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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永夜寂空床

一个月后。

宸濠之印?夏则灵讷然看了半晌,手指轻柔地沿着那熟悉的一撇一捺游走。盖了宁王钤印的画,怎么是通过王阳明送过来的?

“娘娘,王大人千里让人送礼过来,不像是他的作风啊?”送走差使,山岁好奇地凑过来道。

“大概是……这么价值连城的画,师兄留也不是丢也不是,只能往宫里送吧。”她想通一部分,却陷入事与愿违的担忧,原本寄希望让师兄劝化宁王,结果宁王反而把拉拢人心的主意打到师兄头上了?

“那宁王为何要送王大人这么宝贝的东西呢?明知道王大人不会收,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山岁愈发疑惑。

“这……”夏则灵动了动嘴角,视线落回那枚硕大的王印上。哎!真是冤家……

忽然,殿外响起“皇上驾到”,两人立刻转身行跪礼。朱厚照踏入殿中,一下子被那幅秋水长汀的美景吸引,双眸亮起光芒,又一闪而收,“呵,朕听闻江西来人为皇后献礼,没想到是如此千金难求的名家之作,王守仁这位清知县真是好本事啊!”他酸气满满,赏画兴致全无,突然目光一震,“宁王!王守仁收了宁王的贿赂?做了他的幕僚?”

“这怎么可能?”夏则灵惊讶,“皇上,王守仁正是跟宁王撇清干系,才献宝入京啊!”

“是么?”朱厚照瞥着她的紧张,寒声道,“你怎么知道,宁王不是和王守仁勾结,故意布下此局来让朝廷放松警惕?”

夏则灵猛地抬眸,她当然知道,只是朱厚照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她有心缓和局势,结果掩耳盗铃,想想真是对不住师兄!她颔首分辩:“王守仁到江西做官是臣妾举荐的,他平息庐陵民变,击退南赣山匪,淳化一方百姓,做得有声有色,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皇上疑心王守仁的忠诚,首先拿臣妾开刀问罪就是了!”

“你!”朱厚照寒目瞪着她,忽然玩味一笑,“也是,要是宁王知道皇后对王守仁的心思,说不定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又怎么会把他收入麾下呢?”

“……”夏则灵耳骨一热,“皇上说笑了。”

“朕是不是说笑皇后最清楚!”朱厚照克制了很久的情绪还是在不经意间爆炸,“皇后既然笃定王守仁的忠心,他做不了宁王的朋友就只能是宁王的敌人!朕倒要看看,一旦忠奸对立,皇后如何在是非恩义中断情取舍!”他嘴角紧抽,眼眸伤痕交错,他都不是输给了宁王或者王守仁,而是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擂台上。

夏则灵深叹一口气,淡定道:“臣妾的选择从来只有陛下,别无他人。”

很久之前,宁王断送了她的选择,而她也没了改变现状的勇气,得到朱厚照的宽恕已是不易,她不想再瞎折腾。

朱厚照蹙眉,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苦笑,想了想什么还是没说,拂袖离去。夏则灵奇怪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不见怒气,却悲凉沉绵。这些年来,他们也曾共度恩爱时光,谈史议政,怡情记趣,赌书消得泼茶香,哭过,笑过,赌气过,缠绵过,原以为这都是朱厚照一个人的美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个样子她心里有点堵得慌。

作为帝王,朱厚照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包括无底线的容忍。

七月三伏天的夜,驿馆客房外的水车转动起小飞瀑,溅了水的绿菖蒲散发着提神的清香。王阳明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十天前宁王差人“请”他到南昌坐客,却把他晾在客栈,也不露面,但他只管吃喝拉撒,逃跑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南昌城就是连只蚊子飞出去都得跟宁王府打招呼。

有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或者疯了,王阳明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哪一个。

侠王救世,奸臣祸国,只是绿水随风皱面,物是人休。

一大清早,王阳明在厢房用了早膳,王府家丁请他出门,十余名青衣护卫手牵骏马等候。

“久违了王大人!”宁王牵绳抱拳,一袭刺金青灰锦袍,衣缘绣有淡淡的竹纹,唯有佩玉折光溢彩,“本王近来忙于琐事,今日得闲,一同到北郊狩猎吧!王大人可擅长射术?”

