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香袅袅,困意阵阵袭来,若兰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
“困了?”谨嵘温声问。
若兰点点头,索性往桌上一趴,有气无力地嘟囔:“你那女医点的到底是安神香还是迷药,我才吸了这一小会儿,怎么就晕晕乎乎的?”
不自觉放松警惕的小姑娘像收起利爪的小猫,乖顺可爱,谨嵘忍不住扬起唇角。
“傻姑娘,五哥怎么可能让人给你下迷药。”
“那你怎么好像完全没事?”
“你从未用过助眠香吧?”
“嗯。”若兰点点头,睡眼惺忪,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架势。
“难怪你毫无抵抗力。”
说话间,谨嵘已走到若兰身边,昏昏欲睡的若兰毫无所觉,直到身体倏地悬空,被男人抱起,她猛然警醒,下意识挣扎。
“五哥抱你去睡觉,不做别的。”
一听睡觉,若兰扑腾得更厉害。
“你再这么乱动,五哥可就不敢保证不做别的了。”
男人隐含警告的声音近在耳畔,把若兰吓得脊背一僵,如同被弦拉弯的弓,登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哼,那个女医果然居心叵测,用香迷晕她,好方便太子酱酱酿酿!
谨嵘定然提前服过解药,否则怎么有力气抱起她,卑鄙下流,呸!
事实证明,若兰又想多了。
谨嵘只是把她抱上床,盖好被子,叮嘱她乖乖睡觉,别胡思乱想,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候在屋外的药奴见太子这么快就出来了,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殿下,您……”莫不是隐疾又犯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罕见的有些窘迫,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只挤出两个字:“无碍。”
气氛多少有点尴尬,药奴赶紧找个话题缓解尴尬:“小主幼年是否常常受刑?”
谨嵘一愣,脸上的窘迫瞬间被寒意取代,嗓音也沉了几分:“是否留有什么隐疾?”
“隐疾谈不上,隐患却不容小觑,尤其是小主的内寒之症,不好好调理的话,恐怕……”
“但说无妨。”谨嵘道。
“恐难顺利诞下子嗣。”药奴觑了一眼太子,又道,“不过小主尚在妙龄,好生将养几年,想来应无大碍。”
“你确定那是她幼年常常受刑留下的隐患?”谨嵘蹙着眉问。
“小主的内寒之症积年已久,寒入经脉内腑,绝非居住环境阴冷潮湿所致,定然常常置身寒水之中,譬如水牢。”药奴顿了顿,有些迟疑不定,“还有,小主说她几日前服过一种可致人失忆的汤药,据奴婢推测,很可能…不止一次。”
在现代医学理论中,孟婆汤绝对属于毒药,专损人脑神经。
可在古代医者的认知里,孟婆汤算不上毒药,因为孟婆汤对人体并无危害,只会使人失忆,唯一的副作用是可能导致人长睡不醒。
所以药奴说若兰服的是“汤药”,而非毒药。
药奴本名严如玉,是宁安侯为谨嵘安排的专属医女,谨嵘的饮食起居一向由她负责,跟随谨嵘已有许多年,深得谨嵘信任。
谨嵘早将若兰的失忆症告知药奴,还提过一嘴,若兰的记性不大好,忘了他们二人的约定。
他决定救走若兰那次,事先问过若兰,愿不愿留在他外祖父的别庄,等到时机成熟再接她回来,娶她为妻,若兰亲口答应了。
他早已承诺,若兰将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别的女人一概有名无实。
可后来若兰貌似完全不记得此事,并且日渐疏远他,还毫不犹豫选择随谨琪走。
他对若兰说,他之所以算计谨琪,是因为谨琪瞒着他另为若兰安排去处,此言非虚,但还有个原因——他要用事实告诉若兰,她的选择只能是他!
只可惜,若兰最终还是拒绝了他,甚至认定他是害死谨琪的元凶。
他为若兰所做的一切通通成了阴谋算计,他们二人的约定成了天大的笑话。
此前药奴不知若兰服过孟婆汤,以为若兰的失忆症是受刺激所致,今日听若兰提起孟婆汤,且明显有所隐瞒,故而药奴有此怀疑。
谨嵘也是头一回听闻有此奇药,既惊又疑,让药奴详细说说。
却在此时,他们身后的屋门发出“咚”一声闷响。
推开门,只见小姑娘坐在地上揉额头,听见动静急急爬起身,磕磕巴巴开口:“我、我口渴,想出去找水喝……”
人都摇摇欲坠了,还不老实睡觉,谨嵘真不知拿这警惕性过度的小姑娘怎么办才好。
药奴快步上前扶住若兰,道:“殿下,看来小主初到陌生环境,一时难以适应,小主就寝时又不习惯有陌生人在侧,还是由殿下您亲自陪着小主吧?”
