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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见

“滚开,你这没爹没娘的异类!”

一声尖利的童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午后闷热的空气里。一个穿着簇新锦缎、脸蛋圆胖的小孩,正趾高气扬地堵着路,活像只刚斗赢的小公鸡。他猛地伸手,一把薅住对面那瘦小身影怀里紧紧抱着的灰布包。

尧芄——那个浑身补丁摞补丁、小脸脏得只剩一双眼睛还算清亮的“破烂小孩”——下意识地护紧:“还给我!”

“哧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薄薄的包袱皮根本经不起拉扯,瞬间宣告阵亡。里面的“宝藏”哗啦啦撒了一地:几根干瘪的玉米棒子,两个被压得变了形的冷包子,还有小半块油汪汪、令人垂涎的熟肉。

尧芄的心也跟着那食物一起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别的,慌忙蹲下,小手飞快地去拢那些沾了尘土的宝贝。

“你这个恶贼!还敢捡!”锦衣小胖墩像是被冒犯了威严,怒不可遏地抬脚就踹!尧芄被踹得一个趔趄,手肘重重磕在粗粝的地面上。

“我就糟蹋怎么了!”小胖墩踩着胜利者的鼓点,抬起他那崭新的小牛皮靴,对着地上的食物开始了无情的践踏。软塌塌的包子瞬间被踩成了泥饼,那半块诱人的熟肉则在反复的碾压下裹满了污泥草屑,面目全非。“这是我家的食物!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轮得到你个小偷置喙吗?”他唾沫横飞,仿佛在审判十恶不赦的罪人。

尧芄看着那点可怜的、能救命的吃食在脚下化为乌有,心疼得几乎窒息,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能这么糟蹋食物!”

“我就糟蹋!你管得着?”小胖墩梗着脖子。

这时,一对衣着体面的夫妻匆匆赶来。妇人一把拽过自家儿子,眼神扫过地上的狼藉和蹲着的尧芄,像沾了什么不洁之物,立刻嫌恶地撇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避之不及的紧张:“快走快走!离这异类远点!回家去!”

小胖墩不依不饶,拖长了调子告状:“娘!他偷咱家东西!”

那华服妇人眉头拧得更紧,几乎是拖着儿子快步离开,声音更低,如同在传播什么可怕的瘟疫:“别招惹他!沾上他就没好事!你没见跟他有牵扯的张家人……前阵子可是死绝户了!晦气!你想招祸事上身吗?”她的丈夫,一个同样体面的男人,早已远远地站在几十步开外,连靠近的意愿都没有,只不耐烦地朝这边挥手催促。

尧芄默默听着那些细碎的、带着恐惧的议论,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他不再看那对仓皇离去的母子背影,也不看周围若有若无的指指点点。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拍打着沾满泥土的裤腿,然后蹲下去,仔仔细细把地上还能勉强入口的玉米粒和没被彻底踩烂的包子皮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他转身想走,却一头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哎哟!”一声沙哑的呵斥响起,“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

尧芄捂着撞疼的额头抬眼。眼前是个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婆子,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她嘴角边一颗显眼的黑痣随着说话一抖一抖。

“又被人欺负了?”辣婆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带着一股子呛人的火气。

尧芄吸了吸鼻子,没吭声,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婆婆。”

辣婆婆,青山镇城郊的“传奇”。年轻时是出了名的“辣婆娘”,能跟壮汉对骂三天三夜不带重样,泼辣劲儿十里八乡闻名。如今年纪大了,脾气倒像是被岁月熬煮得更浓烈了。她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一家三口几乎要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猛地拔高嗓门,冲着那方向就开炮,声音洪亮得整条街都听得见:

“哎哟喂!这世道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自己个儿走路摔个跤,怨路不平!事儿办不顺溜,屎盆子就敢往孩子头上扣!谁家祖坟能一直冒青烟,年头年尾没个沟沟坎坎?张家那点子破事,明眼人谁不知道?那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露了富招了贼惦记!活该!亏得有些人呐,顶着个读书人的名头,满嘴的仁义道德,圣贤书都读到狗腚里去了!尽放些遭殃子的狗臭屁!呸!”

