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风行还未等到答复的表白成了他一生都悬而未决的执念。
风自安听完，注意力全放在了他那小学生过家家似的情书内容上：“‘尊敬的翟老师，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的人生带来希望……’，你这究竟是向喜欢的人表白，还是在歌颂感动祖国十大人物啊？”
瞬间从回忆情绪中抽离出来的风行自知理亏：“……”
“‘我至今深深记得你出现的那一天，像是从门前的雨棚破洞中从天而降的神祇，来到我面前……’不是，这什么形容？？他是刚刚那坨鸟屎吗从棚顶掉下来？”
“……”
难怪他总觉得自己用这个比喻的时候有一丝丝既视感。
“还有后面那段，你怎么中间沉默了那么久才继续念？突然跳了几个月，情书内容也没衔接上啊。”
风自安继续回忆着风行讲的情书内容，后知后觉空缺的这一块是什么。
“你不会把你们做的每一个任务都写了一遍吧？你是直接订了一册书塞给他的吗？”
风行神色恍惚地听风自安吐槽，第一反应竟是自己还是从一开始就挺聪明的。
他的默认让风自安惨不忍睹地捶了一把墙，得出了结论：“……毕竟咱们语文也说不上多好，实在不行下次别再走这种风格了。”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他欲言又止，没忍心告诉风行未讲出来的后半段。
以你这情况，人家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在告白，还以为收到手写的毕业感谢信呢。
风行这蹩脚的告白水平让他终于第一回思考这方面的事情，以免以后步风行的后尘。
“这要是我，肯定让他在相处之中慢慢知道我有多好，让他离不开我后，再挑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刺激对方开窍，最后让对方来向我表白。”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他越想越满意，觉得不管风行的表现多烂，自己都真牛逼。
风行的最后一点尴尬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呵呵，你最好是。”
他才不信风自安在遭遇相同境地后，还能保持这般程度的理智去运筹帷幄。
“小毛孩一个还想引诱别人向你表白。先把B级任务捋顺再来考虑其他的吧。”
风行精准攻击到自己的逆鳞，风自安耿耿于怀的事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你有本事下次任务别出来！刚刚停顿了这么久，你肯定也是一大堆任务靠着翟月行过的！”
没想到风行不但不生气，软饭还吃得理所应当，得意洋洋地炫耀：“这不就向他学会之后来带你了。你懂什么，这叫爱能让人成长。”
风自安深深感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宁愿自己慢慢在任务里熬，也绝对不要变成风行这副傻样。
完成任务能力事小，变成恋爱脑事大。
即使风行将自己的感受描述得天花乱坠，这一切旖旎传到还是钢铁直男的风自安耳中，总结起来也不过是短短一句感想。
听不懂，不理解，在努力尝试尊重，但是失败了。
他翻来覆去都还是无法代入风行。
这就是人类都在歌颂的爱情吗？
反倒更像是学步期间离了支撑点的小孩，因不适的痛苦而感到焦躁，但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一切。
风自安莫名对“爱情”这种东西产生敬而远之的心理。
他紧蹙着眉头，伸出手，挡住天花板裸露刺眼的灯泡，问起其他内容：“听你的意思，翟月行是因为你才加入的方舟计划？”
风行不置可否。
风自安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之中。
他想着如何规避以后组队的情况，心不在焉地坐起来，结果狠狠地撞上床头。
“嘶——”
风行只觉眼前一黑，一只手抬起摁向脑袋，很快视线下方有一丝朦胧。
是风自安因疼痛下意识泛起的生理性泪花。
“怎么样了？你照镜子看看，要不要去买药？”
风行和翟月行相处久了，下意识关心人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风自安乍一被自己这样温柔地关心，身上又是一阵恶寒。
他揉揉脑袋重新躺下，怀疑自己最近犯太岁才遇到这么多事。
风自安清楚自己心里在恐惧什么。
虽说他想开了，愿意正常面对翟月行，这也不代表他就能毫无芥蒂地和对方长时间相处。
更何况是需要集中精力，随时面对危险的任务。
他的灵魂深处也在畏惧着可能重蹈覆辙的感情。
不只是害怕将陌生的感情寄托在他人身上，即使一切真的发生，那风行和他究竟该怎么办？
不同世界的自己在各种情况下，反复爱上了同一个人。
乍一听很浪漫，可当这个“自己”变成了两个具象的人，浪漫的情节能立刻反转成狗血且恶俗的三角恋。
光是想到这画面，风自安就肝胆惧寒，颤声开口，向风行询问：“他非要进任务不可吗？”
风行又怎么会不知道风自安的所担心的事。
像是进行过无数次演练，他戳穿风自安内心的恐惧，轻车熟路地说出他一直想让对风自安说的话：“我也不确定。但是我知道，你的人生不该因为我的出现就从此设限。”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尽量降低我的干扰。从我们有了分歧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用担心步我后尘。”
他早已经想通，不要让这个世界的翟月行与风自安介入他曾经的感情中。
他喜欢的是曾与他一同经历人生的翟老师，不是这个和溪乐清都有过一面之缘的翟月行。