“我没什么不适应的,真的只是口渴想出去找水喝!”若兰说完卯足劲推开居心叵测的医女,狠狠剜人一眼,“不用你扶,我自己——”
大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往前栽去,谨嵘接住“投怀送抱”的小姑娘,既气又好笑。
将人抱回床上,谨嵘故意板着脸出言恐吓:“再不老实,五哥抱着你睡!”
若兰顿时哭丧个脸:为什么非要我睡觉啊!
药奴适时开口:“小主您近来忧思过度,心力体力皆已临近极限,只是您自己察觉不到而已。奴婢绝非危言耸听,小主您真该放松心神,好好歇息几日。”
若兰把头往里一扭:切,鬼才信!
谨嵘见状只好放柔嗓音哄人:“药奴医术出类拔萃,断无可能误诊,你乖乖听话,好好休息。”
若兰把头往外一扭,委屈兮兮的模样:“水都不给我喝,叫我怎么睡?”话音未落,又忍不住打个呵欠,顿时有些尴尬。
谨嵘接过药奴递来的水杯,喂若兰喝过水,这才开口:“下回出门之前先看看桌上有没有茶水。”
已经尴尬到不能再尴尬的若兰索性扯过被子兜头罩住自己。
“我睡了,这回真的睡了。”
药奴道:“殿下,奴婢去取些安神香过来。”
之前点的香连带香炉一并消失了,也不知是被小姑娘藏起来了,还是直接丢进江里了。
窗户开着,无疑是为了通风。
若兰哪肯再闻疑似迷药的安神香,急忙掀开被子,说她已经够困了,不用再点香助眠。
得到太子首肯的药奴置若罔闻,果断走人,若兰又被气得够呛,再次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谨嵘也被这不识好歹的小姑娘气得够呛,干脆和衣躺上床——
药奴过来时,只见太子殿下正跟小姑娘抢被子,一个说“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一个说“谁让你不乖乖听话”,药奴看看手里的香炉,觉得自己该和这个香炉一起消失。
犹豫片刻,药奴轻轻关上门,又看看手上的香炉,摇头失笑。
看来殿下十分在意这位姑娘呢。
只可惜,这姑娘似乎不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正出神间,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药奴条件反射扭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太子殿下手背上夺目的挠痕。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愣了好一会儿,药奴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举,赶紧垂下头。
“奴婢为殿下上些药吧?”
小姑娘真是胆大包天,不止挠了太子殿下,竟还挠出血了。
“嗯。”谨嵘这才放下手,背到身后,边走边道,“说说那味致人失忆的奇药。”
药奴轻叹一声,道:“此药纯属家师误打误撞之下配制而成,有致人失忆之奇效,故命名为孟婆汤。”
“此药竟是严老配制出的?”谨嵘着实有些吃惊,“那你怎的从未提及?”
“家师认为此药有伤天和,不宜流传于世,早已将孟婆汤的药方投入火盆焚毁。没过多久,家师便横死家中,几位师兄也相继遇害,若非奴婢幸得宁安侯所救,下场亦是如此。”
此事谨嵘略有耳闻,严老原是宫中太医,行事中规中矩,不知犯了何事被贬为庶民,远离京都开了家医馆,却只医百姓不治权贵,倒因此小有名气。严老一生统共收了五个徒弟,其中有个叫章旭的徒弟心术不正,严老屡劝不改,一气之下将其逐出师门,结果招来章旭疯狂报复,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之后章旭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依你所言,孟婆汤的药方早已被严老焚毁,章旭又如何配得出孟婆汤?”
两人说话间已走进屋内,一进屋,药奴当即跪下,谨嵘吃惊到:“本殿只是好奇,并无责怪之意,你无须如此,快快起来。”
药奴非但没起身,反而匍匐在地,道:“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此事又非因你而起,你有哪门子罪?”
“有一要事,奴婢一直隐瞒未报,奴婢有罪!”
