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你给我站住!你怎么能把邢风的名字改成朱正?真是太过分了!”早上,春风斋里孔儒脸色铁青,围着桌子追不懂,无奈彤笔已落,无法更改。
回寺的路上,夏则灵不免埋怨,“朱正跟邢风不相上下的,老师就那么偏心他?”她本来就不放心朱正应下武举人考试的事,以为不懂会站在她这边,结果完全相反。
“朱正没有你想得那么差劲,他只是不爱惹事,其实他身手底子好着呢。”两人同处一寺,同吃同住,不懂怎能没有体会?他倒是有点看不懂夏则灵的失落,“夏同学冰雪聪明,怎么不懂人情世故呢?朱正想娶你,他就得做出点成绩给你爹看啊。说我偏心呢,我也认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跟我认识的一个老伯很像,让我觉得,非常亲切……”说起老伯,他嘴角漾起温暖的笑,自从遇到老伯,他便情不自禁地为老伯付出。
真是玄之又玄的说法呢!夏则灵失笑:“遇到你这样伟大的老师,真是朱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不过她也庆幸朱正没有亲兄弟,否则她要面临的麻烦只会更多。
不懂莞尔,他自幼无父,跟母亲漂泊十几年,自由的生活,活泼的外表,偶尔也会孤独,他是很想要一位兄弟的。
回到寺里,宁王已经等候多时,如约带朱正到郊外的一处校场苦练武艺。
“哪里都有他!宁王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啊?朱正分不清亲疏远近吗?他想习武,不找我不找无休,偏偏找那个跟他抢女人的宁王!真是莫名其妙!”连朱正都倒戈向宁王,不懂简直被气死了。
或许宁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论血缘亲疏,老师您好像还真不如人家宁王。夏则灵劝了不懂两句,便拉着他去街上买菜。时辰还早,集市上叫卖一片,菜农新择的青菜,屠夫刚宰好的大骨,渔民新捕的鳜鱼,最适合补身子。
“朱正之前在龙凤店帮忙,牧仁老师的课他经常缺席,这会儿打磨功夫一定颇费体力,晚上我到寺里,这些牛骨给他炖汤喝。”夏则灵来到肉铺,精挑细选。
“啧啧……这么体贴?从前可看不出来,光见着朱正给你买烧鸡腿排长队,半点也没看出来你对他有意思。还以为你铁石心肠呢,没想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呀!”
夏则灵无奈一笑,不懂看人倒准,从前她的确没把朱正为她的付出放在心上,那都是他一厢情愿,她顶多是在几个不学无术的同学间高看他一眼。王阳明,是她唯一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男人。“既然决定了在一起,对他好、关心他是应该的。毕竟除了他,我也不能再选择别的男人了。”她的语气划过一丝怅然。
“啊?”不懂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俩人的感情进展也太夸张了。
“真巧啊碰到你们。”挑完菜,转身碰见同样提着竹筐的李凤,不懂跟夏则灵对视一眼,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李凤未施粉黛,状态有些疲惫,犹豫片刻还是慢慢开口:“朱正他……好几天没到店里了,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你们知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不会再去龙凤店了。”夏则灵冷静地回答。
“则灵你……”不懂惊讶,他没想到夏则灵这么冷漠又直白。
“老师,你先回去吧,我跟凤姐单独说。”夏则灵眼神柔中带刺,“最近籽言很无聊,要是老师没事的话,就带她出去散散心吧。”
不懂摸了摸鼻头,略有踌躇地离开。
远离喧嚣的街市,两道身姿秀丽的女子来到翠湖芥子园,湖面依旧水鸭漂游,红掌带起绵绵涟漪。李凤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朱正不来店里,宁王也很久没出现了,恍然间她的目标剩下一片空白。夏则灵随手捡起一粒石子抛进湖里,鸭翅惊飞,顷刻打碎一切镜花水月。
“朱正不是晴天。”夏则灵开门见山,“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卑微,容易驾驭。他在信中好感于你,也不妨碍在书院讨好我,现在他公开了要娶我,我爹也一定会同意我跟他的婚事,他性子懦弱优柔寡断,这事只能由我来告诉你。凤姐,你该对他死心了。”