“会,但是不精。”王阳明谦逊道。

王阳明一上马,宁王被一缕鱼汤味儿刺激到了,王阳明摸了摸肚子,笑道:“下官刚刚用过鲳鱼瘦肉粥,没想到这家客栈竟卖鲳鱼,与姚江钓上来的口味十分相似,真是美味!”

“哦?王大人喜欢吃鲳鱼?”宁王看似随意地问。

“昔日家母经常做给下官补身子的,怎么?王爷也喜欢鲳鱼吗?”

“还好。”宁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调转马头向城门。王爷好像不乐意了,王阳明不明所以,夹行在一众侍卫跟随而上。

峰峦在前,策马入林,不远处树梢掠过一只落了单的白额雁。宁王褐眸紧眯,杀气浮动,“嗖——”的一声箭出弯弓,穿过一重又一重枝叶,大雁一声悲鸣坠了下去,几片碧叶飘落,似在飞舞喝彩。接着,他又连发两支利箭,又有两只灰雀被射穿。

百步之外,且有碧树遮掩,视线不佳,宁王果真射术精湛!王阳明暗赞,只是这般文武双全,修身自持,为何不思忠君护国呢?他叹了口气,好像技不如人似的,瞅见一只野兔便搭箭射了过去,却擦边而过。

“哈哈哈……王大人心不在焉呐!”飞驰数里,护卫们被甩出一段距离,宁王缓慢骑行。

“想不到宁王如此好箭法,下官佩服!”王阳明拱手称赞。

“不过是雕虫薄技,王大人也要藏锋守拙么?”宁王随和一笑,“不过没有关系,素闻王大人在龙场开设书院,教化苗民颇有一套,这才是真正的有教无类,师者风范呐!”说到这,他浮现一个光头刺刺不休的影子,皱了皱眉。

“下官被贬到那民智未开之地,要是不想办法跟当地百姓打好交道,谁知道能熬到哪一天呢?”王阳明一身素边青袍,身形清逸俊奇,与宁王并肩宛若一根挺拔绝尘的修竹,却瘦削弱小的感觉,“王爷有所不知,我跳进钱塘江躲过刘瑾追杀,在龙场又险些命丧毒虫野兽,要活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啊。”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王大人绝境逢生,可堪大用。”宁王微笑地看着他。

说到这,王阳明的脸终于白了一下,“董巡抚在卸任后死于归乡途中,唐伯虎疯疯癫癫赤身跳进赣江,闹得满城皆知,王爷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宁王没回答,随手搭起三支箭,弓弦强势割开斑斓日光,褐眸如同锋冷的箭镞,猛地松手射了出去,穿过重重绿丛枝桠,三只白貂应声而倒,柔亮的皮毛染出红花!

王阳明骇然:“王爷,县衙那边不能缺人,下官出来太久,得回去了。”

“嗯。”宁王点点头,王阳明含胸告退,宁王望着他近乎仓皇的背影,眉宇一阵阵纠结。

护卫们从后面赶了上来,去捡宁王射伤的猎物,樊礼策马来到近前,“王爷,看样子这个王守仁油盐不进,咱们要不要……”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宁王抬手打断,“王守仁是皇后安排的人,杀了他……皇后那边不好交代。”

樊礼额角瞬间挂三条黑线,您想干什么难道皇后还不知道吗!见手下匪夷所思的表情,宁王不免心虚,王阳明是看着夏则灵长大的,不说青梅竹马,也是亲情难舍,要是王阳明在江西出事,他很难过得去夏则灵那关,何况,王阳明再有才也只是个县令,不至于非杀不可。如果说还有一丝不甘心,那就是当年夏则灵心痛醉酒的对象,让他有点不舒服。

“那唐伯虎呢?他可是知道咱们府里……王爷明知道他装疯卖傻,为何要放过他?”樊礼简直看不懂宁王了。然而他是男人,本该最了解宁王的心情,回到南昌,他身边还有秀绮陪着,宁王就太可怜了,他从来没想过,会用“可怜”来形容主子。

两个月前宁王去了一趟苏州,在崔知府的宴会上看中昔日中过解元的唐伯虎。唐伯虎初到王府与南昌才子切磋画技,以美人为题来比试,略略思索,挥笔画就桃花如锦,美人糜颜,斜倚树下假寐听花落,身姿妩媚,芳华灼灼,仅仅是侧脸就能看出这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樊礼当时就跟主子认出来画中美人是皇后,毕竟唐伯虎在护苇馆为宫廷画师,他胆大却也谨慎,画了皇后但只是闭目下的半张脸。