那一家子还没走远,妇人猛地停步想回头理论,被身旁的男人死死拽住。锦衣小胖墩倒是恶狠狠地回头,朝这边响亮地啐了一口浓痰。街边看热闹的零星路人,脸上或有同情唏嘘,但脚步都诚实地钉在原地,没一个敢上前半步。

久居青山镇的人,都领教过辣婆婆的“威名”。她是外乡嫁过来的,男人死得早。守寡后非但没收敛,反而愈发像颗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年轻时跟张三家吵,跟李四娘打,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年纪大了,火气稍敛,偏又有那不长眼的泼皮无赖觊觎她独居,想占便宜,结果被她提着菜刀追砍了三条街,据说真见了血!从此,“辣婆婆”的名头彻底坐实,镇上人见了她,都恨不能绕道八丈远。

辣婆婆骂痛快了,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看尧芄,兀自背着手,一步三晃地往镇子边缘她那间破败的小土屋走去。尧芄像条认主的小尾巴,抱着那点可怜的吃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走到那扇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前,辣婆婆猛地停下,回头剜了尧芄一眼,骂道:“没出息!人家打你,你就不知道还手?你那爪子是摆设?”

尧芄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浑不在意地揉揉被踹疼的胳膊:“也不是很疼。”

“不长记性的小东西!”辣婆婆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又去偷了?”

尧芄抬起食指挠了挠脸颊,笑嘻嘻地跟进狭小的屋子:“他们家昨天来了好些吃食,我看着每次他们都吃不完,就直接丢了,多浪费,我帮他们解决一点嘛。”屋里小得可怜,一张破桌子,一张塞满稻草的板床,角落里一个仅容一人转身的土灶,就是全部家当。

辣婆婆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一边弯腰对着冷灶吹火,一边嘀咕:“偷了也没见你吃几口,全喂了那些野猫野狗,还有后山那个饿死鬼投胎的老疯子……” 火苗终于舔舐着干燥的柴草,噼啪作响。她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蒙尘的粗瓷盆,抓了几把糙米,胡乱淘了淘,舀水倒进锅里。

尧芄就像只围着主人打转的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屁股后头,灶房挤,他差点绊了婆婆一跤。

“滚一边去!碍手碍脚的!”辣婆婆不耐烦地吼他。

尧芄被吼了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锅里开始冒泡的水:“婆婆今天煮什么好吃的?”

“哼,和你这叫花子有什么关系?”辣婆婆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却麻利。等米快熟了,她又从旁边一个豁了口的旧瓦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蔫黄的青菜叶、半根老玉米、两个小地瓜,就着灶台上一点浑浊的油星子,刺啦刺啦地炒起来。简陋的食材在锅里翻滚,竟也散发出诱人的烟火气。

饭菜上桌时,尧芄早已手脚麻利地把那张歪腿的破桌子擦了又擦,摆好了两副缺口豁牙的粗陶碗筷,连那张唯一的破板凳都仔细放好,自己则端端正正坐在桌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盘热气腾腾的炒青菜和煮地瓜玉米。

辣婆婆把唯一一碗白米饭“哐当”一声墩在尧芄面前,自己则端起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尧芄连忙把那碗珍贵的、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往婆婆那边推:“婆婆,你吃饭。我不饿的,真不饿!”他努力把眼神从那碗米饭上拔开。

辣婆婆转着那双布满褶皱却依然犀利的眼睛,狠狠白了尧芄一眼:“少跟我来这套!我这把老骨头,牙都快掉光了,啃得动这硬邦邦的米粒子?你想硌死我啊?赶紧吃你的!”她故意呲了呲牙,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

尧芄仔细看了看,发现婆婆的牙确实又少了颗,这才放下心来,端起碗,像只饿极了的小松鼠,腮帮子鼓囊囊地埋头苦吃。辣婆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起身给他倒了杯凉水放在手边。尧芄接过水杯,含糊不清地嘟囔:“谢…谢谢泊泊……” 辣婆婆布满皱纹的眼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温馨的气氛还没持续半刻钟,破木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撞开!一个干瘦如柴、长着张马脸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身浓烈刺鼻的酒气,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娘…娘啊!钱…钱呢?”

辣婆婆脸色一沉,立刻站起身去扶他,眉头拧成了疙瘩:“又灌了多少黄汤?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醉生梦死!你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

那中年男人——辣婆婆的儿子李三——不耐烦地甩开母亲的手,醉醺醺地囔囔,唾沫星子乱飞:“是我不想做事儿吗?是这贼老天不长眼!也不看看这世道!势利!都他娘的势利眼!瞧不起咱们这种没名没分的!我一没家世二没钱财,上哪找体面活?啊?是我不想吗?”