“不……”李凤震惊得难以置信,在和朱正的关系里,她怎能是那个被放弃的弱者?但她没有在夏则灵眼中捕捉到一丝胜利者的得意,反而是一种悲凉,“他是我救回来的,他跟我学下厨,替我干活,默默关心我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说变心就变心?难道,他是因为你是夏府千金,为了他的前程……”
“前程?”夏则灵摇头苦笑,不知为谁而悲哀。“你我心知肚明,当初在医馆我让你把他带走,多少是因为他身上带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以为可以帮你一把。但现实是,像他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过几天苦日子就是游戏人生,哪来的什么患难见真情?趣味过了,就什么都不作数了,就算把你收进府里,也不会给你想要的爱情。”
李凤愣住,夏则灵拍拍屁股起身,“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想通。”她走开几步,又转过身来,“还有,你也不要指望宁王,比起对女人的残忍无情,他比朱正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后传来李凤爆发的啜泣,夏则灵眼都不眨一下地往前走,湖边柳枝乱摆,落叶如雨。
有时候得到意味着失去,而失去,却意味着得到,凤姐愿望落空,却收获未来的无数选择,而她,却是真真正正一生一世的坐牢,不得解脱。
晚上,晚膳凉了朱正都没回来,不懂放心不下出去找。夏则灵歇在禅房的木塌上,等困了睡了过去。半夜,忽然胸前多了一条男人肌肉分明的臂膀,侧过头,看到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朱正没想到她会醒,吓得缩回手臂,“我练功才回来,你炖的骨头汤,给我留的饭我也吃了,刚刚我也沐浴过了,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只、只是想抱着你睡。”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一本正经的好笑。夏则灵不知怎么解释自己没生气这回事,“本来想问你练得怎么样的,不小心睡着了,你别大呼小叫的,让不懂老师听到就麻烦了。”
听她轻柔的口吻,竟还有一丝牵挂,朱正欣喜得无所适从,“白天皇叔教我射箭搏击那些,夜里练石锁,四更要起床跑步,虽然劳累,但卓有成效……”秉夜烛,丝语柔,赴巫山,正是他幻想不止一次的场景!他俯身,试图靠近夏则灵冶艳绝美的脸,心跳控制不住的乱,“你刚刚说什么?担心不懂老师听到什么?”
他眉梢轻扬,急迫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夏则灵看清他眼神的变化,霎时慌措起来,“你都累了一整天了,还有心思想不正经的事?再说这可是寺院,佛门净地,你可不能乱来啊!”
朱正捋起她的长发,放低声音道:“老师睡在隔壁,我怎么会对你做那种事呢?我就想亲亲你……”
“亲、亲也不……”夏则灵反抗的话瞬间被朱正的唇舌吞没,手腕也被扣住,朱正吻得很有技巧,由浅及深,但她只觉得两片柔软的肥肉反复摩擦她的唇,既然是准太子妃,她似乎该给出回应,可她就是没有那种与他纠缠的**。突兀的,她想到也曾有人这样侵占她的呼吸,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沉醉痴迷。想着想着,她不自觉松了齿关……朱正惊喜她的变化,腾出一只手寻觅着她的雪软,似乎忍得辛苦,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那夜**美妙的身子,软得像水,热得似火,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她清醒,他需要她真实的反应。
朱正的手越发不安分,夏则灵僵直了身子不敢动,直到感觉到他挨着她的某处一触即发的异样,她开始用力推他的肩。在躲避他几回狂乱霸道的深吻之后,朱正终于支起身子,微笑打量着她脸颊上的红晕,“等回宫之后,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你不知道,你有多让我着迷。”他将她翻转过去的身子扳回来,牢牢圈在怀里,溢出叹息,“得卿如此,真不知道圣人在世能否坐怀不乱?”
