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朱正在后院劈完最后一堆柴火,回寺的路上,穿过一条废巷,脚步一顿。
谷四维踩着飞檐“嗖”地跪在巷口,急下的动作牵动了他的内伤,忍耐着不在主上面前失仪,道:“属下有事要禀,前日国子监邓司业造访书院,其手下恶奴当街为难夏姑娘,意图强抢入府为妾,此事……”
“放肆!”朱正拧眉厉斥,“他活腻了吗?”邓渠一来梅龙镇,先到青楼穷奢极欲,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被籽言和少鹄教训,败坏国子监名声,他本打算回京再找他算账,那么现在……“通知应天刑部和大理寺,立刻逮捕此贼,定罪之后明正典刑,不必押解回京了。”
“是!”谷四维暗喜,邓渠仗着刘瑾的势力才如此胆大,这样也算打击了刘瑾的气焰。
“夏姑娘怎么样了?是你出手维护的?”
“不,属下本想阻止,不料宁王在暗中出手相救。”谷四维抬眸,极力辨别主子神色,“当夜,宁王殿下在应府别苑门外徘徊多时……当时深更半夜,至于有无进去……”
“你是说,宁王在打夏姑娘的主意?”朱正冷冷打断,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谷四维垂头以示为难,宁王打谁的主意不要紧,主子打的什么主意,他门儿清。东宫的几位美人选侍是皇后安排,太子说不上多称心,这回完全不同!
“退下吧。”朱正被疲惫吞噬了,斜穿过巷的月光,洒在他的麻布衣袍,一寸一寸的寒,那种寒,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夏则灵骗了他,别说是男女之情,就算是朋友,他也从来没走进过她的世界,她也根本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他的悲,他的喜,他的困苦,他的秘密,她从来没有真的在乎过。皇叔一来,与她下了一天的棋,搂着她射箭,帮她戴耳坠,把她从湖里捞出来,夜里跟她见面……他们这么亲昵,可是对他呢?连他攒钱请她吃饭,她都再三推辞。
不公平!则灵,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有些念头忍无可忍,有些东西控制不住。很久,朱正迈开步子,涩然前行。
土墙后面,谷四维隔着砖缝看去,情绪波动之下咳嗽了两声,两名厂卫连忙上来扶住。
“谷总管,您还好吗?除了毛风清,这梅龙镇难道还有顶尖高手?”
谷四维摇了摇头,当时他和宁王对掌,停战之后宁王的讲话依然中气浑厚,而他却震动肺腑。宁王年纪轻轻,外表温文秀雅,却内力精深,武功高强,太令人意外了!
“哎,京城那边传话过来,皇帝龙体未见好转,要是我们不能趁太子回宫以前立下大功,那以后,内廷可就是刘瑾的天下了,西厂的前途……”
“我自有办法。”谷四维眸色幽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攥成一拳。
七月中,酷热难耐,夏则灵握笔的手心都是汗,一转目,手边多了一杯冰镇好的酸梅汤。她抬头,看到朱正朝着她温宁一笑,于是她也回了一笑,这一笑,温柔嫣然。
“那个……邓司业被衙门抓了,听说被押送应天府,很可能,抄家砍头。”朱正坐在旁边校对文稿,轻声说。
“是吗?那是他罪有应得,像他这样的狗官早就该斩。”夏则灵轻蔑一笑,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这回的处置来得这么快,这么巧,恐怕少不得某人在背后出力。这个邓渠也真愚蠢,明知道宁王在梅龙镇行侠仗义,还胆敢当街行凶,这不是上赶着不要命吗?”
朱正笑意一凝,将书本合上,“我出去透透气。”
这时,书院管家进门来报:“夏姑娘,有一位自称是夏府的下人来找您。”
尹福是夏老爷子派出来的,三令五申一定要把小姐带回来。尹福擦着汗进门,急匆匆道:“三小姐,老爷吩咐您尽快回府,大小姐和姑爷也回来了!老爷说了,要是这回您不回去,他就真的遍请各府公子,给您挑夫婿,把你嫁出去!”
