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怡拿起手机斟酌了一会儿用词，随即给谢弥发过去：「今天我妈和你说什么了吗？」
对面隔了一会儿回她：「说你一个人待在家她不放心，让我带你出去玩儿。」
都成年人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强拉姻缘线的借口罢了。还有，玩儿什么啊，她要工作的好不好。
姜禾怡：「就不麻烦你了，我明天还有工作。下了班我闺蜜也要来找我，我不能鸽她。」
姜禾怡放下手机，心想自己拒绝的理由很充分，对面没理由再劝她。再说了，他恐怕也是觉得长辈的请求难推托才顺口应下的，其实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想到这里，姜禾怡心里舒坦多了，心里的一块小石头落地。咿咿呀呀地小声哼起歌来。
结果不尽如人意，她歌还没哼上两段，就被刺耳的微信提示音打断。
谢弥：「明天几点出发？」
姜禾怡心里毛了，既有闲情被扰的烦躁，也有被对面蠢到的气闷：合着把自己刚才发的那段话当空气了是吧，还是说，他看不懂中文？不是说是电视台工作的吗，不用学文字理解？
姜禾怡一下就来劲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回复：「我说了不用，我朋友要来找我，我不能鸽她。」
实际上是姜禾怡被何霏鸽了，何霏确实是过年前就说好要来南原找她玩儿，只不过刚接到通知，又和她老板飞国外地出差去了。
刚得知自己被鸽的姜禾怡当然不会轻饶过何霏，只是在何霏说给她带包包回来的时候那股气也就烟消云散。
谢弥很快回复：「可家里老老小小都知道我要带你回去了，我也不能鸽他们。还有，难道你妈没和你商量？」
姜禾怡想了想那天唐安慧的语气，那叫商量吗？那就是下通知好吧。听到谢弥家里人都知道了，姜禾怡了然，唐安慧一定会打视频过来查岗。何况现在何霏已经鸽了自己，她也没什么抽不开身的理由了。
她妥协了，拿起手机，把自己工作室的定位发过去，附上：
「我应该18:00下班。」
初三当天，姜禾怡起晚了，在餐厅和爸妈吃了早饭，急匆匆开车去上班。
新春佳节，又是一大清早，姜禾怡难得感受了一把“飙车”的快乐。姜禾怡的小polo开到停车上停下，走进工作室。因为还没有正式复工，所以这会儿前台还没来上班。
往操作室里走，路过陶宛林办公室，办公室门大开着，陶宛林正从她行李箱里一件件地把“宝物”往外边搬。
走过长长的玻璃走廊，姜禾怡进到操作室，同事陈路怡和温墨已经换好衣服坐下了。姜禾怡走到里面去换好衣服，微信提示音响起。
是她们头儿陶宛林在工作群发的消息，她把刚才搬出来的“宝物”齐整整摆了一桌子，附上一段话：
「小伙伴们，加班辛苦，得空了来我办公室领赏，我从海南大老远背回来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
几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复她：
「羊毛出在羊身上。」
「陶宛林，披着羊皮的狼。」
「请欣赏资本家如何体面地压榨打工人。」
陶宛林很快又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红包标题写着：我是自愿加班的。
操作室几个人看着群消息都笑笑。年轻老板就是这点好，能和员工打成一片，也经得起开玩笑。众人说笑着也没多耽误，很快投入工作状态。
因为是加急订单，几个人一认真起来，操作室很快安静下来，落针可闻。空荡的操作室回荡着各种修复工具的“刮擦”声，时间转眼即逝，18:00整，操作室的钟声准时敲响。
姜禾怡去里间换下工作服，出来时手机上弹出几条消息，有唐安慧发来的，也有谢弥发过来的。
姜禾怡按着紧急程度，先回复了谢弥：
「刚下班，马上出来。」
姜禾怡走出工作室大门，就看到谢弥穿着一身黑色长款皮衣外套，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副驾车门上。悠哉悠哉，大冬天的，还戴了个墨镜，挺能装的。
