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炊烟袅，满山的往日浓绿，悄然隐退。
霜花消，元明月一早背着弓箭，守在袁素商的营帐前。
袁素商一掀帘，发现是她，惊诧道：“公主，你为何在此？”
元明月谄笑，“袁小姐，你今日要去打猎吗？可否带上我？”
说罢，她掏出布袋，“我自个带了布袋，今日我们可以多猎些。”
“你跟紧我。”
“行！”
元明月屁颠跟上，两人一路穿行在林间。
袁素商看她跃跃欲试，还手把手热心教了她一会儿。
可惜，元明月资质平平，连弓都拉不开，“我近来在为父皇守孝，没吃肉才没力气。往日，我能一口气提两桶水。”
“算了。公主，你还是跟着我吧。”
密林深处，林木幽深，猎物隐于树丛间。
箭过，有重物倒地。元明月小心翼翼挪步，上前查看，“袁小姐，是一只梅花鹿。”
袁素商凑近看了一眼，拔出箭，“不好带走，放了它吧。”
元明月的布袋已装了不少猎物，她费劲扛在肩上，与袁素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我弟弟挺好的。”
袁素商自小随父亲在军营练武，极少与女子相处。
闻言，只好回她一句，“公主，你也挺好的。”
“他呢，唯独一点不好，”元明月认真回她，“心不够狠，容易留后患。”
袁素商：“圣人仁慈，有仁济之心是好事。”
元明月不置可否，“可他毫无根基，不够狠便会被人取代。”
袁素商侧头看看她，“公主，后宫不得干政。”
“我跟你说着玩呢。”
回去的路上，遇上元瑛，站在一处山洞四处张望。
见她们路过，她慌忙跑进洞中。
元明月垫起脚尖，朝里面瞧了瞧，“怪了，她不是怕黑吗？来此作甚？”
“许是有想见又不能见的人吧。”
元明月半懂不懂，“元芙也不在，估摸着是元瑛自个的事。”
快到营帐时，遇到来寻她的女将。元明月将布袋交给二人，只留了一只野兔，“其余的猎物，你们找人分了吧。”
“诺。”
夜幕沉下来，白茫茫的雾气横贯河面。
元明月递上野兔，“师父，弟子孝敬给您的。”
程九昭依言收下，夸她尊师重教，是个好弟子。
元明月得了夸，不免有些骄傲自满，“不是我自夸，若非我近来没力气，莫说野兔，梅花鹿我也能猎到的。”
“不知公主打算怎么猎？”程九昭有心逗她，“是跟在袁小姐身后，还是待在我身边捡现成的？”
元明月听出他话中的深意，眼巴巴地看他，“你明日不用跟着元晖吗？”
程九昭点头，“圣人一早便要回宫，他吩咐我和大哥留下。”
元明月心想元晖确实不错，还能记起她这个亲姐姐。
“我明日跟着你，不跟袁小姐。”
“公主，围场人多眼杂。你明日还是跟着袁小姐，我和大哥就在你们附近打猎，可好？”
“行吧。”
夜凉如水，元明月受不得冷，哆哆嗦嗦往营帐跑。
程九昭看着她的一身黑衣发呆，直到方槐序找来，“你怎么了？”
“没事。”
春杪今夜睡得格外沉，从元明月回来之后。
迷糊间，她听见有人走动，想睁眼却死活睁不开，“公主，您去何处？”
“打猎。”
营帐偶有侍卫走过，但只要脚步够轻。那些低声抱怨的侍卫，其实不会注意到，有人从一处营帐钻出来，身上的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白日元瑛待过的山洞中，式瑾正在其间来回踱步。
元明月走进洞中，轻声唤她，“二姑，久等了。”
式瑾身子瘦弱，走路说话一向没精打采。
但此刻，她乍然听见元明月的声音，却好似重新有了生机。她欣喜问道：“你知道式山密道的入口？”
元明月走近她，“我骗你作甚。如金私下跟我说，爹的病瞧着不大好，我不得为自己另寻一个靠山吗？”
式瑾亲热地拉着她，“二姑没白疼你。大哥也真是的，守着一山的金银珠宝，都快死了，都不肯与我说。”
洞中实在太黑，式瑾光顾着抱怨大巫，却忘了低头看看一闪而过的寒光。
元明月贴在她的耳边，“二姑，密道就在......”