“你说什么?”朱正一慌,连忙坐回夏则灵身边,尹福一脸奇怪,这人谁啊这么激动。
“哼,我才不回去呢,要是回去也不是现在。”夏则灵冷哼,没想到父亲居然用这一招来逼她。朱正慌乱不已,“是啊,你答应了孔老师,要帮他到乡试结束的,你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了,可不能言而无信……”
“喂!我和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尹福一脸不悦地看着朱正,看这身打扮,跟店小二似的,八成又是个追求小姐的厚脸皮。
“小姐啊,当时您执意离家到书院,老爷本来就不高兴,夫人也跟着担心。上个月初,王大人成亲,夫人以为你肯定会回来,眼巴巴盼了你三天两夜呢,结果您……”
“够了!我不想听。”夏则灵将手里的书一摔,脸色极是难看。
“您不想听,尹福也得说呀,不止老爷夫人,王大人和诸小姐成婚当天,还跟咱们家打听小姐的音信,他们可都挂念着您呢……”尹福完全没意识到火上浇油,夏则灵眼圈一红,遽然起身往外走,“你去跟我爹说,我完成这边的事,自然会回家。”她想,她会带回去一个让父母都满意的女婿。
尹福也是倔强之人,一听就跪了下去。
“你!”
“小姐莫恼。还有要紧事……”尹福在夏则灵耳边窃语一番,夏则灵一下子变了脸色。
“嗯,三天后我跟你回去。”
还是老爷了解小姐的性格,假借夫人暑热犯病,骗她回家。加上下个月老爷过寿,夏家亲眷都赶回来了,缺小姐一个,实在不像话。
三天!朱正愣在一旁,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彷徨无措。
一听夏则灵要走,应籽言第一个抱着夏则灵又哭又闹不撒手。在走之前,夏则灵决定履行先前的约定,跟朱正吃一顿午膳,于是拉上籽言,直接到了龙凤店。
此时正是饭点,店内酒酣耳热,朱正忙着上菜收拾桌子,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绿衣佳人,一下子神清气爽。夏则灵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给出一大锭银子点了壶茶,和籽言闲聊,等朱正忙完。
此时,账台后,李凤粉衣伶仃,隔绝了大堂的喧闹,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惜缘打开一方镶嵌宝石的红木礼盒,一大串质地非凡的南海珍珠瞬间发出夺目之光。
“小姐,这是宁王特意派人送给你的珍珠项链!听说几天后松江府有个烟花表演,是为未婚男女准备的,王爷还让小姐去参加松江知府的晚宴,等于说,您是半只脚迈进王府了呀!”
惜缘恨不得喊得人尽皆知,籽言“呸”了一下,夏则灵呼吸一僵,就算宁王跟她打了招呼,但这戏……未免也太足了?她有些不安,甚至怀疑宁王就是花心,就是得陇望蜀!那珍珠,硕大刺眼,尽管无法跟幽兰曲谱相比,但要打动李凤,也用不着曲谱。
客人散了之后,籽言开始点菜,饥肠辘辘的三人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其中有一道酥炸鲫鱼,夏则灵动了一筷子就吃不下了,那个月下清湖的夜晚,那份美味再也无法复刻,饭桌上的气氛走向沉默,就连籽言也不自觉收敛了。朱正为夏则灵夹了一块糯米甜糕,“则灵,这顿饭是你请我的,我不会忘的。你说过,苟富贵,勿相忘,将来我一定请你吃山珍海味,四海珍馐。”
“嗯!”夏则灵忍着委屈点头,原本平淡的道别,也在这一刻有了几分感动。
翌日傍晚,不懂再次召集黄班同学为夏则灵送行。
“要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拴住一个男人的胃!”南宫越意自信地把白切鸡块扔锅里。
夏则灵捏着鼻子在锅里翻炒,“多放点姜片祛腥吧,还有,你能不能在下锅前把鸡肠鸡肺鸡屁股拿出来呀?哪个男人的胃这么宽广?”
“当然是宁王了!好久没见他了,听说他跟凤姐在一起,也不知道……”说着,他双眼冒光,尖叫起来,“他、他来了!”
