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野狸妖一路逃窜未遇阻挠。
眼看着就要窜逃至南城门下,只要跃过这道城墙逃入郊野,他们必遍寻不到!
“你若再跑,我这一记火球可就要穿心而过咯。”
“你?!”
野狸妖仓皇抵着城墙,眼中映着泽兰手心里欲燃愈烈的蓝色火球。这少年分明灵力不济,怎么可能操控出这样纯粹的蓝焰,还能随意变换蓝焰形态!
他左右张望,见只泽兰一人便松了口气:“你那厉害帮手呢?就凭你,捉不到我!”
泽兰自然不会以为他说的是白檀。
事实上,泽兰就没打算让藏纳出手。一则藏纳现身恐会引得白檀猜忌,二则他以缚灵戒重蓄灵力,恰好缺一个耐打的家伙练手。这野狸妖穿着两层皮,倒比他想象的更适合练手。
“那就试试呗。”泽兰弯了弯指头。
那蓝色火球径直冲野狸袭去,野狸妖本欲腾身避过,却眼睁睁看那火球半路上炸成若干指甲大小的焰珠,堵住他所有可能躲避的方向,同时砰砰砰又炸一次,将他浑身皮肉都炸得冒起黑烟。
“哈,好玩。”少年笑起来。
黑漆漆的眸子里映着澄澈月光,以及那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野狸妖。瘫躺在墙角的野狸妖瞳孔渐缩,焦痛的肌肉还在无法抑制地抽搐。
泽兰走上前,颇有些意外道:“死了?不是吧,这么不经打。”
白檀巷中那招偷袭,虽说叫野狸见血,却也不至于让他重伤。
难不成这狸子被诱捉前还受过重创?
他伸手在狸妖眼前挥挥,见还有反应便道:“没死就好。说说吧,到底为何假扮黎孟虐杀狸奴?可有人指使?若故事好听,本公子可以考虑不取你性命。”
适逢白檀气喘吁吁追到此地,按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逃,你再逃!臭狸子!看我不弄死你!”
见那女子被少年拦下,野狸妖冷嗤一声。
衣冠楚楚,不也是只披着人皮的妖猫罢了,又比他高贵多少呢?狸子虽与猫族样貌相近,但天生勇猛擅跑,捉鸟袭鼠之能样样比猫强悍。
凭什么受人宠爱饲养的却只能是猫?
他艰难地抚了抚身上仅剩的几块人皮,无端笑了一声道:“这是我饲主的人皮,几十年前他也曾很宠爱我的。直到某天,他突然发现我是只狸子,根本就不是猫……呵,呵呵。”
黎孟幼时在郊野捡到一只刚出生的狸崽子,误以为是猫崽便带回家去饲养。
养了这“猫崽”一年多,小黎孟兴起带它与朋友外出游玩,不想它竟咬伤了别人家带来的猫宠!
不知谁眼尖提到:“黎孟,你养的这猫好奇怪啊!”
旁人也驻足围观,七嘴八舌讨论之下有人叫道:“这根本不是猫啊,是狸子!野狸子可凶了,它会吃猫的!谁养在家里啊,快丢了吧!”
小黎孟起初不相信,抱着他家“幼猫”回家哭。
后来翻了许多图册,他才真正辨清狸子与猫的样貌差异。
那时的狸子尚且年幼懵懂,被小黎孟带到郊野丢弃时,还开心地冲小主人摇摇尾巴。可小主人一走便是好几个日夜,狸子等不住,摸回城中黎园才发现,小主人怀里已经多了一只模样可爱的,真正的猫崽。
那猫崽舔着它曾用过的碗,住在它曾住过的暖窝,抱着它曾依赖的小主人的胸膛。
狸子红了眼,蹿进园中乱爪挠死了那只猫崽。
那一幕被小黎孟看到,他吓得哭出声来,抄起门边的扫帚便扑打起那只狸子,边打边骂将它赶出黎园。狸子灵活,没被打中几下,被赶到园外时愣愣看着小主人。
它不明白。
几天前,它不还被小主人抱在怀里逗弄吗?那猫崽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小主人有了猫崽就不要它了?
不会的,不会的。
小主人一定是在跟它打闹呢!
就像从前那样,打闹完又会很快将它抱回怀里的。
可这一次,小黎孟再也没有抱起它。它在黎园门口蹲了无数个日夜,每每见到小主人,都只收获到他充满厌恶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臭狸子,离我远点!恶心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啊?
“狸与狸奴,一字之差,便成了我此生逾越不了的鸿沟?”
“我好恨啊,为什么我是狸子?不是猫!”
“世人皆宠猫爱猫是吗?好啊,那我就杀光它们,杀掉这世上所有的猫!”
*
南城门下,阵阵血腥味裹挟着焦臭。
野狸妖身上冒出的黑烟逐渐散去,灼痛感也因夜风缓和了几分。
白檀席地而坐,一手托腮听得认真。
眼底隐隐酸涩,她垂下眼睫,暗笑自己竟与这狸妖共情。她忽然很想知道,饲主决定聘养宠物时,可曾有过片刻不离不弃的念头?
不说别的,就说她救那只没良心的折耳兔时,还想过与它同生共死呢。
望着几步外沉思的少女,野狸妖只觉得可悲可笑。
“你生来就是灵猫,有仙山孕养,受宗门庇护,却还背弃饲主偷盗玄石。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吗?不会的,你只会死得比我惨上百倍千倍!”