话说到一半，有刀锋闪过。
式瑾捂住流血的脖颈，结结巴巴问出口，“为什么？”
元明月：“不为什么，我烦你了呗。”
今夜的山洞，前后来了三人。
式璞进洞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站在洞口，停步不前。
元明月一把将他拉进洞中，“三叔，你别站在洞口。万一被爹的眼线看到，你我小命不保。”
“大哥把密道入口跟你说了？”
式璞怒气冲冲，枉他帮这个大哥做尽坏事。到头来，满山的金银，竟留给元明月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倒真是痴情，为了你娘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连式山都给了你。”
元明月拉着他的衣袖撒娇，“三叔，你别怨我呀。”
式璞甩开她的手，“说吧，你想要什么？”
元明月莞尔一笑，“要你的命。”
她开口的一瞬，匕首刺进式璞的胸口。
可式璞早有防备，匕首只浅浅刺破皮肉。他反应过来，一把扣住她的手，“想杀我，就凭你？”
黑暗中，他大力夺过元明月的匕首。
“喂不熟的白眼狼。八年前，大哥就该饿死你。”
元明月的左手被式璞捏在手上，匕首又被夺走。她在身上四处摸索，妄想找些毒药撒在他身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洞中，忽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式璞扭头，“谁？”
无人回应他这句话，只是他再回头时，脖颈被人生生割开，深可见骨。
倒下之前，他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我跟你说过的，下手要快，你方才不该犹豫。”
元明月急急辩解，“我没犹豫，我哪知道他今日会穿一身厚袍子。”
程九昭蹲下，往式璞怀里摸，果然发现他繁复套了几层衣袍，“他也穿的太厚了。”
元明月没好气道：“他估摸着又吃了阿芙蓉。”
“他们的尸身要放在这里吗？”程九昭将式璞的尸身拖到式瑾旁边，回头吩咐她，“我身上有火折子，你拿出来瞧瞧，看看洞中，可留有我俩的东西。”
元明月听话照做，细细寻了一遍，“没有。他俩的尸身就留在此处，明日会有人当我的替罪羊。”
程九昭拉着她离开，摸到河边清洗脸上的血迹。
元明月：“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边的山洞？”
程九昭：“我回营帐时，碰见那个女巫师，偷偷摸摸往山洞走。”
他看那人脚步虚浮，又是一身巫师打扮。猜她是冬狩第一日，与元明月说话的那个女巫师。他心中疑惑，便先她一步，躲进洞中角落。
“幸好我来了，”程九昭想起这事，仍不住后怕，“你该跟我说的。”
元明月默默听着，河水冷得刺骨，她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泼。
片刻的冷静后，她挪到程九昭面前，“扶光，别动，你脸上有血。”
程九昭抬头，任由她动作。
起初，是一双手，捧着他的脸，来回摸索。
之后，是一张冷冰冰的唇，在他脸上轻轻舔舐。最后，停在他的唇上，翻来覆去吻吮。
万籁寂静，唯心跳震耳欲聋。
彼此分开喘.息的一霎，他问她，“公主，我的嘴上，应没血吧？”
“可我想亲。”
“那便亲吧。”
春杪终于能睁眼时，元明月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外面有人吵闹，她掀帘出去，才知天子銮驾正要起驾回宫。
她赶忙回帐中喊醒元明月，“公主，圣人回宫了。您要跟着回去吗？”
元明月睡眼惺忪，半眯着眼，“我今日约了袁小姐猎野猪，午后再回。”
春杪眼见时辰不早，索性伺候她穿衣，“公主，您昨夜还闹着要去打猎呢。”
“是吗？那等我找找机会，看能不能拜袁小姐为师。”
“袁小姐不日便要入宫，您有的是机会，不愁她不肯收您。”
袁素商在一处密林等元明月，程九昭带着方槐序在附近打猎。
四人两两为伍，互不说话。
袁素商有心想在最后一日猎头野猪，无奈带着元明月，手脚放不开，只能作罢。
两人照旧路过那处山洞时，变故突生。
衣衫不整的元瑛与一个男子从山洞中跑出，又惊又怕，大声叫喊，“死人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程九昭与方槐序，率先进入洞中。
袁素商跑回营帐喊人，元明月挡在元瑛身前，“堂姐，你先把衣衫穿好。”
洞中血腥味弥漫，方槐序顺着血腥气，找到两具尸身，“皆死于他人之手。手法干净利落，应是杀手所为。”
程九昭站在他身后，“死的是谁？”
“一男一女，两个巫师。”
等一行侍卫赶来，将两人的尸身抬出。随行来此的式如玉认出两人，飞扑上去，抱着尸身悲泣，“二姑，三叔。你们怎死在了此处？”
元熹听闻消息跑来，一见元瑛身边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是一掌，“蔡全恩，我杀了你。”
元瑛死死抱住元熹，“大哥，求你放了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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