夏则灵抬头看去,今晚的宁王又是一袭银袍,潇洒倜傥,她又迅速把头低下。
“毛将军,记得你在京城时最爱喝茅台酒,贵州路远难行,本王带来两壶不成敬意。”宁王提了两壶美酒,径直来到无休面前打招呼。
“宁王真是财大气粗啊,我允许你到金阁寺来坐客了,不像孔儒那么抠门,和应墨林一样铁公鸡一毛不拔,有什么好酒都瞒着我!”不懂虽然不待见宁王,但在好酒面前,还是妥协了一回。
“诶你给我留点儿,别给我喝光了!”无休嚷叫完,抬起蒲扇拍了拍脑袋,“一别数年,难得宁王还记得我这个老古董,让您见笑了!”
“毛将军看破世俗遁入空门,想当年您也是锦衣卫统领,又曾为大明领兵作为前锋,为朝廷效力功不可没啊。”宁王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哎败军之将何以言勇,现在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人一老就没用了……”无休怅然叹息,没说几句正经话,又开始东拉西扯,自言自语,完全无视宁王的探究眼神。
看他这副疯癫样子,除了皇帝,不会有人撬开他的嘴了,宁王暗自下了判断。
籽言闹着要吃炖鲳鱼,夏则灵水缸里捞出来一条肥大的鲳鱼。“我来帮你。”宁王突然出现,接过鱼放在砧板上,本来夏则灵板着脸,却还是递过菜刀指点起来,“这种鱼只有一根主刺,把这里的鱼鳞处理一下就好。对,就是这……还有这……”
“我来吧。”朱正劈完柴火,面无表情地钻到两人中间,从宁王手里夺了刀柄,“杀鱼这种事,怎么好劳烦王爷呢?”
“听不懂说,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刷碗都勉强,没想到现在能做这种粗活了,真是进步不小啊。”
“这都是在龙凤店跟凤姐学来的,王爷若是常到龙凤店坐客,假以时日也会有进步。”朱正头也不抬,淡淡地说。
夏则灵白了宁王一眼,宁王一愣,几日不见,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女人还真是难对付。
星河浩渺,璀璨的焰火在院内交相辉映,绚烂如幻。这顿饭,依旧欢歌笑语,大家很少有离别的伤感,相信无论是程大官还是夏则灵同学,都会在离开书院后,拥有他们的美好人生!
晚会结束,夏则灵暂时不想回府,一个人走到后山。清河石桥,茶花飘零,她双腿耷拉着坐在桥头,捞起水面上的一朵山茶。其实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怎么忽然变这样了?
山泉叮咚,粼粼河面上映了一道俊逸逼人的身影。
她有预感宁王会来,只是刚要抬头,宁王已经掀袍坐到她身边,一把拥住她的肩,埋头吻上她的唇。夏则灵僵了一下,不闪不避,任由他吻着,随着宁王的不断加深,两人胸怀间的空气变得稀薄,两种芬芳混合成一种……只是,她僵硬的反应让宁王不得不松开她。
好无望的眼神!她好像变了个人。
“听说你要回家,本王就过来了。虽然舍不得你,但你在梅龙镇总是面临危机,还是回家好一些。我只是有些不放心,等你回家之后,还会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宁王保持着拥她在怀的姿势,努力让她开心。这消息,还是叶子向他禀明朱正的动向顺便提及的,他先前与夏则灵的见面引起了叶子的注意。
夏则灵平复着杂乱的呼吸,月色将她一双美眸渲染得更加楚楚动人,“我会不会忘,取决于王爷,王爷忘了,那我们就是形同陌路,若是不忘……”
“不许胡说。”宁王埋怨地说,而后拉她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往树林深处走去。“今天听朱正提到李凤的时候,你似乎不太高兴,难道,你还是信不过我吗?”
