼皮抖了抖，这可真是个大聪明。不得不说田邱华的这个说法有点说头，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确实保险。
田邱华细细摸着自己身上袍子的一处花纹，像是在摸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无比虔诚，怜爱至极：“哼。只是没想到时过多年，居然被一条狗给翻出来了。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你还信这？”能干出杀人埋尸勾当的角色居然还信天意，这话说出来谁信呢。
孟九安手指一搭一搭点着自己的胳膊：“之前你不是说方家不是你惹得起的人家，那怎么又会去绑架方家的小姐？”
“方家家世显赫，小人确实没想着和方家起冲突。毕竟小人一心只想求财。”田邱华说到这还颇是无奈的样子，“这事纯属是意外。那日方家小姐穿的衣裳颜色和小人物色好的目标极度相似，本想着找个机会将她放掉。没想到半途那个婢女跑了不说，后来又被方小姐看到了脸。”
“这怕也是天意吧！”孟大人的嘴刀子挺利索。
饶是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田邱华听到此话也是身子一僵。
“所以呢？埋了还是卖了？”
田邱华嘴皮子颤了颤：“多造杀孽不好。”言外之意就是没杀，卖了呗。
孟九安相当赞同对方的观点，点了点头道：“想必方家和方老太爷都会谢谢您的菩萨心肠。”
田邱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尖声道：“小人既然已做了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从没想过会有安享晚年的好下场。”
“是嘛。你可真无畏！”孟九安面上一冷，一字一句字字戳心，“那你有没有为你的妻儿老小想过。”
田邱华上一刻还慷慨赴死的样子，这一刻却顿时面无血色，身子一抖连连磕头，地面都扬起了灰尘：“此事和小人的家人无关。都是小人一人所为。是小人对不起他们，大人明察秋毫莫要牵连他们。”
砰，砰，砰……
孟九安嘴角勾着冷笑，话里透着寒气：“这会儿想着家人了？你得来的钱财若是他们都有花费，那便是共犯。”
“就算是一文都没染指，家里的当家人做下这等恶事，你觉得谁会善待他们？邻里乡亲？亲朋好友？还是那些被你害了的女子的家属？”
“没被唾沫淹死就是本事，还想善待！那些失了子女的人家怕是恨不得畅饮他们的鲜血，嚼碎他们的骨头！田掌柜莫不是以为人人都有你这般菩萨心肠？”戳心嘴刀，刀刀见血。
田邱华打着哆嗦一边磕头，一边滑跪着向前，没一会儿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
“大人！大人！这一切都是小人一人所为。和小人的家人无关！无关啊！”
“现在知道哭喊无关了，晚了。”
孟九安撂下这一句后也不再逗留，起身离开了大牢。
**
“所以，就这么全招了？”
袁满有些不可置信。昨天还死不承认，今天就全部认罪了？！
袁满一上午都随着蒋春在外调查白骨案几个死者的身份，结果下午刚回到县衙就听到田邱华认罪的消息，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九哥亲自审的。”顾桥探身拿过孟九安书桌上的几张认罪供词递给袁满，“呐，看看都签字画押了。”
袁满细细看了供词，确实每一条都供认不讳，龙飞凤舞地签着田邱华的名字按着红红的手指印。
“那方家小姐呢？还有那些丢失的姑娘呢？”
顾桥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歪在椅子上，脑袋仰天看着屋顶，和有些时候的孟九安一模一样的：“说是给卖到外地了。”
袁满不死心地追问：“外地总得有个去处才是？接头人又是谁？这个案件丢了这么多人，田邱华和那个接头人才是罪魁祸首。”
顾桥调整了一下屁股寻了一个舒服姿势：“田邱华说都是那个接头人联系他的。最近风头正盛，本就是打算干完最后一票收手的，所以他也不知道那个接头人去哪里了。”
说着又顺手把滑到胸前的发带捋到脑后，天青色的发带在椅背上一晃一晃。
“他只负责找货，货被卖到哪里他管不着。”
“他倒是说的轻巧。”袁满捏着供词的手紧了紧，意识到把纸张捏得有些发皱，立马松开细细捋平整放到孟九安的书桌，“大人，您觉得他会不会在说谎？”
孟九安正捏着茶盏，用凉了的茶水浇灌窗边盆架上的一盆素兰：“他如今都这样了，倒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那……”袁满还想说什么。
“说了别皱眉，容易变小老头子。”孟九安微凉的手指点了点袁满皱起的眉头，“我们可是能干的小袁捕快，不是皱眉的老袁捕快。”
“大人~”袁满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眉毛，大人又作弄他。
顾桥可不像袁满要顾虑上下官阶不敢放肆，直接拔刀相助：“九哥，你就可劲儿欺负满哥吧。迟早遭报应！”
话音刚落就听到砰一声。
孟九安一转身，小腿就撞倒了一条放在边上的矮凳，手里的茶盏差点给扔出去。他急忙护住。