姜禾怡坐上车问旁边人：“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老宅啊，我祖父祖母爸爸妈妈都在。”谢弥说完转头看一眼姜禾怡，对方显然被他的回话吓住了。
不是，来真的啊？姜禾怡想知道谢弥到底怎么和他家里人说的，如果说了不满意，那现在带她回老宅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她索性敞开了问：“那天相完亲，你家里人没问你怎么样吗？”
“问了啊，怎么了吗？”
谢弥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看向前方继续开车。
“那你是怎么说的？”姜禾怡继续发问，虽说心里有点忐忑，但还是想一下问清楚。
“还能怎么说，照实说啊，我说我很满意。”
姜禾怡从中间的镜子里瞥见谢弥微微勾起的嘴角，颇有些不羁顽劣的味道，一看就知道在瞎胡诌。她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闭嘴不再发问。闭上眼睛，走马观花地看看窗外的风景。
突然想起唐安慧发来问她谢弥接到她没有的微信还没回，拿起手机给对面回话。
车内没人说话，暖气灌满整个车前车后，空气一下安静沉闷起来，谢弥适时打开车载音响，播放起了音乐。音乐很轻缓，没多少时间姜禾怡就睡着过去。
再次清醒，姜禾怡是被一阵热闹的摇滚乐吵醒的：
“我是一只狐狸
我住在森林里
我的对手太愚蠢
我谁也看不起”
姜禾怡被音乐吵醒，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往车内的显示屏上一看，是万晓利的《狐狸》。
“都以为我很坏
都以为我不实在
都以为我的心里
没有一点爱
所以我变得很虚伪
到处在找机会
谁要是爱上我
我就让谁倒霉”
听久了还挺上头，姜禾怡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转头往窗外看，车子正在城郊畅行无阻，配上他车内播放的摇滚乐，大有自由肆意之感。如果是夏天，打开车窗吹吹凉风，会更畅快。
“既然是去看长辈，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商场买点东西？”姜禾怡出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心想要是空手去他家，被唐安慧知道了，自己不得被她念叨够。
“不用，他们什么都不缺。”
姜禾怡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车驶过一幢幢别墅，心想他说得有道理，而且都开到这里来了，附近应该是没有商场了。无所谓了，见招拆招吧。
车开到老宅的停车场停下，谢弥从后备箱提出几个奢牌购物袋递给姜禾怡。姜禾怡接过来一看，里面还有便利贴写上了“祖父”“祖母”“叔叔”“阿姨”的字样，还挺细心。
“谢谢。“
“送给我家里人的，你谢什么？”谢弥唇角上扬勾出浅浅的梨涡，说话间眼里有好看的闪光。姜禾怡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想这人总是没个正形儿。
谢弥和姜禾怡一人提着两个购物袋，一前一后往大门口走。谢弥按着手指录入指纹，大门打开，母亲罗敏兰走过来。
“哎哟小姜，你说你来就来，还提这么多东西干嘛。”
又转头“责备”起谢弥：“你这孩子也是，人家第一次来，还让人家带什么礼物。”
姜禾怡听着脸嗖一下蹿红，这就是“拿别人屁股当脸”的难堪吧，这礼物全是谢弥准备的，自己揽了美名不说，他还被念叨了。
“她执拗要买，我也没办法。”谢弥把姜禾怡手里的礼物袋连着自己手上的一起放在柜台上。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姜禾怡一试，正好是她的尺寸。