其实,夏则灵心里不是没有考量,以宁王宁缺毋滥的性格,掩盖不住的傲气,大约很难对李凤动心,但她就是觉得整件事透露着说不上来的诡异。“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王爷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莫测高深。我是个简单的女人,不能理解王爷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成全朱正,到底是为什么,王爷的理由,其实说服力没那么强……”
宁王目光一顿,眼神里的幽光一闪而逝,缓缓道:“还记得本王跟你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是身为藩王,也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本王做的一切,都是未雨绸缪……”宁王望向辽远夜幕,叹了口气,“本王喜欢你聪明,但是慧极必伤,无论是朱正还是凤姐,都与你没有关系,不必想太多了。”
这么语焉不详,摆明了不想跟她坦诚相待,夏则灵苦涩一笑,仰头看天,竟是一轮残月,边缘模糊,刺痛了她的心。
与宁王相识至今,并无山盟海誓,也没有私定终身,甚至她在想,人在特殊的环境下是否会容易放纵感情,一旦离开江南一隅,那些悸动和缱绻是否会随着落花而枯萎,最终变成南柯一梦。
“别胡思乱想了,一切有我呢……”宁王俯唇下来,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滑至鼻梁,不断往下……夏则灵猛地低头,靠在他的胸膛,“这样抱着就很好。”
“好。”宁王失笑,环住她的身子。
“对了,朱正好像,对你很好?”临走前,宁王突然问。
“什么叫,对我很好?”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宁王也会吃醋,夏则灵莞尔,“朱正就是这个样子,刚来书院的时候,大家都排斥他,也就我对他友善一些,他刚刚,可能是不满王爷对凤姐的亲近吧。”
“嗯。”宁王欣慰地点头,掩去心头那丝疑虑。
白衣清雅,绿衣灵秀,在山涧融为一幕剪影,如诗如画。
茂密树丛间,闪烁着一双颤动湿润的眼睛,心中一片空白。
不多时,两人从山路下来路过金阁寺,寺门半开,朱正在井边发呆。宁王走了进去,夏则灵停留在门外,本来是不想被朱正发现,结果还是没忍住去听,前面的对话有些模糊,最后两句格外清晰。
“我想要的,你都会成全吗?”朱正抬起红红的眸子,一眼不眨地望着宁王。
“当然!”宁王注视着朱正眼里的乞怜,轻轻弯起唇角,这一笑温暖无限。
夏则灵蓦然瞪大眼睛,朱正究竟是宁王的什么人?宁王怎么会对他这么好?
小几上亮着一豆烛光,不晃眼,但塌上的人始终无法入眠。
宁王有事瞒着她,她不懂,要么跟她说实话,要么瞒她一辈子,这样不上不下,真是如鲠在喉!可宁王也并没有承诺她什么,她还能去厚颜追问么?人的关系,总是近一步,还想更近一步,要是连一份信任也没有,就不必浪费感情了。
翌日清早,尹福领了一名小厮进来,缎衣锦帽,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夏姑娘,今夜城东柳林巷举办花灯节,我家主人邀请您过场一叙。”来人躬身颔首,递出一张带有檀香味的帖子,夏则灵打开,下面一落着行烫金小字——十里长湖觅卿影,杳然无物结同心。
柳林巷尽头,便是芳菲苑。宁王到底还是打算给她个交代了。
落地铜镜前,褪下青衣碧衫,换上一件扶光色浣花锦纱外袍,腰间束一条月白色古香缎带,衬得她肤光赛雪,娇媚勾魂。匀面梳妆,眼尾搽了些许胭脂,那双绝美妙目更加媚色逼人,夏则灵呼了口气,对着镜中的人满意一笑。
晨时至午后,夏则灵捏着帖子在庭院踱步,一会儿折花扯着玩,一会儿拨几下琴弦。
静心宜琴,动时宜弓,此时的宁王在做什么,是否也如她这般期待着见面?