当年宁安侯偶然救下药奴,药奴只道章旭记恨严老将其逐出师门而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其实不然。
药奴是个孤儿,自幼被严老收养,因她天资过人,严老非但对她倾囊相授,还为她取名严如玉,将她视为己出。
严老一直在研制可暂时麻痹人的汤药,意在为伤患治伤时可减轻伤患疼痛,不料误打误撞之下配制出可致人失忆的汤药。
正是那味孟婆汤为严老及其徒弟招来杀身之祸。
那一年,药奴十五岁,某一日,已被严老逐出师门的章旭突然造访,严老本不欲理会,可不知章旭对严老说了什么,严老当即收拾行囊随章旭走了。
半个月后,章旭又来医馆,说严老记挂小徒弟,特地让他来接人。
几位师兄疑心有诈,百般推辞,结果章旭唤出几个蒙面人,将药奴强行带走了,临走还威胁几位师兄,若敢透露半点风声,小命不保。
途中药奴始终晕着,到了目的地,章旭才解了她的迷药。
那是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个铁笼,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被铁链拴在铁笼里,遍体鳞伤,重度昏迷。
而严老正在极力抢救那个小女孩。
原来章旭带走严老是为了孟婆汤的药方,严老起初宁死不说,章旭便以严老几个徒弟的性命要挟,无奈之下,严老选择妥协。
不过严老留了一手,故意漏说几味药,结果章旭配制出的孟婆汤导致那小女孩长睡不醒。
真正的孟婆汤可不会导致人长久陷入昏迷,章旭一清二楚,严老只好以记不得具体药方为由搪塞。
章旭岂会轻信,于是将严老最宝贝的小徒弟接来了。
严老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否则怎会定下只医百姓不治权贵这等离经叛道的铁规,哪怕章旭拿匕首架在药奴脖子上,严老依旧坚称记不清具体的配方。
最终有个男人过来,说主上有命,放严老及其徒弟离开,又威胁严老最好尽快配制出孟婆汤,否则严老自身难保不说,还会累及爱徒。
回去之后,严老当即让几个徒弟乔装打扮远离此地,找个隐蔽处改名换姓生活,谨守那个秘密。
严老的徒弟们自是不肯在这危难时刻弃师父逃命,严老说只要章旭一日未得到孟婆汤的配方,他便安然无虞,几个徒弟留在他身边,反会成为章旭拿捏他的人质,届时他们全都难逃一死。
然而,章旭或章旭背后的主子对孟婆汤势在必得,哪能不派人暗中监视他们。
并且,药奴及几位师兄一走,严老即刻服毒自尽了。
几位师兄为了给小师妹争取逃跑的时间,以命相搏,接连惨死,曝尸荒野。
药奴偶然幸得宁安侯救下,却不敢道明真相,隐瞒至今。
她只知太子心悦一个自幼被皇后囚禁于幽台宫中的姑娘,又以为章旭早已放弃研制孟婆汤,故而从未将太子的心上人与她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对号入座,毕竟那个小女孩彼时已奄奄一息,且重度昏迷,她以为那小女孩会熬不过去。
今日得见若兰,既诊出若兰幼年受刑留下的隐患,又得知孟婆汤重现于世,药奴十分怀疑若兰正是她在密室见过的被铁链拴在铁笼里的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
此事涉及太子,药奴自不敢再隐瞒下去。
听完药奴的讲述,谨嵘合上早已红透的双眼,试图平复犹如兵荒马乱践踏过的内心。
良久之后,谨嵘哑声开口:“你当年见到的小女孩,确实是兰儿。”
时间完全吻合,是她无疑。
他原以为,若兰自幼失去自由、终年被囚禁于冷僻的活死人墓里,已是莫大的不幸,不承想,她竟受过那样的折磨,被铁链拴在铁笼里、遍体鳞伤重度昏迷、多次被灌孟婆汤、水牢,还有什么?
难怪若兰始终对自己的身世以及被囚禁的原因守口如瓶,试问一个受过那等非人折磨的小女孩,敢对外泄露半个字吗?那样不堪的过往,她又怎愿提及?
彼时的若兰只是一个无知幼女,毫无过错,又非敏柔之女,那毒妇明明知道,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那样折磨一个无辜幼女,“歹毒”“残忍”“丧心病狂”“灭绝人性”,这些词根本不足以概述那毒妇的恶行,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主如今能得殿下爱护,也算苦尽甘来。”药奴不忍见太子如此伤怀,轻声安慰道。
谨嵘自嘲笑笑:“只怕本殿给予的爱护,她并不想要。”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主迟早会看清殿下的心意。”
“呵,莫说看清本殿的心意,只怕她连瞧一眼都不肯!”说完又觉这口吻像极了闺中怨妇,谨嵘越发烦躁,坐立难安。
药奴又劝到:“殿下,多思无益,还是让奴婢先为您上药吧。”
太子却端详着手背上的挠痕道:“有没有法子让本殿这伤口看起来十分严重?”
药奴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又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主缺的是安全感,苦肉计未必管用。”
“那你有没有那种使人……”
许久没等到下文,药奴不大确定地问:“催.情.药?”