更何况，即使他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承认，他也清楚自己不因死亡而改变的暗恋结局。
今天与翟月行相见的那一面，无论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风自安，还是已经相处几个月的风行，对方的态度都别无二致。
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不愿再纠结于过去早有结论的事，更在意当下风自安和他共用的身体：“撞到的部位怎么样了？实在不想出去，就点个跑腿送药来。”
风自安一向秉持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懒人精神，他根本不会为了这点事在大冬天出门。
风自安拿出用了五年的手机，戳了几下，连APP都还没进去就已经卡死。
往常这种情况，敲打敲打还是有希望的。
大概确实不算撞得太疼，风行看着风自安重新躺下，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敷衍道：“算了。奔波了一晚上，睡一觉再说。”
风行自知勉强不了他，无奈地随着风自安一同闭上眼睛。
但他视野一黑下来，眼前就闪过风自安如今的形象。
“等一下。”
“怎么？”沉闷的声音从被子中传来。
“过两天奖励一到账就去理发。你照镜子看看现在这副模样，端个碗可以上街要饭了。”
“……嗯。”风自安本打算反驳，想了想自己如今的造型，也不得不认同风行的观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风行遭受伽摩袭击后昏迷了许久，即使身体陷入了休眠，他的精神依然无比活跃。
没几分钟，风自安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风行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这还是自他死后第一回真正意义上的独处，哪怕他无法指挥着身体进行其他动作。
风行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至现在，身边并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去诉说。
唯一一个还是他的暗恋对象。
兜兜转转，他居然是向着另一个自己讲述了这场刚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
人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重新流淌一次的河流也不可能复刻出与之前完全相同的浪花。
一切都不会再重来，无论答案是什么，对他都不重要了。
如同那天翟月行所说，能永远陪着他的只有自己。这一次，只会是风行和风自安一起走下去了。
一语成谶。
风自安不知道风行丰富的心理活动，紧绷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在席卷而来的困意之下沉沉睡去。
这是他自母亲去世后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已经很久没感受到的温暖包裹住他的全身，好似深陷在什么人的怀抱中，他只需要负责安心地酣睡，不用再为生活所迫，四处奔波。
他做了一个美梦，仿佛回到小时候还身在父母臂弯之间的时候。
但他并未看见他们在哪。
梦里他听见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冲他说话。
即使你不愿和别人相处也没关系，还有你陪着你自己。
哪怕是双胞胎也不过并蒂莲，而我们永远都是彼此。
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那个声音继续从镜中传来，他不解地看过去，发现那是和他有着同一张脸的人，只是气质好像又有一些不同。
不像自己凌乱的头发，他将它们染成墨蓝色，打理得服服帖帖，过长的部分绑成一个小辫，剩下则随意地垂落在肩侧，隐约又有几分风自安现在的神态。
他没想到自己的脸还有往这块风格塑造的天赋，竟也莫名看得顺眼。
但是为什么这个人比自己高一点？
风自安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道：爱能让人成长。
风自安贴近到镜子面前，想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差异。
对方却忽然转身离开，镜子碎了。
天地一片旋转，周围迅速暗淡了下来，寒气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
头顶传来一片刺痛，他停留在原地，不知该去何处。
隐约间好似幻觉，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从迷迷蒙蒙的天边传过来，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头部的疼痛也渐渐褪去，风自安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
他最后才恢复意识。嘴巴先快了一步，抢先开口：“风行，你原本身高多少？”
正对镜子比划，往头顶涂药的风行：“……？”
风自安这才发现他一觉睡到晚上，风行又接管他的身体了。
风行不知道这家伙又梦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回答了他的问题：“比你现在高点，大概一米八了已经。”
风自安心道：果然。
偏偏就高一厘米！
压力突然就大了起来。
为什么这人这岁数了还在长啊？？
