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下了一场小雨,第二日起来空气里泛着一丝凉意,地面残存着未干的雨露。
衙门书房外的玉兰开得正旺,洁白的花朵亭亭玉立在枝头悄然绽放。每一片花瓣都粘着雨露,迎风而立晶莹剔透。
一丝清浅的花香散落在凉风里。路过小院的人都是步履匆匆,各忙各处。
相比县衙内院的岁月静好,今日的平川县衙外头却是十分热闹。
“大人,不好啦!”
急匆匆奔跑过来的王大虎和迎面从书房里出来的孙文辅撞了个满怀。
后者连连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子。孙文辅脸有愠色道:“大虎,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咋咋呼呼的。稳重些!”
王大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完整:“主、主簿,衙门外头、外头来了好多人,把咱们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大人呢?”
孙文辅虎目一瞪呵斥道:“慌什么!大人今日一早出门去了,还未归来。你都看清是些什么人了吗?”
王大虎给训得缩了缩脖子:“就是那些丢了姑娘的人家。说是知道我们大人抓住了凶手,闹着要严惩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
“这会儿一个个都哭爹喊娘的,差点直接冲进衙门了呢。我喊了大年和兄弟们在门口顶着。”
“等大人查明此案,自然会开堂公审。他们围在县衙门口干什么?”孙文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田邱华之前两天都是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收押大牢的,尽管昨日下午认了罪,可由于还存在疑点,大人都还没开堂公审,外头的人是怎么知道大人抓到凶手的?
“手底下的人出去多嘴了?”
“怎么可能?下头的人都警醒着呢!”王大虎双手一伸,在嘴巴前做了个封条的样子,“之前您不是特意交代了,和县衙里有关的事情嘴巴都得闭紧。没有定论的案件不得乱说。违者严惩不贷,兄弟们都记得牢牢的。”
孙文辅皱起眉:“那外头的人是怎么回事?”
王大虎摇摇头:“小的也不知道啊。这群人一来就一个两个都往里冲,群情激愤地不得了!给当值的兄弟吓得够呛,还以为土匪打上门了呢。”
“怎地,他们还想强闯县衙不成?”孙文辅越听越不对,一甩袖子,大步上前,“随我去看看。”
“哎。”王大虎小跑着跟上。
此时的平川县衙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大群人挨挨挤挤地冲撞着拦路的衙役,不时有人在人群里大声喊叫——
“还我孩子!”
“严惩杀人凶手!”
“请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
“我好好的孩子就这么阴阳两隔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苍天开开眼,一个雷劈死那个杀千刀的凶手!”
“我活生生的孩子,就这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人,青天大老爷!求求你给我们老百姓一个公道啊!”
哭喊声、呐喊声交织成一片。
衙门口五个衙役站成一排,伸长手臂努力拦着这群人,不让他们闯入县衙。
“大家静一静。”
“请大家静一静。”
一道女音穿过人群,很快又被哀怨声淹没。
连着几个女音夹杂着男音一起响起:“诸位乡亲,请大家安静,安静!”
听到动静的人群往身后看去。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车前室上站着两个婢女,底下立着一个健壮的车夫。那道声响就是这几人发出的。
“你谁啊?”
“就是,你们谁啊?”人群大声嚷嚷着,并不买账。
“诸位,诸位乡亲,请听民妇一言。”车里钻出来一人。
“是雪姬夫人。”
“是雪姬夫人。”
有认识的人喊了出来。
在整个平川县,底层的百姓可能不识县令是谁,但绝不会有人不识雪姬夫人。
姚雪姬在婢女的搀扶下立在车前室,白色的裙角翩然翻动,恰到好处的阳光笼罩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光辉。
她居高临下,盈盈一拜:“诸位乡亲,请听民妇一言。大家要相信我们县令大人是个正直清廉的大人。一定会公事公办,严惩凶手,为名除害,还大家一个公道的。”
“县衙的官差大人夜以继日的奔走查案,不就是为了早日查清案件吗?”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他们为何还不开堂公审,是不是想私下包庇凶手!”
随即立马有人附和:“就是。明明已经抓到了凶手,为何还不公审?”
“我看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官官相护,唯利是图!”
“安静!”
姚雪姬一声厉喝,指着最先说话的那人正色道:“这位大婶,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案子是今日才发生的吗?明明是早在大人上任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前任邓大人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来。新任的孟大人来了没几天就抓到了凶手,这不就代表着我们的新大人能力超群吗。”
“现如今大人已经抓到凶手,那么查清案件始末,替大伙儿找到丢失的孩子,不都是迟早的事情吗?你们今日这般在县衙围堵,只会误了官爷们办差,怕是也要寒了大人的心。”
“你们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胡言乱语,说出去是丢了平川县老百姓的脸,大家不若冷静冷静再给衙门一些时间吧!”