谨嵘:“……”
药奴误以为太子殿下羞于启齿,径直道:“自是有的,短效的、长效的、口服的、外用的——”
“停停停!”谨嵘忍无可忍,“本殿想问的是那种使人对特定一人动心的奇药,本殿并未说出口,是因为本殿自知异想天开,绝非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殿下光风霁月,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药奴连忙俯身赔礼。
“行了,你无须刻意奉承本殿,本殿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有数。”谨嵘自嘲道。
药奴果断对太子的自嘲置若罔闻,生硬转移话题:“殿下近来日夜忧心小主的安危,如今小主已完好回到殿下身边,殿下也该放松心神,好好歇歇了,奴婢为您点一炉安神香吧?”
谨嵘并未拒绝,他此时的确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事实上,自若兰失踪那日起,谨嵘再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常以安神香助眠,因此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才不是若兰以为的,谨嵘早已服过解药。
起初谨嵘以为若兰被皇后的亲信灭口了,悔于一时心软,没有尽早将若兰带离幽台宫。
直到某一日,有个男人冒险潜入东宫,说他命不久矣,愿以若兰的下落换取他的挚友一命,而他那位挚友掌握不少重大机密,定能为太子所用。
一次交易草率达成,谨嵘并未信守承诺去营救净客所谓的好友,只派了两个亲信去冕城打探情况。
确定若兰在冕城,谨嵘才让亲信尝试拉拢岩客。
纵是朝生也没察觉,早在冕城时,谨嵘便掌握了若兰的行踪。
不过谨嵘才当上太子不久,急于拉拢朝臣、应付投效他的门客、处理东宫的事务,实在脱不开身亲自前往齐云。
相比曾经的罗网十二客之首,谨嵘可用的亲信并不算多,硬抢胜算不大,他只好派一队亲信暗中盯梢,以免打草惊蛇。
后来若兰被朝生秘密转移至琼琚别院,谨嵘的亲信自此失去目标。
但这些人并未放弃,依旧在西岭镇乃至周遭搜查。
故而若兰一现身,立即被谨嵘的亲信发现,赶紧上报太子,因为太子有言在先,一旦发现若兰的踪迹,立即上报。
再度失去若兰的踪迹时,谨嵘便已下定决心,一旦得知若兰的落脚点,他亲自去接人。
他堂堂太子,何须忌惮那个曾经的罗网十二客之首,只需往朝客面前一站,直接亮明身份,无论朝客背靠的主子究竟是何许人,朝客敢明目张胆动一国太子么?敢公然违抗太子的命令么?
彼时恰逢小年,小年之于各国的意义各不相同,有的把小年定为“祭灶节”,就是祭灶神;有的把小年定为“扫尘节”,扫去陈垢旧尘,迎新纳福……总之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兹兰国则把小年定为“请灵节”,小年这天要去祠堂祭祀先人,再将先人的牌位恭请回家,置于提前备好的供桌上,供桌上摆有香火及各种供品,意味着把先人请回家一起过个团圆年;等到上元节头一天,再祭拜一下先人,恭恭敬敬送走先人(的牌位)。
当然了,不可能每家每户都按以上流程祭祖,大多平民百姓只是去先人坟前烧点纸钱拜一拜,在家里摆盘糕点或插几炷香,意思意思。
皇室的祭祀大典则无比隆重,还多了个请神大典,请神大典之后才是祭祀大典,在禁军的护卫中,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前往皇陵。
谨嵘如今贵为太子,此等大典自不可缺席,亦不可随意离京,须先找个恰当理由上折奏请,得到圣上批准,太子方可离京。
而谨嵘请求离京的理由可谓相当敷衍:去皇陵祭祀过先祖,顺便回母族过个年。
皇后执政期间,谨嵘因忌惮皇后,不敢亲近母族亲戚,至今不曾回过母族。
如今皇后失势,谨嵘提出去外祖父的封地过年,虽属人之常情,却大大欠妥。
太子缺席皇室年夜宴,成何体统?好歹过了除夕再回母族省亲不是?
可五皇子如今贵为太子,又拉拢到百里家,势头正盛,谁敢置喙?
唯一可以置喙的圣上却是个惯会和稀泥的,大度恩准不说,还备了一车厚礼让太子带走,皇室宗亲、后宫佳丽、群臣等人听了直翻白眼,有暗骂圣上软糯的,有暗骂太子嚣张的,大多顺带恭祝百里家早日死绝。
不论如何,总之嚣张的太子留下一地鸡毛,轰轰烈烈离开了汝阳。
离京不久,谨嵘犹豫过,此时他最需要的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唯有坐上那个高位,才算真正拥有自保之力。
皇帝薄情寡义,百里家野心勃勃,朝臣各自为党勾心斗角,整个兹兰犹如一锅沸粥,随时可能熬糊。
形势堪忧,他委实不该贪恋儿女私情,更不该以身涉险。
欲成大事者,本就该断情绝爱!
