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连视频都不录了,锁了屏幕,扑哧笑出声。
“你在哪里见的?这画的可是天上、人间、地下!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表现手法一致,那个是招魂复魄,盖在死人棺木上的!咱这指不定也是……”姜二说。
姜觅扯着姜二衣袖,让他闭嘴,问承归:“你说清楚点,想想在哪见到过?”
“西王母像。”承归说。
“和没讲一样。光这帛画上,西王母像就不止出现了一次……”姜觅朝姜二抬了下下巴,“姜学者,仔细解读下吧。”
姜二立马化身解说员,隔空指着顶端开口。
“这东西分为三大块,奇怪是最下面空了一小段,不知是不是水不够,所以没显示全面?再等一会儿看看。啧,画得很细致啊,小小一块丝帛,画得满满当当。”
“咱们先看最上面的神界,左边是月亮,右边是太阳,鸟是神鸟金乌。”姜二说。
那站着金乌的墨团下有一蜿蜒无叶片的枝干,连着一株挂了九个墨团的树。
正好对应神话里的扶桑树,传言里那时天上有十个太阳,加上金乌那个太阳。如《山海经》里所写的那样,“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头。”
扶桑树的根系遒劲,盘根错节。中央下方,藏着一尊极小的豹尾虎齿,蓬发戴胜的西王母,她两侧站着鸟首人身的仙人,其余的人围绕着半人高的大缸,还有一只狗一样的六足小兽,匍匐在她的脚边,仿佛在听什么指示。
这时,姜二讲起来最顶上的那尊西王母,“这是西王母老人家笼着袖子,坐在龙虎凳上,在接受灵兽的叩拜。”
“停!抱歉。”承归抓着姜二的手指,移到西王母的背后,“就是这里。”
连绵起伏的青山,一座山峰伫立在中央,这山很矮,右边的站了金乌的太阳只要稍稍一偏,就可让日光洒满山头。
承归说:“山呈环形轮廓的日出之地……”
姜二说:“不用想了,咱们现在在的就是日出之地。”
“不是,除了这里之外,我肯定还在哪里见到过。”承归说,“我想起来了!雪地里脚印的尽头,我们在树顶时,太阳正在东升,背后的山势……”
姜觅吸了一口气说:“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你们在影壁里到的地方,是战时的太平山岭?”姜二结结巴巴问。
“很有可能。”姜觅说完看见丝帛的左上角被晒得微微卷翘,“姜二,拍照存档。”
姜二颓然说道:“拍不了,被你们一打岔,我都忘了要检查手机。”
姜觅:“什么叫拍不了?”
“嗯,很古怪,按道理来说,正常的日光下拍摄,是绝对不会出现频闪的问题的,一般只有多重人工光源干扰,才会……”
姜二掏出手机,再次打开录像功能,给姜觅看屏幕闪得有多夸张。
“可能和栒山璧一样,不一般……”姜觅说,
姜二惊得差点手机都砸到地上,小声问,“也是传家宝?”
姜觅还未回答,就听见被冷落在一旁看帛画的承归问:“神界,人神共存,人间……姜二哥,帛画最下段至今没显示,如果是代表地下,也就是未来的意思?”
姜觅和姜二被他这一番言论,惊得面面相觑。
姜二摆摆手,“不不不,虽然人都有那一天,但那也不代表未来吧……”
眼见暂时也看不出更多信息,姜觅失笑着说:“姜二,把东西带回观山墅研究,描绘也好、拓印也好,必须留存。”
-
山里的天黑得早,六点钟不到,就没了天光。
天空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层被风推着走,像是有山雨将至。
睡了一天的姜觅有备无患地,穿上让人从山下送来的极寒雪服出门,从古宅内院到无名池边,风打在她衣服的涂层上,哗哗地响。
就在她正奇怪承归去了哪里的时候,远远看见姜琦塬和他站在无名池边上说话。
另一边是一二三的号子声响起,四个壮汉把小舟拖到池子里。
姜琦塬见她到来,快步走近介绍。
“这叫橹船,船尾的舵桨叫橹,人站在船身上来回摇橹,利用水的反作用力推进,我们这个大小的只能容纳一人,船头的那个方框里堆放蜡烛,边缘的撑杆挂灯笼。”
姜觅问:“好传统,不会点火时也这么传统吧……”
姜琦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长,一指粗,竹节状的竹筒。
“您说得没错,祭祀时不用打火机,用火折子。”
姜觅只在小说里听过这种东西,好奇地接过一闻,里面有轻微的火药味,和布料燃烧的煳味,她打开盖子对着一吹,橙黄色的火焰蹿起,她用盖子一盖,火苗灭掉。
“这里面放了白磷,甩一下就能着。”姜琦塬见姜觅玩得高兴,笑着说道。
姜觅玩了几下,把火折子还给姜琦塬,“待会是你去放蜡烛?”