可他没想到的是,唐伯虎在一个多月后离奇发疯。

难道,真的是那幅画救了唐伯虎?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死不死的影响不了什么。”宁王不欲再纠结,“江西局势尚好掌控,京城那边的动静一刻也不能松懈,你去飞鸽传书,告诉他们,一旦有什么异常即刻报我。”

“是。”樊礼领命,朝廷那边的确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不寻常。

转眼三月过去,时入深秋,夏则灵很早开始收集桂花酿酒,送宫人、送夏臣,也送乾清宫,想差人送去江西还是忍住了。好在朱厚照不再限制她出宫,允许她每个月月初到迦叶寺进香,再到维摩庵探望蕙姨,看着谢青荔跟蕙姨深研种茶之道,品佛经、谱禅曲,茶香悠悠,清风为伴,这样的日子挺好,夏则灵想。

不久,太傅府传来喜讯,籽言有喜了!

籽言贵为前尚书千金,太傅夫人,又在婚后被朱厚照封为一品诰命,六尚局依例备好送子观音、婴儿小衣、珠宝钗环多副。夏则灵亲自带着赏赐来到太傅府,还有一些其他嫔妃的贺礼。

籽言害羞之余,拉着夏则灵的手东问西问,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生小孩是不是很痛……夏则灵听了半天,失笑道:“我也没生过,哪里了解这么多?我给你带来一位周嬷嬷,她经常给各宫府夫人接生,经验老道,一直照顾你到孩儿落地。”

“皇后娘娘想得太周到了,不懂从心里感谢你!”不懂乐得昏了头,正为这事发愁。

“不懂老师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乾清宫里的东西你说顺走就顺走,从来没拿皇上当外人,莫不是现在要当爹了,嘴变甜了?”见不懂一副要下跪的样子,夏则灵打趣。

不懂挠挠头,乐不可支。

在籽言的坚持下,夏则灵在太傅府留宿一夜。翌日一早,几人乘马车前往维摩庵。

得知这个好消息,姚蕙蕙喜极而泣,当即在佛前上了炷香,闭着眼念念有词,只是没人知道她叩告的是谁。

吃完饭,谢青荔和两名小尼收拾桌子,夏则灵跟着去厨房洗碗,谢青荔笑吟吟道:“我来吧,娘娘陪师太喝茶聊天吧。”

“没关系,这些活儿我也干过的……”夏则灵脸一红,和谢青荔交换了个眼神,便不再争了。

这几个月以来,她曾不止一次去过如梦令,奇怪的是很久没人居住的小院还是干干净净,摆在桌上的瓷瓮有人换水,墙角花瓶插着不同颜色的干花,她站在院子里出神,很想把这里当成家,可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五天五夜歇斯底里的缠绵,到底还是如梦逝去了。

依稀还是宁王充实她的感觉,眩晕、饱胀,每每交欢都像是打开焖了饭的笼屉,屋子里满是热腾腾的激烈气息,充斥着宁王时不时的淫词浪语……空久了的身子经不起一点遐想和撩拨,她又出神了。

“新鲜的贡眉,尝尝。”姚蕙蕙递来一盏热茶,拉回夏则灵的思绪,“想什么呢?”

“没什么,为籽言高兴,也为您高兴,您要当奶奶了。”夏则灵温柔一笑。

“不懂这边我是彻底放心了,倒是你……”姚蕙蕙放低声音,“你一早嫁给皇上,早该有好消息了呀。”

夏则灵摇了摇头,父皇崩逝的那一年她用麝香和翅果菊根避孕,后来宁王辞行她才停药,可是肚子还是没动静,不过其他妃嫔也没有孕象,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想这事了。

“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不懂凑过来左右打量,“这人是不是处得越久长得越像啊?”

夏则灵和姚蕙蕙默契地睨了他一眼。

岁月如诗,温酒以贺。

日落后的风扑在脸上有些凛寒,下山的路铺满柔软的香枫和松针,幸福是别人的,欢笑是别人的,缠绕在夏则灵心头的悲伤在这一刻更深刻了。邢风驾着马车在山脚等候,目色唏嘘,谁能想到其乐融融的书院隐藏着这么复杂莫测的感情呢?