那妇人也不是个善茬,开口就道:“你别在这里装好人,那个凶手不就是你们姚家的大掌柜!谁知道你是不是他的同伙?”
“就是。说不定你就是同伙儿!”
“没准就是她指使做的,让大人把她也抓起来审审!”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差点朝着姚雪姬的马车群起攻之,更有甚者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一些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直接就往马上上砸。
两个婢女赶忙挡在姚雪姬面前,把人护的严严实实。幸好人群里有人反驳了一句:“可姚家可是平川县的大善人啊,咱们平常也没少受夫人的恩典,这事想必是跟夫人无关的呐!”
“就是。姚家做善事几十年如一日,在场的有几个没喝过夫人家的粥?”
接着又有反对的声音传出:“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田大掌柜平日里不也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谁知道会是这么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你们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呸,一大把年纪了,还穿得花蝴蝶似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这群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不等姚雪姬说话,随行的两个婢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下头的人骂开了。
“凶手是田大掌柜,又不是我们家夫人。你们在场的,摸摸自己的良心,有几个是没有受过我们姚家恩惠的?”
“有几个没喝过姚家粥棚发的粥?”
“有几个没走过我姚家出钱修的路?又有几个没过过我姚家修的桥?”
“前年闹寒灾,你们有几个没有穿过我姚家分发的棉衣棉裤?”
婢女面含讥讽:“怎的。受人好处的时候就是菩萨。翻过脸来就是假好人了!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全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再也无人敢呛声。足以见这些年姚家做的善事不计其数,惠及到的百姓也是遍布各处。随便抓几个总有那么一两个是受过姚家恩惠的。
“我不否认,凶手就是我姚家的大掌柜。”姚雪姬冲着人群行了大礼,“我姚雪姬这么多年心盲眼瞎识人不清,养出这么一个祸害为祸一方,我愧对大家!”
“但我今日在此承诺,凡是因田邱华受害的百姓,我姚雪姬负责一切赔偿,你们只管上桃源酒庄来找我。还请大家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哼!”一道冷哼。
不知何时衙门口又多了一辆马车,此时马车里钻出一人,隔着人群和姚雪姬两两相望。
“都道是桃源酒庄的雪姬夫人人美心善,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居然为那杀人凶手赔礼道歉,实乃善也!”
虽是赞美之言,语气却相当轻蔑,带着浓浓的讽刺。
“你——”
姚雪姬制止了婢女开口,微微颔首:“民妇可有得罪之处,望阁下明示?”
对方朗声道:“在下方府管家方拓。”
姚雪姬盈盈下拜行了一个礼,姿态放得很低:“方管家,方小姐的事情民妇深感愧疚。民妇一定全权协助孟大人寻找小姐下落,尽早寻回小姐。”
方拓并不买账,讽刺道:“不劳雪姬夫人费心。您还是多多费心管理一下手下的人吧,免得今日是田掌柜,明日又来个张掌柜、钱掌柜为祸咱们平川县的老百姓。我怕你到时候要赔个倾家荡产啊!”
“你这人,不知好歹!”
“闭嘴。”姚雪姬呵斥开口的婢女:“婢女无状,方管家见谅!”
方拓抬起下巴,尖声道:“我方家又没承受你姚家什么恩惠,倒是你姚家害我家孙小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笔账我方家迟早要讨上一讨!”
婢女不忍主子被人这般言语侮辱,顶着被骂也要说话:“你方家自己没照看好小姐,与我家夫人有何干系,你凭什么在这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田邱华只是我们姚家请的一位掌柜,又不是我们姚家人。我们夫人也从未指使他做这些祸害事,如今甚至为他这般赔礼赔钱了,难道我们夫人不是仁至义尽吗?你还想怎样?”
那方拓一声冷哼,看也不看婢女一眼,只是盯着姚雪姬冷笑:“雪姬夫人当真好家教。难怪能养出田邱华这等腌脏货色当大掌柜!”
一时间气氛更加剑拔弩张,衙役在人群里拦得心力交瘁。
孙文辅到达县衙门口看到的就是两辆马车在门口相对停立,车上的人双双站在车前室上遥遥对立,中间还隔着一群乱哄哄的老百姓。
“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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