终于捱到夕阳落山,夏则灵赶去约定地点。柳林巷灯火通明,挂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灯,桥头、乌篷船上、密林深处男男女女耳鬓厮磨,悄声蜜语,透露着男欢女爱的味道。
明月皎皎,整座芳菲苑仿佛蒙了一层曼妙的银纱,一座种满了海棠花树的小院,一团紫红云蒸霞蔚,良辰美景令人心动。夏则灵一进小院,小厮便识趣地退下了,四周寂静无比,应该是被人包场了。
海棠树下的凉亭里,红纱紫幔随风轻扬,一名身穿棉布衣衫的男子自斟自饮,滚了一地的酒壶。
这人是谁?难道说……夏则灵愣住,狐疑地走进亭中。
听到脚步声,朱正抬头看见一张灿烂如月季的娇颜,一下子照亮暗夜,带着一种杀气腾腾的明艳逼人,这真的不是梦么?他甩了甩头,直到再次被面前这张脸震撼,压制住狂跳的心脏,笑着问:“真巧啊,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听这语气,朱正对她的到来很是诧异。夏则灵困惑了,那个脸生的小厮,不是钟叔,那么送她帖子的人不是宁王,也不是朱正,难道是书院某个暗恋她的同学想在她离开前见一面,结果爽约了?
“听说今晚这里有花灯节,我就逛到这来了,你倒是好兴致。”夏则灵掩去失落,坐到他对面。
什么好兴致啊?朱正苦笑,无非是谷四维见他郁郁寡欢,为他寻了个借酒消愁的去处,没想到夏则灵不请自来,他挪出一个碗盏递了过去,“相请不如偶遇,来都来了,咱们喝几杯吧。好不容易籽言不在,以后……以后就很难了。”
夏则灵轻轻叹气,朱正这个样子,和她收到王阳明喜帖那天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们也算同病相怜。只是,桌子上除了果脯糕点,还有各地名酒,贵州茅台,洛阳的杜康酒,亳州的九酿春酒……任何一样,都不是朱正能买得起的。
“这么贵的酒,就是你在龙凤店打工十年也攒不到啊,我可不敢喝。”
“放心吧,不会把你扣留在这的。”朱正被她的坦率可爱逗笑了,“是我家里寄来的银子。”
“那就一醉方休。”夏则灵大方地举杯,知道他跟宁王有亲,不应该是个穷鬼。
仰头饮尽两杯,胃里开始闹腾,两人强作欢颜推杯换盏,约定不醉不归。
“小时候,我和哥哥们打赌,输了的罚酒。我输了,喝了一口辣出眼泪,我爹把我二哥揍了一顿,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喝过酒……”夏则灵把酒杯杵在腮边,双颊泛起酡红。“但是,不久之前,我喝醉过一次……”
“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喝醉的,我都不知道。”朱正淡淡地笑。
夏则灵晃了晃手,“不、不说了。我还想问你,你和凤姐怎么样了?你、你好傻,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喜欢的人是你吗?”
凤姐,又是凤姐,朱正一副被她击败的表情,“则灵,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
“什么?”
朱正定定地看着她,又仰头喝了一杯,“四月,你究竟有没有去过淀山湖?把我从湖边救下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我……”夏则灵愕然,头晕脑热让她无法措辞。沉吟良久,她点头,“是,但我当时不清楚你的身份,不想自找麻烦,就把你托付给凤姐,她把你带回龙凤店照拂,也算你半个恩人。后来在书院,我不想让你对我心怀报恩,就没跟你说这些。现在我要走了,告诉你这件小事也无妨。”
“只是小事?”朱正嘲弄地笑笑,“你就那么讨厌我?”
“你在说什么?我们是朋友啊,我、我怎么会讨厌你?”夏则灵错愕地看着他。
朱正皱着眉摇头,似乎有话要说又无从说起,“你把我救上来的那天,除了我,整条船的人都死光了,你不知道我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更不清楚我身上承担着怎样的责任!我没有人可以说,就连不懂也不行,唯一可以帮我解决困难的应墨林,他还在我来了之后一走了之……我有家不敢回,我不敢面对烂摊子,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我遇到了我最想珍惜的人,可是她却对我……”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则灵,唇齿艰难,“不屑一顾。”
这种灼热的目光,好像在哪里见过,夏则灵脑中浮现出一张脸,俊美妖冶,气度绝俗!难道朱正对她也……她缓缓垂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凭你的文章金榜题名不是问题,说不定来日有更大的作为呢?”