晚上喝了点酒,夏则灵掀开小帘透气,夜风习习掠过耳际,马车却猝不及防地停住。

“出什么事了?”山岁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邢风把马勒住,扣紧长刀努力向后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的踪迹,“难道我看错了?”

“邢风,你在看什么?”夏则灵愈加疑惑。

“好像有人躲在树后跟踪我们,但是又好像没什么恶意。”邢风用力拍了下马屁股,马车重新“嘚嘚”跑了起来,“咱们尽快回宫吧。”

“嗯!”夏则灵信得过邢风的身手,掩下异样的神色坐回车里。

夜深人静,长长的御道上,两名小太监提灯,后面跟着的人身披黑斗篷,冒着夜寒霜重来到司礼监。

“娘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今夜张永当值,连忙将漏夜前来的夏则灵请到内室。

夏则灵走到罗列各地奏本文书的木阁前,翻出来自江西的几张公文,皱了皱眉又夹了回去。张永自是认得出那是王守仁的字迹,很久之前他就拿给娘娘看过了,不知今夜怎么又……他弯腰道:“娘娘,宁王与杨阁老交情匪浅,与内阁户部、礼部尚书都有往来,江西几任巡抚死于非命,南昌城冒出大量难民流向湖广、江浙,具体情形王守仁已在信中禀明,奴婢派了几拨人马到南昌探听风声,但毫无收获……”

“知道了。”夏则灵盯着信笺,出了会儿神,“派个人到吉安告诉王守仁,他没必要留在那里了。”

张永向来按吩咐行事,这回竟然犹豫了,“娘娘,王守仁肯冒着得罪藩王的风险呈交这些,足可见他的忠心,娘娘为何……奴婢愚钝,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奴婢吃罪不起啊。”

夏则灵叹了口气,边转身边道:“按我说的做吧,万事有本宫在,你不用担心。”

目送皇后离开,张永手上捧着一摞公文,更像是压在头顶,腾起一股前所未有忧虑。

江西,吉安。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啊?”尤祥在房里收拾行李,上头传话过来,要王阳明即刻起身北上赴大同府,协助边军处理军机要务,他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是啊,阳明十五岁曾游历居庸关外,早就想上阵杀敌,以武报国,大同府是个好去处。”刚到任的江西巡抚孙燧是王阳明老乡,跟着劝道。

“我何时说要走了?”王阳明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孙老兄,你这新官上任做得快活吗?是志得意满,还是心惊胆战?”

孙燧看了王阳明片刻,再开口便是语重心长,“既受百姓之俸,铁肩担重任,丹心铸忠魂,我别无选择。”

“你……就是我。”王阳明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唤来尤祥备笔墨。

师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愿还有重逢那一日,你我共饮桂花酒。

浓夜静谧,宁王府门口的侍卫们执火而立,照亮宁王夤夜而归的路。宁王白天出城巡视督造兵械、甲胄,事无巨细地指点,心思竭虑,风尘仆仆,踏入书房,叶子在等他。自从吹花死了,叶子无依无靠,快到年底了,他还是把她调回身边来用。

“属下离京前,卫长枫要我传话给王爷,他受王爷之命在皇宫内外布下探子注意皇后的动向,皇宫在宫里并无异常,只是这一年她频繁去往维摩庵,与太傅的母亲十分亲密。王爷,我们先前调查过不懂的来历,发现他除了亲娘之外毫无背景,依王爷看,皇后为何会与这个尼姑关系亲厚?我们是不是要继续调查不懂?”叶子内心并不痛快,却还是谨慎小心。

半晌,宁王才慢慢转眸看她,他拿什么看,夏则灵与不懂交好不是一日两日,不过她能多次出宫与不懂母亲见面,的确奇怪。

“如今不懂自己就是最大的背景。”宁王冷不防地来了一句,揉了揉山根,“让卫长枫继续盯着维摩庵,还有……皇后。”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不懂,他每一次的功败垂成跟跟这个人有关,没盘算清楚他究竟输在哪里,也分不清他是不想不光彩地赢不懂,还是他对不懂莫名其妙的心软。