这些话他告诫过自己无数回,每当即将压抑不住嫉妒时,每当即将控制不住占有欲时,每当深夜走进幽台宫时……
尤其是得知若兰被个男人带走时,谨嵘在幽台宫的夜来香花丛中枯坐了一宿。
那是谨琪为若兰种的夜来香,谨嵘特地留着,用来提醒自己:看吧,那个小没良心的眼中只有二哥,无论二哥送什么,她都视若珍宝,好好珍藏。
而五哥想把他仅存的一点温情全部送给她,却只换来一句决绝的“如果太子殿下想要一具尸体,那便拿去好了”。
为了逃离他,宁可轻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怕是拿出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所以他何必执着?
然而“何必执着”这个问题早有明确答案:他的心疾药石无效,若兰是他唯一的“解药”,亦是唯一令他心动的人。
哪怕明知不可为,哪怕不择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谨嵘在权位和女人之间摇摆一瞬,对若兰的执念再度占了上风。
权位须徐徐图之,而他的女人已逃离太久,且若兰身边有个极其受她依赖的男人,比谨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谨嵘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亦无法忍受。
却在此时,岩客来了。
如鬼宿所料,岩客投诚为假,不过岩客如今效命的是太子。
岩客掌握不少重大机密,却不会傻到一股脑告诉太子,甚至连鬼宿隶属何方势力都未透露,如此一来,一旦他遇险,太子或有可能施以援手。
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岩客可不会对任何人交心,所有保命底牌,他一律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赌对了,危急时刻,太子并未坐视不管。
有人掩护,岩客险险躲过追兵的严密搜查,却迟迟找不到良机离开西岭镇,直至齐有道通知鬼宿暂停手头事务全力搜寻若兰,岩客才得以离开西岭镇。
岩客带来两大消息:一,小侯爷正在西岭镇,太子殿下不宜去西岭镇那个是非之地;二,罗网已被圣上全权掌控,罗网现任首领与朝客交情莫逆,娇客此时也在西岭镇,朝客效命的是圣上无疑了,纵是太子殿下亲至,也未必能从那两位手上讨到人。
何况太子殿下是以回母族省亲为由离京的,这可是欺君大罪!
几方势力齐聚小小西岭镇,必有大事,太子殿下不如静观其变,等到西岭镇的水彻底浑透,再见机“摸鱼”。
就这样,谨嵘止步于临江港。
上元节那夜,谨嵘的亲信见若兰只带两名护卫出门,认为机会难得,于是假装醉酒撒钱制造混乱,企图趁乱劫走若兰。
由于计划是临时定的,容不得他们深思熟虑,结果场面之混乱完全出乎他们意料,还引来了官差,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不承想,若兰竟有样学样,顺利溜了,就连他们也没能追上人。
所幸很快又发现若兰,若兰依旧男装打扮,依旧贴着两撇不伦不类的八字胡,脸抹得更黑了,简直堪比锅底,若非他们盯梢若兰已久,对若兰的身形样貌特征已十分熟悉,真未必认得出。
不幸的是,朝客和鬼宿的人也在附近,他们依旧毫无机会下手。
谨嵘的亲信有点看不懂状况。
观察了两日,还是一头雾水。
最终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小主这是闹脾气离家出走呢!
受钧泽影响,谨嵘的亲信一致认为称若兰为“姑娘”不大合适,那可是太子殿下唯一另眼相看的女子,想都不用想,迟早成为太子殿下的枕边人,必须有个尊称。
可“小祖宗”显得太过谄媚,“小主”恰如其分。
猜中真相这人在冕城盯梢若兰时顺带听过几出戏文,其中一出讲的是一对夫妻闹矛盾,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丈夫不敢立即凑上去触霉头,于是派人暗中保护,等妻子消气再去哄人。
其他人一听,也觉当下的情形与那出戏文十分相似。
不过他们不敢如实上报,故而发给太子殿下的密信里只写了“小主离家出走,原因暂时不明”。
结果还是把太子气得想杀人。
若兰同别的男人有了家,那他为若兰所做的一切算什么?他不惜冒险欺君、不远万里匆匆赶来又算什么?
那个男人在幽台宫潜伏一年有余,他竟毫无所觉;那个男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带走若兰,害他所有的努力成了徒劳,害他空欢喜一场;那个男人欺若兰懵懂无知,诓她!诱她!
朝客罪不可赦,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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