少女挑了挑眉梢,方才生出的同情心顿时化为乌有。
真不知这脏水的源头究竟是谁,别让她揪出他来!揪出来,非撕烂他的嘴不可!
她一掀裙摆站起身来:“你这狸子,泼我脏水就能洗清自己不成?黎孟作为饲主负你在先,你杀便杀了,如今又害我族猫作甚?今日你便是将故事说得再凄惨,也躲不过偿命的下场!”
野狸妖却一副泰然自若,并不怕死的模样。
“公子真是好手段,什么人都能收于麾下。”他眼珠子往泽兰那边一转,又看回白檀道,“你现下跟了他,就自以为有了靠山?呵呵,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他也会背弃你。世人都一样薄情寡性,我便是魂散九幽也会等着看你好戏!”
“谁跟了——”白檀刚张嘴就被打断。
“野狸妖,你有一点说得不错。”泽兰掌心燃起蓝焰,“想魂散九幽是吗?本公子满足你。”
野狸妖大笑一声:“你看吧!他方才说若我道明因由,就放我一条生路!片刻工夫,谎话连篇!哈哈哈,世人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啊!”
那朵蓝焰被白檀挥袖刮灭,她道:“当真?”
泽兰未置可否——但,这重要吗?
听个故事权当消遣而已,难不成真拿这不知真假的故事,抵掉他犯过的命债?怎么可能!
正当白檀想问个明白,胸口却涌起一阵恶寒。
她紧张地捂住衣领,眼神慌乱地扫了泽兰一眼,一声没坑就飞也似地逃窜开!
“喂,你去哪儿?还杀不杀了啊!”
少年回身一个箭步,却连她衣袂都没碰到着。方才捉狸时可没见她跑那么快,什么情况?
再回头,墙角的野狸妖也不见了。
溜得倒快啊——泽兰叉着腰感叹,这一晚上,简直白忙活一场。
额前发丝倏而拂动,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奇风,竟在温暖的夏夜里掀起一道寒凉。少年心生警惕,静息凝神感受风向变化,然并未发现有人靠近。
抬头,却见一黑影自正上方坠落!
泽兰立刻踏地躲开,站稳时兀自拍了拍胸口。幸好反应够快,否则他此刻已被那重物砸进地里。
什么东西啊?
泽兰眯起眼来,竟是溜走的野狸妖!
这会儿头骨半垂,脑仁淌了一地。
业已死得透透的。
“我道是谁呢,出手如此快狠准。”
泽兰双手环胸,看着赤衣金袍的修士自半空飞落,衣袂翻飞间确有仙人之姿。
端看他落地时不疾不徐,生生将狸妖破碎的头颅踩进地里,血污四溅却分毫没脏了他的云纹黑靴。
——捡漏的时机可把握得真好。
这些个清高虚伪的宗门世族啊,泽兰实在见得多了。
为彰显品行高洁,总要将所行之事冠以大义之名;为展露修为高深,总爱在人间多管闲事,到处横插一脚。
这等修为的妖物,何须风胡梧烈亲自出手?
分明派几名弟子围剿便可。
“过奖,阁下一人在此?”
梧烈收剑入鞘,在此见到泽兰,他似乎并不惊讶。
方才安抚好激动的师妹后,他循着陷阱里残留的妖气而来,刚到南城门便注意到这小妖攀墙窜逃。他随手出剑刺过去,那小妖竟躲闪不及,当场毙命。
能从凤悬宗的陷阱逃脱,想来这妖物该有几分修为,岂会这般不堪一击?
而泽兰的出现,堪堪解答了他一闪而过的疑问。
几日来他已派人查过,这位隐于市集卖酒为生的小公子,有名无姓,不辨来处。别瞧他双眸澄澈,俨然一副纯真少年模样,算起来说不定比人间须翁还老上百岁。
“差点儿就不是了。”
说话间,少年眼尾溢出三分不耐:“堂堂宗门少主,差点儿草菅人命,传出去可不好听呢。”
南城门前,空地数丈之宽,这尸体落哪儿不行?偏偏往他头上落!
如此行径,显然想试他身手。
“抱歉,在下无心之失。”见泽兰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梧烈从野狸尸体上走下,道,“阁下留步。这野狸皮毛尚未尽数烧焦,内里五脏乃至妖丹却被灼损,伤状罕见。不知阁下的御火术师承何门何派?”
关你屁事?
泽兰心里如此想,但碍于修养没有这般回,只道:“旁门左道,不足挂齿。”
“既是诛妖同修,不妨告知师承,来日也好切磋共进。”
“鄙人一介酒贩,担不起仙门少主一声同修。告辞。”
谁知泽兰刚迈出两步,就被一簇不知哪儿来的赤火拦住去路。
顷刻间,周遭昏暗夜色被熊熊赤火照亮。
跳动的赤橘光晕映入少年眼帘。他微微歪头,压着眼皮的双眸流露出明显不耐,随即扯动唇角,一股清冷蓝焰即刻冲破赤火包围,赤橘的夜色顿时莹蓝覆盖。
“西陵皇室?”
梧烈随手挽了个剑花,便熄去赤火,“失敬。”
小白:没礼貌!
梧烈:试探而已,倒是小白你,避而不见礼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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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狸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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