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朝生带人杀进鬼宿藏身的据点,一剑洞穿鬼宿的心脏,临走顺便放了把火,还留下一句话:“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微生家还有人。”
微生,这个姓氏十分罕见,曾是兹兰国内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地位仅次于萧皇室。
据说微生家有位先祖早年追随过始皇,颇得始皇信任,始皇一统天下后,那位微生家先祖却不知何故拒绝入朝为官,经商去了。
后来天下大乱,萧氏脱颖而出,为萧氏源源不断供应军饷的正是微生家。
萧氏立国后,世人都说微生家擅于投机倒把,的确适合做买卖。
没多久,微生家用事实告诉世人,微生家不止擅于经商、不止擅于投机倒把,还擅谋略!微生家一入朝堂如龙得云,青云直上,很快成为兹兰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势力。
毋庸置疑,这样的大世家必将遭到皇室忌惮。
为了牵制微生家,皇室开始与微生家联姻,并扶植其他世家。
百里家正是萧皇室一手喂大的。
萧皇室的本意是让微生家与百里家相互制衡,以保朝局稳定,不料养痈为患,反噬自身。
葳蕤别庄刺杀事件后,所有人都认定微生家必不可能善罢甘休,兹兰必有一场腥风血雨,百里家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微生家遇害的只是嫡系一脉,还有那么多不知去向的旁支呢!
结果出人意料,微生家就此销声匿迹。
时日一久,微生家渐渐淡出世人的谈资。
如今,朝客以真容示人,声称微生家还有人,其意昭然:微生家要重现于世了!
微生家敢于高调宣布回归,定已打稳立足的根基。
这个消息一旦公开,整个兹兰国都要为之震动,那些曾与微生家为敌的人必将寝食难安。
但是,钧泽只觉他家公子疯了。
“您要回国,我举双手赞成,可您不该大张旗鼓啊!”
魏朝生可以顺利离开兹兰,微生晔不可以;魏朝生想回兹兰,已是困难重重,而微生晔想回兹兰,简直难如登天!
依钧泽之见,公子该悄悄回国,在京中站稳脚跟,再对外公布身份。
公子此时自曝身份,岂非惹火烧身自寻死路?
细一回想,自打公子离开兹兰,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这是打定主意不死不休?
“公子啊,您能给句明白话不,您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以致您都有了轻生的念头!”钧泽也快被他家公子逼疯了。
公子手把酒杯,从微生家的发家史说到微生家那位追随过始皇的先祖,最后说了那位先祖不愿入朝为官的原因。
始皇一统天下当然也离不开各大世家的鼎力支持,可始皇的志向远不止一统天下,还要废除贵族特权!
微生家一旦介入,势必要择一阵营站队,微生家那位先祖既不愿与天下贵族为敌,也不愿与古帝为敌,故而选择远离纷争,独善其身。
其实这并非明智之举,微生家虽远离朝堂纷争,却脱不了贵族头衔,选择阵营是迟早的事,避无可避。
但在当时,选择独善其身的家族不少,有的甚至早早躲去北边极寒之地。
这委实怪不得人自私自利,毕竟关乎举族命运,已非个人可以左右的事。
更何况,古帝的宏图大业在世人看来不过是“狡兔死,良狗烹”,那些原本效忠古帝的家族选择独善其身,而非对抗古帝,其实已算仁至义尽。
不过,以后世者的角度来看,那些选择独善其身的世家确实错了,是他们的避走导致局势彻底失衡,让某些小人有机可乘,最终引发天下大乱。
所以,在那之后,微生家有了这么一条铁规:无论战场或朝堂,微生家一旦择定立场,永不撤退!
钧泽听得一脸茫然:“所以呢?”
“所以……”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缓声道,“即日起,微生家自立阵营。”
“你疯了!”钧泽终是没忍住,心里话脱口而出。
“或许吧。”公子意味不明低笑一声,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钧泽满眼哀痛注视着他家公子,突然特别沮丧。他身为公子的亲信,跟随公子十多年,却对公子的心思一无所知,眼睁睁看着公子一步步走上绝路,无力劝阻,无力挽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渐行渐远。
都说万事有迹可循,有果必有因,他有察觉到公子的异样,却找不出将公子逼上绝路的“因”。
他曾怀疑公子为情所困,可公子离开兹兰后的一系列布局早已向他证明,“因”不在若兰。
公子离开兹兰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放弃御龙卫、放弃锦绣前程、远走他国,就为了自立阵营?