“嗯,以前是我母亲,后来是姐姐,这几年我姐姐病着……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也干不了几年了。”
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生生不息。
姜觅说:“你有心了。”
叮铃铃的闹钟声响起,姜琦塬说了声失陪,忙去把蜡烛搬到橹船里,而后撑着船只走远。
无名池传来哗啦水声,橹船漂了两下到最近石塔前,姜琦塬捧着莲花蜡烛,放进大肚镂空的塔身里。
火折子一晃,莲花灯亮起,四面门形空洞的光反射到水面,波光熠熠,连水中原本有的月亮倒影都比下去。
突地,姜觅听见哭声,她以为是山中蹿出的野猫嚎叫,四处张望不见发亮的猫眼。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大,根据层次和频率,能分辨出不止出自一个人的哭声,抽泣、哀鸣、惨叫……声声可怖。
姜觅知道,是它们来了。
她一把扯住承归的衣袖说:“走,去无纹影壁。”
-
纵使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被影壁吸入墙内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极度不适,耳朵里传来的刺痛,身体传来的失重感,喉头涌出来的血腥味,晕眩得让她差点吐出来。
再有意识时,她和承归正坐在一间半边露天,空荡荡的茅草屋里面。
墙壁的那边有人在喊:“我儿!我儿!”
姜觅环顾四周,见对面有一个长条桌,和承归打着手语说:“搬来。”
两人默契地把长条桌抬到这边,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踩在上面去看另一面的情况。
那一间屋子里挤满了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极重。
姜觅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墙角边,一个枣红头巾裹住头,穿蓝底白花、绣金边旗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朝着那个哭喊着的麻花辫,深灰旗袍的女人身边走去,丢下一捆药材似的东西。
枣红头巾的女人说:“深山多邪,小儿体弱,你听我一句劝,狠心绑起来,把这些生嚼着吃下去,捂一捂就好!”
麻花辫的女人正要照做,她身边那个瘦小的孩童突地起身,往门口处冲。戴枣红头巾的女人快步一挡,用手臂锁住孩童的喉咙,把孩童拖回麻花辫女人的身边。
刹那间的场景,让姜觅和承归,正好看清了孩童的面容。
这孩童,正是那天心狠手辣地从尸体上摸金饰的男孩。
“还在等什么?拿绳来!”枣红头巾的女人大喝一声,就有人送上一捆麻绳。
她手脚利落,几下就把男孩捆得手脚都动弹不得,只能张着嘴哇哇哇地乱叫,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再被她一推,就落在了麻花辫女人的怀里,麻花辫女人忙从木盆里捞出手帕盖住男孩的额头。
“他是疫病。”承归小声在姜觅的耳边说。
姜觅顿时捂住口鼻,瞳孔缩紧,急忙问:“那我们怎么办,会被传染吗?”
承归抬头看了看空空的屋顶:“我们这里空气流通,暂时应该还好。”
被绑着的男孩四肢仍在不时地抽搐,眼皮啪嗒地往上翻,窟窿似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嘴角边上残留着白色沫子。
女人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根手指搭在他的嘴边,仿佛下一秒,整根手指就会被他吃下去似的,这画面骇人。
“那些药材没用。”承归无奈说道。
姜觅问:“你会治病?”
承归说:“如果药材够的话……”
“走吧,那我们去找药。”
“不怕被发现?我们在这里的目的,不一定跟这相关……”
姜觅面无表情说:“总不能看着人家去死。”
“人参黄芪扶正,连翘板蓝根清热,藿香佩兰熏蒸,可现在大雪封了山,我们寸步难行。”承归苦恼地说。
说话间,姜觅听到一声尖叫。
麻花辫女人的手指还是被男孩咬了。
男孩满嘴是血,龇牙咧嘴地傻笑,麻花辫女人抽回手指,一节指关节的皮肉耷拉着,血一滴滴往下掉。
“他们人多,我们想办法把信息递过去,让他们发动全员力量去找。”
姜觅不忍心看,仓促做出决定,想从长条桌跳下来的时候,被承归拉住了手,轻轻摇头。
承归指向露出天光的地方,“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时间不一样?好像过得快一些,我们醒来的时候还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就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天却快黑了。我们出去确认下。”
“好。”姜觅嘴上答应着,但内心十分焦急,仍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救回男孩的命。
她被承归带着走到墙根边上,在望到连绵青山的地方后,猛然心跳加速得快要蹦出来。
挂在山头的那轮太阳正在以秒钟在钟表上旋转的速度往下掉,不过一瞬,整片山就被笼罩在一片迷雾黑暗之中,再不过一瞬,弯弯的月牙都挪了过来,边上还有银蓝色的星辰闪烁。
日月交替,是晚上了。
扑通一声,姜觅和承归,赶忙往回跑,爬上去看隔壁房间里的情形。
男孩竟挣脱了绳索,正在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几下就把血溅得满脸都是,此时,那个枣红头巾的女人出现了,冲着男孩的脖子就是一记手刀,趁着男孩脱力,捡起绳子重新把他捆好。
这一次连男孩的头都缠了麻绳,脖子诡异地弯出一个奇异的角度,正好面对姜觅和承归所在的方向。
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觅,露出的门牙上,还挂着红白的血肉,仿佛在龇着牙阴笑。
引用《山海经》“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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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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