风行知道自己从小好胜心就强，憋笑道：“别急，我是在翟老师的监督下二次发育。你要是也好好吃饭，别受什么伤都两眼一闭先睡觉，一米八还是问题不大的。”
风自安被阴阳了睡前的行为，拒绝继续这个话题，问他现在是什么时间。
风行上完药，拿出中转站打包的小蛋糕吃了起来：“才过晚上六点不久，我刚出门买完药。这么疼你都睡得着，真能忍。”
那确实是六点一换没跑了。
他看着风行一副能把带回来的食物吃光的架势：“你省着点。我记得我账户余额不多了，你剩了明天饭钱没？”
风行咀嚼的动作一停：“啊。这个。”
他的声音瞬间有些发虚：“我忘了。你现在还没钱……”
他这才想起来，风自安身上为数不多的现金刚刚已经被他买药花完了。
风自安默然，开始担忧起自己明天的早饭。
“你给我留几口，装角落那个外卖保温袋里。”
自从加入方舟计划，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风行这才想起自己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节俭的苦日子。
还好他没重生到四年前，不然简直为风自安本就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人穷起来，大冬天真的会没有出门的动力。
风行老实缩在小破屋内，没有其他娱乐项目，干脆帮风自安收拾起为数不多的行李。
等奖励一发下来，他们就立刻搬到一个更暖和的地方去。
这个被子太破了，一点也不保暖，不要了。
这几件衣服穿了这么多年，太丑了，换新的。
洗漱用品可以换了，直接丢了。
……怎么这个行李箱少了个轮子？不带了。
至于剩下的……
风自安看风行转悠半天，最后只翻出还是十年前拍的家庭相册，不知道在干嘛。
建筑四处漏风，即使堵住了一处漏洞也无济于事，风行拢了拢衣领，不让寒风入侵：“原来我们只有这么点要带走的啊。”
想当初他搬家的时候，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都薅走。
风自安迷茫地看着还是一团乱的室内，没明白他收拾了哪：“行李在哪？”
风行一指放在显眼位置的相册：“这里。”
“？其他的不带走，真带个碗上街讨饭？”
风行对着镜子又整理起发型：“贫穷还是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官方虽写着调查结果与奖励在三个工作日内发布，但系统的效率并没有慢到最后一刻才下发通知。
第二天早上，风自安就收到了奖励进账通知。
第一回颇觉得新鲜，他连忙喊醒已经习惯睡懒觉的风行，在他起床气发作前，强行将面板塞到二人眼前一起查看。
【尊敬的修正员＃风行：
恭喜您在上一次任务中提交了关键的线索，为明燧的开发与研究贡献出浓墨重彩的一笔！以下是您本次调查获得的奖励内容：明燧值*300，镜娃（小）摆件*1。您可以在个人仓库中查收！】
“300……溪乐清余额真有多啊，说给就给这么多。”
饶是拥有几次任务经验的风行也被震惊到，清醒过来了：“原本这趟任务奖励只有100明燧值来着，300个怎么也得是A级任务才有了。”
100的明燧值足够他们短时间不愁吃喝，若是再多几个300，恐怕能更早地买回他们欠债抵押走的老家。
这是风行上一世未能完成的心愿。
风自安迫不及待点开商城去看看能兑换什么：“100明燧值就能换这么多，剩下的还债拿回遗物都不是问题。这下真是赚了。哎，这是什么？”
将明燧值兑换成存款后，风自安返回仓库，戳了戳小镜娃的图标，面前瞬间出现一个镜娃的小手办玩偶。
“这不是伽摩吧？它没动静啊。”
风行也不知道溪乐清为什么还要格外送一个小镜娃。
白白胖胖的小镜娃一改之前凶狠的模样，憨态可掬，笑容满面地立在折叠桌上，即使只是一个物件，也给屋内带来几丝生机。
大半个月来，风自安第一次又有了家的感觉，就这样任它立在桌上。
他确认了兑换的金额已到账，几年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又拉着风行叽叽喳喳讲话，规划了半天。
“明天我们就去找新的地方住！这次记得先买个微波炉。每次都靠外卖保温袋用，容易沾味，没几回就破掉了。不对，咱们之后应该不用怎么太省钱了，难怪你什么都不打算带……”
整个室内充斥着他一人略微亢奋的声音，不知情的人路过，真要以为有人在里头穷疯，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了。
“不过搬哪去呢？哎风行，你不是说你也复学了吗，之前住的哪里，有没有多余房间？万一以后你也要占一张床怎么办？”
风行饶有兴致地听着风自安畅想，闻言接道：“我住在学校附近。房间倒是够用，有两间。不过是翟月行介绍的，就看你愿不愿意。”
风自安听完最后一句，犹豫半饷，还是咬咬牙接受。
正值年关，这时找房子租过于麻烦，既然风行能住那么久，说明还是条件很合适。
风自安琢磨着有了钱之后要做的事，无意向镜子的一瞥，让他想起自己前一晚和风行说好的事。
绝不是听他劝，而是这副模样确实该收拾一下。
于是，风自安很快坐在一位理发师面前。
然而，虽然俩人相处了几十个小时，互相也多次磨合让步过，这次还是又产生了分歧。
风行试图作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带叛逆小孩，在风自安冒出一个字后破功，迅速和自己小学生吵架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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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感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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