“食色性也,圣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吧。”夏则灵闭眼的瞬间,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熟悉的片段。师兄少时的志向,不为功名但为圣,她为之钦佩,她相信他一定能成功,立德立功立言,万古流芳!
黑暗升至头顶,禅房里的蜡烛烧完了。
浓沉的夜色掺了一片虚淡的白,宁王送朱正回寺后,一起用了晚膳,不懂说夏则灵在房里等朱正,故而,他也就没立即离去。皇室子弟要女人,从来不需要恪守礼法,手段肮脏,动作无耻,所以他们早就……宁王呼吸滞住,拢指成拳,一种不可名状的屈辱迅速蔓延,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至理在他身上得到印证,可还是有一股泛滥的春溪侵蚀着他冰冷的心脏,又凝结成刺骨的冰凌。
夏则灵,本王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定要百倍、千倍的讨还回来!
第二天鸡叫,朱正起床,吻了一下夏则灵沉睡中的脸庞,蹑手蹑脚地出门。
今天皇叔带他来了佘山。深山老林挨着千顷湖泊,晨时烟波浩渺,疍民低歌,山路湿滑,朱正站在山腰的栈桥上,望着差点吞噬他的湖浪,心中冒出多种滋味。宁王审视他的神色,用指引的语气道:“虽然你有毅力,但仍信心不足,我听说你曾在这里遭遇水匪劫杀,所以故地重游,克服你心底的恐惧。任何困难你都不能逃避,否则会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就比如现在,他恨不能把朱正剁碎了扔湖里喂鱼。
“皇叔见解周到。”朱正心中一暖,被灌输的忌惮变少,对宁王有些从歉生情,更比别的长辈多了一分亲近和坦诚,“只是我如今来到这里,更多的是感恩命运的馈赠,让我有所失,也有所得。”见宁王不解,他腼腆地笑,“那时我被洪水冲到岸上,是则灵到佘山采药,碰巧救了我。她是我的幸运女神,让我一切的苦难有了回报,所以我更感激皇叔……”他浑然没注意到身旁宁王的目光已经从疑惑转变为阴暗。
“你身上扛着的,是大明未来的重任,不该过于儿女情长。”宁王没有情绪地说。
“我们走吧,今日练习马射。”宁王吐了口气,转身走在前面,背着双手,不再维持臣的谦卑。
皇叔不高兴了?朱正挠挠头,心虚跟上。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正一回到寺里就是夜深寂静,总是赶不上热乎的饭菜,好在籽言来凑热闹,不懂和则灵点着油灯在院子里闲聊。朱正一步一顿步伐迟缓,夏则灵忙把他扶到凳子上坐好,“这满头的汗,你是怎么了?”她手指一触上他的肩,朱正“嘶——”地一声躲开,他好像很痛。夏则灵狐疑着揭开他的坎肩,拉下他的衣领,肌骨分明的肩头赫然印着几道深红的血痧,“这、这怎么回事啊?红成这样子?”
朱正把另一边衣衫褪了下去,却不想应籽言靠了过来,“应该没有大碍吧?好像是练功过度了?”
“赶紧搭个脉看看。”不懂把无休拉了过来,无休讶异,“他这是气血逆走,经脉闭塞,五脏俱伤,虽然并不十分严重,但也不像是练功导致的呀?你不会是挨了传说中的铁砂掌吧?”