“是。”叶子心里很不好受,她还是喜欢曾经宁王笑若春风、气定神闲地跟她和吹花笑谈对手,开展计划,再艰难的局势也是无忧无惧,神采奕奕,让她觉得崇拜、踏实,自从与皇后产生交集,主子变得憔悴冷沉,变得让她冰冷的心脏都开始痛了。

曾经她不止一次想要这个女人消失,可是现在,如果皇后的陪伴能让王爷高兴,她宁愿……夏则灵陪在王爷身边。

这一年的除夕,宫里没有太多喧嚣,只是相比去年皇帝仅有刘妃陪伴在侧,今年皇后饰华妆出席阖宫家宴,俨然一派帝后和谐鸾凤和鸣的盛世景象,远道而来的宗室大臣举酒相贺,祝祷语喜声连阙。然而可能只是表象,后宫妃嫔心里都门儿清,奉天殿亮如白昼,是用刘妃喜爱的芍药宫灯装点八方,皇后常常伴驾御书房,皇上却很少留宿坤宁宫。

在衣衫隆重的内外命妇之间,倒是籽言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太傅位极人臣,与皇上亲如兄弟,籽言身怀六甲,穿着宽大的青兰色云霞翟纹吉服,娇俏的脸还像个孩子,举手投足却稳重多了。

宴至一半,命妇们向皇后献礼,夏则灵含笑让宫人收下,唯独蜀王妃亲自捧着锦盒来到阶下,夏则灵注意到那是一件绣工精美的白貂毛皮裘。夏则灵记得,宁王一向与诸王少来往,与闲云野鹤的蜀王还算交好,蜀王擅书画才艺非凡,与王妃伉俪情深,以往的家宴上,蜀王的小女儿朱兰亭最喜欢缠着宁王皇叔行酒和诗。

“听闻今年北地格外严寒,臣妇唯恐京城冬寒侵染皇后娘娘凤体,这貂裘披肩还请娘娘笑纳。”

“蜀王妃有心了,本宫多谢。”山岁立刻接过来,接过来送到夏则灵手上,手指一摸只觉得温暖顺滑,散发着淡雅的香,香而不馥,摸到领口,触到一小块凸起的刺绣,竟是一枚红蕊三瓣兰花,她当即缩回手,瞳孔猛颤。

再看蜀王妃的表情,唇角微笑,意味深长。

“皇后脸色不好,身体不适么?”朱厚照放下金樽,伸手覆上她发麻的手背,“朕今晚陪你。”

“嗯。”夏则灵垂眸,脸色平静得像无事发生。

她以为朱厚照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他还真的来了。听到声响,夏则灵掀起被子,“臣妾以为皇上会留宿腾禧殿,便早早睡了。”

“今夜是十五,朕不能不来。”朱厚照面无表情背对着她宽衣,夏则灵只好往塌里挪动,给他腾地方。

很快,他们并排躺在塌上,灯火昏暗,帐顶上的凤穿牡丹、八仙吉图纹样华美明亮,夏则灵定定看着,好像在给自己什么信念。

这一年多以来,朱厚照在坤宁宫过夜不到十次,每次都是默默无言地躺上许久才开始碰她,也总是草草了事,敷衍至极,她既不期待也不排斥,可是今晚不知怎么,她心绪有些焦灼。

不知捱了多久,朱厚照终于有了动静,拉下她的被子,翻身压在她身上,朝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夏则灵穿着缙云色丝衣,衬得肤光剔透,艳丽多情,尽管她的心是真的无情,青丝如瀑淌在枕边,美眸潋滟如水,分外撩人,朱厚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动作开始粗鲁,“撕拉”一声扯开她的寝衣抛至帐外。

“皇上……慢点……”夏则灵承受不住他的攻势,双手撑住他的肩。

朱厚照仿若未闻,炽热难耐的唇舌在她身上四处滑行,双手用力揉搓她每一处的敏感,惹得她直抽凉气,软了腰肢,不自觉地开始回应他的索取,回吻他,配合他,小手抚摸他的背……好像忘了他们之间的悲痛和不快,只剩下这一刻水深火热的疯狂。

在那种美妙即将到来的时刻,朱厚照忽然停下,盯着她沉沦**的脸。

“怎么了?”夏则灵两股僵住,睁开微阖的眼,她的嗓音犹带嘶哑,听起来魅惑得紧。

“你不是反感朕碰你么?今晚怎么变了?”他冷笑。

“我没有啊。”夏则灵下意识地否认,也是真的有点难受了,昂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唇,小声道:“皇上这样僵着不动,会生病的……”

