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很快就到了边关,州际关口重兵把守,百米城墙十丈高,想要逃关是不可能的,每一个过关之人和物都会被仔细查看,稍有问题就请牢狱走一趟,管那是死的活的,饶是只麻雀飞过也要射下来盘问一番。
如此严密的边防才铸就了大炀国内陆的商贸繁荣与歌舞升平。
这些士卒不归西沅州管,而是由当朝皇帝直接统辖,保证了伊祁厥对于国家军队的绝对权力。
但皇帝日理万机,他是个懂得收权放权的人,所以实际上归他管,明面上还需向他的左右副手汇报。
也就是右丞相嵇邻正与左丞相陈师。
这也是他们选择西北出关的原因之一——东南归右丞相,西北归左丞相。
之前雁过峡一站敲了敲嵇邻正的丧钟,百里山堑被踏出一条行军大道,幸亏南方圭州州关未被破,及时出兵镇压关口,纵使占尽优势弯鄱国也只是进了百里就停了下来,整个南方版图也因此生生凹下去了一小块。
由此,若是起兵,首先要打的就是这堪比天堑的炀国边关将领。
伊祁溪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也曾带兵驻扎于此,这些士兵有多猛他还是很清楚的,只是那时他骑着高头大马,指剑河山,此刻的他已是丧家之犬了。
忽然,旁边传来褚涉的声音,他问道:“这里会有问题吗?”
“应该不会。”伊祁溪将牵着马,回答道。
此刻他们三人已经变成了一家人的模样,大炀国不禁男子通婚,别的国家却还是常有避讳,所以偷跑来通婚会情的男子也非常普遍,像他们这样的结合也是见怪不怪了。
车内沉默了片刻,复又问道:“陈恭袁是你的人?”
左丞相陈师,未出士前在一个叫恭袁的地方读书,那地方是他祖上留下的产业,说是在北峭州与西沅州接壤的地方,那地方很乱,各个村庄名号颇多,在他出名后已不可仔细考据。
他本无背景,全靠自身的努力和才学走到今日百官之上的位置。
听闻家乡出了大官,当地城官百姓纷纷凑起来往脸上贴金,将恭袁塑造成一个祥瑞宝地,是文曲星下凡之地,更甚建了一个陈公祠,避其名讳,显其尊荣,世人拜称其为陈公,或者陈恭袁。
“不算是,他应该算是那个老东西的人。”伊祁溪回答道。
两人曾于出发前在酒楼论道,天下之事皆有其道,褚涉虽不详细知晓朝廷内部消息,经过他三言两句的介绍,很快便明白了当朝之事。
由于陈师是皇帝的人,所以他才能被安心重用,不为家族所累,不引起那些莫须有的猜疑。
“原来如此,想必他也不知道你还没死吧?”褚涉接着问道。
“是,不过我想他或许很快就会猜出来。”伊祁溪牵着马,三人已经排到了队伍中央,后面陆陆续续排起了好多人,除非发生南方那样惨烈的战争,往来的商贾百姓不会停下跨越边境的脚步。
等了约不到一个时辰就轮到了他们,驻守的官兵上下打量了伊祁溪和束瀛几眼,又把褚涉叫了下来,挨个搜身盘查文碟,车子内的边边角角也是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那人开口问道:“去温封探亲?”
“是的。”伊祁溪回答道。
“你俩……一家人?”官兵又问道,视线在褚涉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刚才为了盘查,他将褚涉脸上的面纱也给掀了,好似仙人般的风姿令几人都是一愣,看清他是瞎子时还直接叹息出了声。
“是的。”伊祁溪点点头。
“那是你俩的家仆?”官兵接着问道。
“是的。”伊祁溪又点点头。
官兵在三人间转了圈视线,终是把三人放走了。
他们走时,还能听见几个官兵小声嘟囔的声音:“这俩比上次见那俩长得还俊,今年看到得最俊的了,尤其你瞧那媳妇啊,真真是肤白若雪,身如娇娥,比着眠春的姑娘也是别有风味的,搁我我也喜欢上了。”
“就是就是,真是难得一见。”
“学俩词你还整上了?我看那男的也不差好吧,除了黑点,哪长得比那男媳妇差了?”
“……”
三人都沉默了,褚涉的脸色也好似黑过了伊祁溪的肤色,周身气压瞬间降至了冰点,束瀛默默地往前迈大了步子,褚涉连车都没坐回去。
等身后的人物都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褚涉才开口道:“你看我长得像女子吗?”
伊祁溪脚步顿了顿,说实话,绝对不像,不能说美丽,“俊美”一词更为贴切一些。况且他身姿也跟较弱完全不搭边,比之他这常年练武的两人肩宽也相差无几,怎么也不像女子。
但他觉得,看身旁人的脸色,无论此刻他说什么,或许都是没用的。
“不像,绝对不像,完全不像,此等宵小竟敢在背后乱咬先生的口舌,等我回来必将打烂他们的狗嘴,让他们每天大声说一万遍’先生的长相是男子中最英俊的’,替先生报仇!”伊祁溪眼睛都不带眨地朗声说道。
褚涉停下了脚步,强忍着得怒气化成一声可笑的叹息,他的嘴角似乎是扯了扯:“到有暴君的潜质。”
三人接着向前路走去,他们的离开没引起别人的注意,边关士卒的笑言碎语没一两天便被别的事物吸引过去了,南方弯鄱造成的损失也有了暂停的意思,沉眠许久的野草也破开了土地,一切又是周而复始。
等几人到了温封时,便只有他们三人了,随行的暗卫都留在了故国里。
伊祁溪坐在城中的酒楼上,他已经待了一下午了,夕阳落在杯中的酒里,将其变成了一盏清亮的茶汤,他看着出神了许久。
这酒楼从二楼能远眺到侯王府的门口,温珲虽然做了东乾拔国的君主却没有以君王自称,还保留着曾经侯王的称呼,他所居住的地方守卫森严,是曾经的公主府。
伊祁溪原本只是想坐一会儿,思考下该如何说服这位久未谋面的舅姥爷,却没想到远处的景象越看越眼熟,像是早些年前就已经来过一般。
这种熟悉感迫使他回忆了过往的许多事情,从雁过岭那一战开始,他感觉自己仿佛打了好几遍那场仗,又好似与褚涉重新相遇了好几次,仿佛眼前种种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一般。
但转念一想这些事情本就已经发生过了,现在再想“似曾相识”倒显得有些滑稽了。
毕竟自己的记忆中可一点也不记得未来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着不太对劲,或许是现在,又或许是将来。
等褚涉找过来的时候,三人便顺带吃了个便饭。
酒楼的位置好,消费也高,三人剩得盘缠充足,趁着酒意多点了几个乾拔国有名的菜肴。
褚涉开口道:“这几日可把这里的事情摸透了吗?”