夏则灵用毛巾蘸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水,轻轻为他擦拭,朱正心里甜,忍着痛,“无休大师别开玩笑了,我这是练习马射的时候,宁王指点我在马上开弓,握了一下我的肩膀,当时没什么感觉,回来就疼了。”
“什么?握一下就变成这样了?那要是宁王跟你动起手,还不一掌拍死你啊?”不懂原本对宁王武学存疑,如此看来此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这么年轻的藩王,蒙受祖荫,富贵已极,既不戍守边疆,又不必闯荡江湖,何必吃这习武的苦?文才高、通经纶、武艺精,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完美的人?不,他不信。一时间,不懂的眼里不止嫉妒。
“皇……宁王拍死我干什么?他现在在帮我,你呀,就别跟他斗气了。”朱正笑着说。
“好了,则灵,咱们回府吧。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话了。”朱正疗伤完,应籽言看着暗黑的天幕,撒娇道。
“诶……”朱正一把拉住夏则灵的手,又说不出挽留的话,就算把她留下抱着睡,抓心挠肝的还是他,“早点睡,明天我等你。”
“你真是好黏人啊。”应籽言嫌弃地拍开朱正的手,赶紧拉着夏则灵走了。
夜里,灯烛昏黄,夏则灵伏在案前写信。
“你现在启程回家,把这封家书交给我爹,他会理解我,不会责怪你的。要是你不放心的话,就打开信来看看。”写完,夏则灵把信交给尹福。
“老爷责怪阿福事小,只是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连老爷的寿辰都不顾了吗?”自从得知小姐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在一起,尹福简直不知道如何跟老爷交代。打开信件,他粗粗看了几行,瞳仁不断扩张,手掌哆嗦,差点跪下,“小姐喜欢的人是、是……”
夏则灵心底冷笑,呵呵,喜欢么?恐怕好感都谈不上,曾经的欣赏也随着无形的君权压迫黯然失色,厚德载物,功照日月,抛开太子身份,他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
尹福胆战心惊地离开之后,别苑墙头上匍匐着两道黑影,两人探身盯着厢房,吹花面色疑虑,叶子目色森森。
“你干什么?”身畔白光一闪,吹花吓得按住叶子的刀柄。
“这个夏则灵,先前与主子私会多次,现在又耍心机成了太子的人,她会坏了王爷的事。”
“可是主子并没有让我们杀她,平白死了人,太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吹花觉得不妥,“还有,主子私会她的事与大计无关,或许主子只是对她有兴趣?”
“那她非死不可了。”叶子杀意更盛,主子看上的女人成了太子的枕边人,这是多大的隐患?她甩开吹花的手,蹬住墙头一跃而起,突然被一个声音唤住,急速转身落到墙外,仓促来不及收刀,颔首跪地,“叶子行动未及请示,请主子恕罪。”
宁王眺望了一眼院内,沉下脸来,“叶子,你做事一向让我放心。这回,你未免太冒失了!”
“王爷怪罪,叶子愿意领罚。可是叶子不明白,夏则灵趋炎附势水性杨花,不择手段讨太子欢心,要是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太子那里打压王爷,那岂不是成为我们的阻碍?叶子以为,王爷应当防患于未然,早日除掉她……”
“放肆!”宁王喝断她,内心最隐秘的邪火被挑起,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属下越是这样看待夏则灵,不就越说明他的有眼无珠么?叶子说的不无道理,夏则灵自从跟了太子,对他的态度近乎仇视,很可能帮着太子对付他。但,他还是不想暗杀她,这样简单地要了她的命,那就太便宜她了!
他的窝火,他的煎熬,完全不够发泄。
“夏则灵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足以妨碍本王成事,区区一个太子妃何足为患?现在不杀她,是她……还有用。”
“王爷……”不同以往,叶子半点也听不懂宁王的话,吹花也从来没见过宁王这样的神色,愤怒却感觉不到杀气,叹息却感觉不到悲伤,总而言之没有商量的意思。
“叶子知错。”叶子平复激烈的气息,既然主子不想伤害夏则灵,她只能照做。从前宁王否决她刺杀朱厚照的建议,她尚且听得进去,可是这一次,真的好牵强。
叶子和吹花离去后,宁王从袖口缓缓抽出半截竹箫,又放了回去。
“幽兰清雅脱俗,生于深山幽谷之中,识此者谓之为旷世奇珍,不识者谓之为乡野杂草,来日若有姑娘入了王爷的眼,那么在王爷眼中就是最佳。王爷秉性宁缺毋滥,对于将来的宁王妃也是一种幸运……”
兰心高洁的女子,傲骨坚韧,毓秀玲珑,撩拨着他的心弦。宁王从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但是这一次,他看走眼了。夏则灵,你该庆幸本王没那么爱你,否则此时必一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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