“嚯！”顾桥捂嘴，这么灵？？
袁满连忙上前把矮凳挪开，伸手扶了一把孟九安：“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孟九安凉凉扫了一眼顾桥。
顾桥调皮地吐吐舌头，你看你看恼羞成怒了吧。我满哥这么好，让你欺负他！老天都看不下去呢~
“大人，属下总觉得哪里不对。”袁满没有看到两人的你来我往，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孟九安坐到顾桥隔壁的椅子上，横着伸出手去：“満崽儿，你且说说看法？”
顾桥看着眼前的大手，往怀里摸摸，放了两个鸡蛋大小的核桃到孟九安摊开的掌心。
孟九安接过，还瞥了一眼狗崽子的怀里。这么多东西到底是怎么揣在怀里又看着不明显的，跟个百宝箱似的。
顾桥咧嘴一嘿嘿，摸了颗粽子糖丢到嘴里。
“嗯。”袁满想了想道：“第一，认罪太突然，昨天还在狡辩拒不认罪，今天突然就认了，期间一定是发什么了使得他改变了主意。”
“第二，白骨案目前又没什么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他完全可以不提，何必一力承担给自己增加罪责呢。”
“第三，他说是为了钱财。但是属下查过，田邱华既不赌博，也没有什么奢侈的嗜好，更没有金屋藏娇需要花费大量金钱。家中也只是算富庶，没见穿绫罗绸缎，没见用鲍参鱼翅，没见添置贵重的古玩珍品，也没见购买房屋田地之类的。”
“那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总不至于放在那里天天自我欣赏吧！”
袁满接着又竖起一个手指：“第四，晓月之前提过被关的时候有一个带胭脂香的人进去过。这田邱华可不像是会用胭脂水粉的，这其中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属下也想过会不会是那个接头的人，但是若是接头人当时应该直接带走方家小姐，而不是等田邱华后面再送才是。”
“所以——”
顾桥一语道破：“他有同谋！”
“有道理。”孟九安咔嚓捏碎一个核桃，挑出一大块核桃肉，指尖一伸。
袁满只觉得嘴里被塞进一块东西，嚼了嚼才发现是一块油香的核桃肉。果肉是生的，味道却很醇香，还挺好吃。
大人虽说是笑眯眯地夸他，但袁满总觉得他家大人似乎一点都不新奇，甚至有可能早就知晓一切，胸有成竹。
孟九安把另外一块核桃仁塞进自己嘴里，咔嚓又捏碎了一个核桃：“満崽儿。如果一个人干坏事不是为了钱，你觉得那会是为了什么？”
袁满微微仰头：“权？”
“可是也不对啊。田邱华是大掌柜，除了雪姬夫人，就属于他话语权最大，也没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而且贩卖人口和掌权也谈不上关系。”
孟九安寻了一圈也没见一个趁手的器具，直接把手里的核桃壳放到手边的空茶盏里。
“还是……情？”袁满说得有些不确定。
亲情？田邱华妻儿对他所为貌似一无所知，他的双亲也都去世，总不至于晚上托梦吧。如此说来应该也没什么人能用亲情来捆绑他做这种事情。
恩亲？可谁家恩人这么丧良心，协恩图报让人干坏事。那不是恩人是仇人吧！
至于爱情？什么样的爱情还得抓一堆外人来陪葬啊，那得多扭曲。
袁满脑汁绞尽，想到头秃。觉得自己想象力都能去写话本子了，还一准能大卖！
孟九安看着挠耳朵呆萌萌的人，往他嘴里又塞了块核桃肉：“回头去查查和田邱华比较亲近的人。不管是什么情，总归是他身边的人。”
小猫崽专注想事情的时候似乎特别容易发懵，呆愣呆愣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弄一下。
孟九安朝顾桥勾勾手指。
小狗崽心领神会，摸了一颗酸梅子过来。
圆溜溜的酸梅塞到嘴里，袁满下意识张口，下一刻被充斥口腔的滋味酸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想吐出来又不好意思吐，眼睛都泛起了水光。
他羞恼地瞪了一眼顾桥。
顾桥乐得白牙泛光。不关我事呀，又不是我给你吃的，你瞪我干嘛~
罪魁祸首孟九安也是笑得开心，胸腔微微震动，神采飞扬，明艳如夏日繁花。
袁满看着面前乐成一团的两人，咂巴了一下嘴，嘴里的酸梅褪去了外头刺激的酸涩，化出了果肉软糯香甜的滋味。
算了，一步一行，总能查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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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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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桃花劫31-疑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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