伊祁溪放下筷子,给他满上酒:“城中百姓富足,侍卫军纪严明,但来路边城百姓却远不如靠近温封的百姓,这地方面积不足炀国一州之土。”
褚涉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说道:“恐怕外忧不足以让其士卒出城。”
“先生点得正题。”伊祁溪点点头。
褚涉:“金蛇走沙军你知道在哪吗?”
伊祁溪:“一半在西乾拔国,一半部分编入了东乾拔国禁军中,还有一部分,据我之前的调查,可能是成了田户,具体多少,分布在哪,这些都没有准确的数据。”
“你母后不曾和你讲过?”褚涉又问道。
“不曾……”伊祁溪想了半天,他记忆里母后鲜有的几次提起关于军队的事情,是那时她女扮男装进军打仗的事情。
“那便是找到了,也还需要些时日来磨合,”褚涉顿了顿,“听闻这只军队不过千余人,人人皆可以一敌百,只听持有金蛇符的皇室调遣,是保护乾拔皇室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乾拔不愧是能越过西北千里黄沙道的第一军国。”
乾拔人原生存在一个叫乾拔绿洲的地方,后因那地方已无法容纳日益壮大的部落,便开始向东迁徙,落在了与绿洲有着相似环境的温封。
乾拔人善武,尤其皇室中人,从出生时便耳濡目染各种兵器兵法,会坐着时便要坐上马背上,会跑时便要会自己牵制小马,若说这天下最会打仗的皇室,便是乾拔国皇室了。
迁都温封后,为了适应这片土地,乾拔人又开始学习经商与耕种,这个国家到了武皇帝温柘手中时,已经发展成除大炀国之外最繁荣富强的土地。
“这支军队确实神奇。”伊祁溪点点头,他曾调查过,只调查出这只军队勇猛无常,仅听从握有金蛇符的乾拔皇室,其余连这军队里具体有多少人,名册编制都未曾调查出来。
“不过仅依靠他们是不行的。”褚涉接着说道。
“我对这舅姥爷的了解可谓少之又少。”伊祁溪有些无奈地说道。
温珲能在有大炀国帮助的二皇子手中夺得国都温封,可谓非常强悍,但他也只守住了温封和一些周边小国,等战事平稳后,他更是鲜少露面了。
“你怕他不愿意借兵?”褚涉看出了问题。
伊祁溪点点头:“我猜他大概是不会借的,他与我母后关系算不上亲,眼下乾拔经历战事也没过多少年,虽说温封还算富足,但更大面积的百姓还在受穷,此时应该是百废待兴养精蓄锐之时,相反西乾拔国借着炀国财力发展地却极为迅速,他若借兵怕是会国库空虚,腹背受敌。”
这些问题早就被想到了,此前两人讨论过这些问题,但那时没得选,与其留在炀国等着被杀,不如西走求得一线生机。
“他会出兵的。”褚涉说道。
对面的人眼中露出惊喜:“什么?”
“他想休养生息,那我们便让他不得不出兵。”褚涉说道——
“东边炀国其实已如强弩之末,国库空虚,百姓流离,酷吏贪官欺上瞒下,君王残暴朝令夕改,只是守关军队难对付些,可对殿下你来说,难度便轻了不少。
“西北边温轧岐听闻之前也不过险胜一步,若论实力,没了大炀国的帮扶绝对是难以赢了温珲。殿下此刻在温封,这事若是传到他的耳中,殿下猜他会怎么做?”
伊祁溪想了想:“告诉我父皇?”
“你父皇会怎么办?”褚涉引导着问道。
“会出兵。”伊祁厥的心思难猜,性格却不难猜,性格不难猜行事就不难猜。
褚涉慢慢悠悠地晃着杯中酒:“你父皇是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的,殿下的出逃,目的地还是温封,这简直就是踩在他的脸上跺脚。”
“是的,我的父皇,甚是厌恶我这位舅姥爷。”伊祁溪大概明白了过来,思绪一下被点明,他将酒水一饮而尽,脸色却更加阴沉。
褚涉接着说道:“我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不过比起担心身后的事情,不如想一下如何能打下炀国的边境与江山。”
伊祁溪抬起头:“炀国各个边境我都曾待过,行军方式再熟悉不过,虽然难打并非打不下来。”
“都城朝榆呢?”
伊祁溪迟疑了一下:“他自己的军队我确实未曾进去过,不过军中多游手好闲之辈,多为官家子弟,少有报复的兵卒早已离开那里了,且受朝中党派斗争的影响,内部未必都向着他。”
“那殿下的胜率便有十之五六了。”褚涉端起酒杯以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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