“金榜题名?”朱正“哧哧”一笑,“就算是状元及第,也只是小成就。”
“了不起!”夏则灵故作调皮地拱手佩服,朱正应该是醉了,满嘴疯话。
玩笑间,两名卖酒女郎前来奉酒,“这是本苑特产的酸梅酒,酸甜解辣,姑娘请用。”
“解辣?正好。”夏则灵赶紧倒了两杯,葡萄色的液体清香甘甜,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酒壶怎么有点眼熟呢……”朱正越看越奇怪,好酒多用银壶,这壶怎么是黄铜的?壶嘴两侧各一个红绿宝石开关,吓得他酒醒了一半,起身夺走夏则灵的酒杯。“则灵,别喝了!”夏则灵懵懂地看着他,接着蹙起蛾眉,以手扶额,朱正连忙去晃她的肩膀,“别晕,醒醒!你、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他拍她的背,掌心所过之处,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她立即抓住朱正的手腕,混沌不清地看着他,“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好热,我的胃,我的头,还有……”她痛苦地咬唇,四肢百骸都好像有火在烧,她死命克制着那种异样的感觉,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朱正,把我丢到冷水里,送我去医馆,快……”
“小心!”担心她摔倒,朱正连忙扶她手臂,夏则灵面红耳赤,渴望着池水的清凉,渴望着他手指的触碰,她怔怔地望着朱正,突然很想抱住他,缓解那种焦灼的折磨,可是,不可以!她咬牙奋力一甩,朱正被她推到凳子上,而后跌跌撞撞地跑出凉亭。
没走几步,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大火烧到脸上,烧得她口干舌燥,眼泪都快出来了。
“则灵!”朱正连忙跑过去,将她扶在臂弯,夏则灵凄楚地扯住他的衣领,“酒里有毒,带,带我去找解药……”
她这一扯,拽落了自己的衣袖,衣襟敞开,锁骨白皙,红绳香艳,媚态横生,白杏已然熟透,朱正呼吸骤停。隔着纱帐飘飞的间隙,他怔怔地看着那只酒壶,“这酒里不是毒药,不是毒药……而是、而是……”
他深深地凝视夏则灵,她饱受折磨,全身发抖,香鬓沁满汗珠,宫中的把戏,谷四维的大内秘药,沾唇即中,何来解药?
“我来救你。”纠结良久,朱正叹了口气,拦腰抱起她滚烫的身子,走进厢房,将她放在塌上。
然而,他闪过一丝犹豫,这样得到她,并非她心甘情愿。可,看她弓着身子在塌上翻滚着寻找清凉地,痛苦地撕扯外衫,自解腰带,香肩半露,这皎洁玉体,没有男人可以抗拒。他是在救人啊,他要结束她的痛苦,可他赤红的眼角和激动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他以不懂为师,此时此刻,德行不重要,操守不重要,礼法不重要,如果错过今晚,这些都是笑话。朱正俯下身躯,颤抖的手指,掠过她的腰带、衣领交界,一点点剥开,一寸一缕地欣赏,从虔诚到疯狂……“不、不要……”夏则灵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肉..体在渴望,灵魂在恐惧,昂起纤长的脖颈求救,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则灵,我不能没有你,我会好好对你,今夜,你是我的……”干了多日的粗活,格外粗粝的手指划过幼嫩的肌肤,格外**,朱正吻去她眼角的泪珠,舔舐她的不安,将她无力的抵抗彻底化解!
昏暗的帐帷,单薄的衣袍一件件被抛出。帐中人影赤身纠缠,暧昧的声响循序渐进地流淌……直到女子一声无意识的痛呼,迷茫的夜色罩着一张布满汗珠的小脸,夏则灵的唇咬出血珠,那是她强烈反抗过的证明。
泛滥的春意,血色的缠绵,极致的爱,滋生出极端的恨。
暗夜之中,墙外的谷四维轻笑着望向厢房,刚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地上毫无痕迹,只有大槐树的枝叶随风颤动。
好厉害的轻功!谷四维拔剑刺了上去,叶子举剑格挡,缭乱的刀锋斩得树叶掉了一地。不愧是太子的暗卫,是个狠角色,叶子不再恋战,“嘭”地爆开一团白雾,放出一颗迷雾弹飞身遁走了。
太奇怪了,这个夏则灵不是在跟王爷幽会,怎么转眼跟太子搞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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