无权无势的微生晔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都立足?拿什么对抗各大世家?拿什么对抗百里皇后?拿什么对抗萧皇室?
思及此,钧泽脑中灵光乍现,急忙问公子:“娇客知道吗?”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回话的正是娇客。
钧泽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站在他家公子身前,警惕地盯着自暗处缓步走出的娇客。
娇客嗤笑道:“蠢货,我跟了你家公子大半夜,你家公子会察觉不到有人跟踪?”
言外之意,那些话本就是说给娇客听的。
“你的选择呢?”钧泽问娇客。
娇客故作无奈:“南家先祖立过血誓,誓死效忠微生家,永不背弃,我身为南家人,何来选择权?”
钧泽惊疑不定:“南家哪位先祖立的血誓,我怎么没未听说?”
“蠢货,我编来糊弄人的。”娇客踹了钧泽一脚,“我同你家公子有要事相商,你还杵在这作甚?”
“呵,南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估计要气得掀棺材板……”钧泽小声嘟哝着走了。
娇客落座后双手托腮目不转睛注视着对面的朝生,唇角扬着意味不明的弧度,笑得朝生愈发烦躁,问娇客笑什么。
“笑你愚不可及,笑你痴心错付,笑你被未婚妻无情抛弃。”
“娇客,你最好适可而止。”朝生沉下脸警告,“有些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心里没数!”
女煞神一秒变小猫咪,连忙为朝生添上酒,笑得十分谄媚:“实非我徇私包庇下属,而是毫无凭据!我若任由你不清不楚杀了小唯,我手底下的人定会觉得我处事不公,寒了人心。”
“不过我随便找个由头狠狠揍了小唯一顿,把他揍得都起不来床了,也算罚过他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跟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了,好不好?”
朝生端起酒杯,淡声道:“下不为例。”说罢饮尽杯中酒。
娇客忙举手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南乔。”
“在呢。”
“你该清楚我的意思。”朝生定睛注视着娇客,警告意味明显。
“什么意思?”娇客笑问。
“我适才已经说了,有些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心里没数。”
强撑的假笑还挂在娇客的唇畔,她眼中却已掩不住慌乱。
如果她想,她可以轻而易举藏起心思,掩饰得天衣无缝。
然而,在所爱之人面前,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好与坏,坚强与软弱,毫无保留呈现给所爱之人。
而朝生不负她所望,几近无底线地接受她、包容她。
这是朝生第一次警告她适可而止。
委屈再也无法抑制,化作泪水盈满眼眶,娇客睁着通红的泪眼定定望着对面的人:“微生晔,你说这话之前,不妨想一想,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了谁,我可曾存有半点私心?”
“你以为倾尽所有换若兰自由、带她远走他国,便可避开权势纷争?一无所有的你自顾尚且不暇,遑论护住你所爱之人?”
“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将自己置于死地!”
听到这里,朝生终于开口:“你不忍见我将自己置于死地,于是想方设法逼走若兰?如果我依然执迷不悟,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纵容小唯杀了若兰?”
这话无异于往娇客的心伤上撒盐,终将她强忍的泪水逼出眼眶。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将若兰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我护她都来不及,怎敢害她?”
“可你万不该答应娶若兰,起码不是当下。”话已至此,娇客索性和盘托出,“萧皇室与微生家有约在先,微生家的女子不可嫁与除皇帝或储君以外的皇室成员,圣上迟早会接回嫡皇子,若兰虽不姓微生,但若兰可嫁之人唯有嫡皇子,你不愿若兰嫁入皇室,除了放弃所有远离兹兰,别无选择。”
“可微生家终究避不开权势纷争,你迟早要回兹兰的,若兰是你唯一的软肋,软肋就该藏起来,以免再受制于人。”
起初娇客以为朝生心悦若兰,为了所爱之人不惜放弃一切远走他国,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十分不合理,朝生喜欢若兰,大可向圣上求娶若兰,至于朝生参与过屠村一事,隐瞒轻而易举,朝生实在没必要放弃所有带若兰远走他国。
疑心一起,娇客开始调查若兰的身世。
后来终于查清若兰的身世,娇客恍然大悟:难怪圣上那么在意若兰的死活,还收若兰为义女;难怪圣上明明允诺谨琪会还若兰自由,却迟迟不兑现承诺;难怪朝生主动提出放弃所有带若兰远走他国,圣上连句客套挽留都没有。
原来朝生与若兰之间最大的阻碍并非血海深仇,而是皇权!