“朕乏了,睡吧。”朱厚照逐渐平息下来,翻身躺了回去。

忍耐着空虚,夏则灵重新将锦被拢住身子,眼神空洞,脊背冰凉。

正德五年,二月底,春雨如注。

一个叫郑旺的老头儿在市井叫嚣当今圣上并非太后亲生,流言传遍大街小巷,很快传到朱厚照耳中。

“郑旺妖言惑众,胆敢拿朕的身世做文章,动摇江山国本,朕要将他凌迟处死!”乾清宫中,朱厚照气得额角抽动,脸色铁青,明黄色广袂拂了御案上的文房四宝。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劝。

雨停了,夏则灵和不懂出宫前往维摩庵。

姚蕙蕙切了瓜果过来,不懂闷闷不言,夏则灵大约猜到了,“是不是在为皇上的流言烦恼?”

“郑旺大逆不道口出狂言,皇上把他抓起来也就是了,干嘛这么残忍呢?”不懂轻叹。

“不懂老师慈心,但皇上的身世不是一件小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那就不是死一个郑旺这么简单了。”夏则灵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不懂如此在意,不知道他会不会和朱厚照隔了心。

“皇上果然凌迟了郑旺?”姚蕙蕙的心脏被揪了一下。

“嗯。”夏则灵点点头,担心吓到蕙姨,不欲说太多。

姚蕙蕙怔然,盯着不懂的眼神复杂难言。

籽言月份大了,胎动剧烈,不懂向朱厚照请求休沐半年,朱厚照答允了。姚蕙蕙有时到太傅府探望,夏则灵也更方便过去,只是每次都碰上蕙姨劝不懂罢官离京,母子俩争执不下,让人揪心,无休过来劝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让蕙姨更生气了。

“你什么都知道还让不懂留在京城!好好的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姚蕙蕙又急又气。

“我变成什么样了?你认识我?”无休撂下蒲扇,冲过来把住她的手腕。

“我……我不认识你!”姚蕙蕙挣开他,匆匆转身走了。

天际滚过一道闷雷,无休追到街口,望着姚蕙蕙上了马车,大雨哗哗而下,他视线模糊,脑海轰然。

追到庙门,无休的心揪成一团乱麻,又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的瞬间,他打开维摩庵的门。

“夫人……”无休颤声,眼光里闪烁着莫大的悔恨。

姚蕙蕙紧闭着双眼,白纸一样的脸满是不可调解的哀伤,“不要这样称呼我,你不该把我想起,他也早该把我忘了。”

“不!”无休冲到她身前跪倒,撕开缝在衬袍里的隔层,取出一封发黄的信笺,一看就是保存多年,“先帝从来没有忘了你啊!当年先帝的父皇病危,他不得已跟您辞行,本来他已经说服太后娶你为太子妃,却听说你家的村子着了大火,你也不知所踪,他才心灰意冷。可是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让我去寻找那个种出十八学士的人,到死不曾忘啊!”

姚蕙蕙抿唇叹息,接过旧信,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江南相逢的情,是缘也是劫。无休明白事关重大,便尊重夫人的意思保守这个秘密。

踏出庵堂的门,忽然耳朵一动,雨打大地声中夹杂了一丝衣衫掀动的风声,无休一惊:“谁?”

雨势加剧,树枝摇动,难道是他听错了?

南昌,宁王府。

一道藏青色身影匆促掠过雨后微湿的青石花..径,踏上书房的石阶。

“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烛焰熏开封蜡信笺飘落书案,宁王不可置信地呆坐在椅子上,褐眸眯动,心潮起伏。

“王爷,卫长枫还说太傅夫人有了身孕,蕙隐师太常常出寺探望,照这么说,那太傅的儿子岂不是……”樊礼没说下去。

“王爷,那封遗诏是个隐患,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我们手上!”叶子坚定道。

维持许久的平静终于掀起滔天巨浪,宁王思虑许久,串联许多前因后果,才消化这个消息。良久,他负着双手起身,走到叶子身前,目光激越,“告诉卫长枫,调派人手,不惜一切办法拿回遗诏!”

这一回,不懂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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