罗敏兰笑容满面地拉着姜禾怡往客厅走，谢弥祖父戴着个老花镜在看报纸，祖母正在沙发主坐上坐着看电视里的戏曲，谢父围着围裙在厨房炒菜。见姜禾怡走进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别光盯着她看呀，我新理了发型，你们倒是也看看我啊。”谢弥在姜禾怡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语气漫不经心，闲散至极，像个混不吝的社会青年。
“你那几根毛有什么好看的？”谢父拿着锅铲呛他一嘴。
“您搁这儿凑什么热闹，做您的菜去吧。”谢弥起身把谢父往厨房里边儿赶。平时在老宅照顾祖父祖母的两个阿姨都回家过年了，一般这几天都是谢弥和他爹来这边轮流做饭，罗敏兰就负责和老人喝喝茶种种花，再聊聊天，商量商量谢弥的婚姻大事。
谢弥祖母穿着一身明黄色棉服，整个人很消瘦，头发也近乎花白。她拉姜禾怡在自己身边坐下，神色和蔼地盯着姜禾怡看了半晌：“你就是我们小弥喜……”
“奶奶。”
谢弥从厨房出来叫住祖母：“这是我前几天的相亲对象，姜禾怡。您别一个劲儿盯着人看，小姑娘容易害羞。”
“小姜长得水灵乖巧，你奶奶愿意看你就让她多看看。”罗敏兰坐下来拿起水果刀开始削水果。
一直在旁边坐着不出声的谢爷爷默默把报纸移下来，悄悄盯着姜禾怡看。察觉到姜禾怡望过来的眼神，又紧急把报纸往上移，遮住自己整个头。
姜禾怡觉得这个小老头还挺可爱。又被谢奶奶拉着手问了问工作，在哪儿上的大学。没聊多少，谢父就张罗着大家移步饭桌准备开饭。
饭桌上，姜禾怡默默吃着饭，耳朵听着谢弥和他家里人发科打趣，说些逸闻趣事。偶尔话题扯到她身上，谢弥也都三言两语，一一给她推托回去。
姜禾怡忽然觉得自己对他是不是有些先入为主了，这样多次为自己解围的他，和那天在咖啡厅装x的谢弥完全对不上号。
“想什么呢，多吃点。”谢弥见姜禾怡吃个饭都能走神，把对面的香椿往姜禾怡桌前移。
坐在对面的罗敏兰看见此情此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盯着米饭的眼睛也变得神采奕奕。
“不至于吧，我煮的白米饭你也给出这么高评价？”坐在旁边的谢父看着罗敏兰盯着白米饭傻笑，心想自己也没这能耐把米饭煮出什么花样来啊？
“你懂什么？”罗敏兰笑着嗔怪谢父，又敲了敲碗：“吃你的饭，别影响我。”
吃完饭，祖母拉着姜禾怡去花园看她和罗敏兰一起种的花，谢弥从屋里端着杯水向两人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捧药。
“奶奶，先把药吃了。”
祖母从善如流地吃完谢弥手里的一大把药，姜禾怡看着祖母一口吞下那一堆药，心里不震惊是假的。虽然自己也经常吃药，但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谢弥像是看出了姜禾怡眼里的震惊，解释说：“奶奶年纪大了，七七八八的病加在一起，吃的药也就多了。”
姜禾怡听完点点头，再看刚刚吃完药的祖母早已蹲下去给她种的花修剪枝叶去了。姜禾怡想起唐安慧之前说的谢弥祖母生病想给家里“讨喜”的事，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奶奶，姜禾怡看着谢弥奶奶刚吃过药又忙不迭地走过去和罗敏兰一起给庭院里的树修剪枝叶，想起了小时候，也曾有这么一个小老太。
小老太会在太阳天把她放在背篼里，把帽子盖在她脸上遮住所有阳光，连人带篼一起放在田埂上，然后自己在烈日下流着晶莹的汗珠搬苞米；她会在摘菜做饭时把自己用背带捆在背上，有节奏地晃动身子让自己不哭。
后来小老太病逝，姜禾怡被姜国栋和唐安慧从江城接回南原。自那以后，姜禾怡的世界没有了小老太和蔼的笑颜。有的，只是一声声“禁止”“不许”“必须”……
奇怪，明明小时候是快乐的。
本章出现的歌词来自万晓利《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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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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