当娇客理清前因后果,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圣上是为了得到微生家的御龙卫才签下那一纸调令,救下微生晔,收微生晔为义子,藏起微生琇莹……一切全在圣上计划之内!
娇客有此怀疑,当然不仅仅因为朝生的遭遇,还有百里皇后的下场,还有谨琪的死。
一个连妻儿都可以利用的人,真有可能就此放过朝生吗?
那一刻,娇客只想把朝生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着的地方。
从小到大,每遇难关,朝生总是将她护在身后,哪怕朝生被逼得远走他国,也早早为她铺好了前路。
朝生极力与她划清界限,意在保护她,而非担心若兰误会。
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背负的已经够多了,这一回由她来护他,真相她去查,事情她解决。
然而,平静下来转念一想,朝生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怎会畏于皇权轻易退缩?避走他国或许只是权宜之计?
是了,朝生并未丧志,从周国到齐云,他布局不断,想必所谋甚大。
她只需如以往那般,配合他行事、为他扫清碍事的杂碎即可。
然而,目睹过朝生宠溺若兰的种种举动,娇客突然意识到,若兰才是朝生回国的阻碍!
可若兰是朝生的底线,是朝生的逆鳞,是朝生的命,打死娇客也不敢动若兰。
非但动不得,还得事事忍让,主动讨好。
其实娇客从未想过逼走若兰,她将那些事告诉若兰、她以若华威胁若兰,只为让若兰劝朝生回国。
不承想,竟间接逼走了若兰。
错已铸就,娇客无可辩驳,但她认为这不失为一种好结果,若兰是朝生的软肋,留着若兰,朝生难免受制于人,圣后与太子也对若兰势在必得,如今朝生自保都难,哪有余力保护他人,不如放走若兰,暗中保护。
不过娇客不敢派人暗中保护若兰,生怕朝生误以为她居心不良。
朝生料想到娇客有所误会,却没想到娇客的猜测远远偏离事实,害他心力交瘁又啼笑皆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娇客见朝生神色不定,以为他仍在气头上,又认真保证:“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助你得偿所愿!”
“你当我要谋朝篡位呢,还事成之后?”朝生很没好气,“你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你说要自立阵营?”娇客被朝生的反应整懵了。
朝生道:“在我决定离开兹兰之前,并不知晓若兰的身世,圣上之所以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是怕我想不开,你臆想中的要挟、逼迫、牵制通通不存在!”
“你是不是傻!”娇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既已主动交出御龙卫,又决定远走他国,圣上自是无须再扣着若兰这个人质,不如卖你个人情,好让你走得安心!”
“可我当时对若兰并无男女之情,做出那个决定之前又不知晓若兰的身世,我为何要为了个非亲非故的人放弃所有远走他国?”
“哦哦哦,说漏嘴了吧!”娇客登时兴奋得不行,“你这种不懂男女之情的怪物居然有开窍的一日,微生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定要乐得掀棺材板!”
朝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还是说正事吧。”朝生习惯性回避这个话题。
“终身大事也是正事!说说呗,我真的十分好奇!”
“南乔,我希望你守口如瓶,从今往后别再提及此事。”若非酒后失言,朝生会永远藏着这个秘密。
娇客一愣:“什么意思?”
“我从未怀疑圣上别有居心,我所做的一切完全出于自愿,不是因为若兰,也没有任何人逼迫我。”
“那你为何离开兹兰,又说什么自立阵营?”
“因为我要做的事一个不慎会赔上整个兹兰,所以微生家必须自立阵营!”
“什么事?”
“除掉顾家,以及暗营执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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