辣婆婆气得声音拔高:“真想做事,还能饿死?隔壁刘寡妇天天上山套兔子下套子,前头张大婶自己开荒种菜挑进城卖,梅姐给人浆洗缝补,哪个不是凭力气吃饭活得好好的?哪个活计邋遢了?”

“那我能一样吗?”李三梗着脖子,醉眼朦胧中竟迸射出一种狂热的自傲,“我是谁?我可是青山镇唯一有道缘能成仙的李无疆的儿子!我爹那是要白日飞升的人物!我李三,那是要读书明理、修身养性、将来得道成仙的!不是来做这些泥腿子、下贱活的!”

“你不做这些‘下贱活’,你连西北风都喝不上热的!”辣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我要修道!我要成仙!”李三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触摸到了云端,“成了仙族,就能改头换面!住琼楼玉宇!受万人敬仰!再也不用在这破屋里闻霉味,看人白眼!娘啊……你说爹怎么死的那么早……也不给我留点飞升的诀窍……”他捶胸顿足,状若疯癫。

“你爹就是脑子昏了头!信了那些神棍的鬼话!整天神神叨叨要救苦救难,连自己老婆孩子都救不了,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你怎么就…怎么就跟他一个德行!”辣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恨,是怒,更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妇人之见!短视!头发长…嗝…见识短!”李三醉醺醺地吼着,身子一歪,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栽倒。辣婆婆年老体衰,哪里支撑得住他这醉汉的分量,被带得一个趔趄,急得大喊:“尧芄!快过来搭把手!”

尧芄赶紧放下碗筷跑过去。浓烈的酒气熏得他直皱鼻子,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滩烂泥似的醉汉连拖带拽扔到了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床上。

本以为能消停了,谁曾想那李三刚沾床,竟又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醉眼迷蒙地扫到站在床边的尧芄,顿时像找到了发泄口,指着他就破口大骂:“哪…哪来的小野种!在我家蹭吃蹭喝多少顿了?不干活…不干事儿!光知道吃白食!”

辣婆婆气得浑身哆嗦,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呸!你还有脸说人家?这孩子再小,还知道帮我扫雪、劈柴、浇浇菜!你呢?你这身板是纸糊的?除了灌猫尿,你给老娘干过一件人事吗?”

“我这一身气力…那是要留着修道成仙的!不是用来干这些鸡零狗碎的!”李三梗着脖子吼回来,眼神愈发凶狠地钉在尧芄身上,“把这小兔崽子弄走!赶紧弄走!你就是喜欢把心思都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谁是你儿子?我才是你亲生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没人要的路边野狗!没爹没娘的异类!灾星!祸害!谁沾上他谁倒霉!张家怎么没的?你忘了吗?你想把我也克死吗?!”

“住口!孽障!”辣婆婆气得扬起巴掌,却又颓然落下,身体晃了晃。

尧芄在旁边听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他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衣角,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他明白,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婆婆更加难堪。他慢慢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婆婆……我走了。”

说完,不等辣婆婆反应,他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扇歪斜的木门,将辣婆婆焦急的呼喊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一路狂奔,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穿过熟悉的巷子,越过荒芜的田地,一直跑到镇子后面那片寂静得吓人的老林子深处。力气耗尽,他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沾了满身的枯枝败叶和泥土。他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天上是墨蓝色的绒布,缀着稀疏的星子,一轮孤月冷冷清清地悬着,散发着幽白的光。

尧芄抬起一只脏兮兮的手,狠狠捂住自己的眼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冲破喉咙,断断续续,如同受伤小兽濒死的哀鸣,在寂静的荒林里显得格外凄楚。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我不是灾星……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委屈和悲凉中时,林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尧芄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坐起身,警惕地四下张望。月光下的林子影影绰绰,扭曲的树影如同蛰伏的怪兽。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但他后背的汗毛却一根根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粘稠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无处可去。在青山镇,除了那个脾气火爆却心软的辣婆婆,没有人会收留他。李三虽然混蛋,但至少他不在家时,那间破屋还能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可现在……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漫无目的地在冰冷的月光下游荡。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辣婆婆那间破败小屋的附近。

远远地,透过那扇破败的窗户纸,他隐约看到屋里有两个纠缠推搡的人影!争吵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带着火药味。

尧芄心里一紧,担心婆婆出事,连忙蹑手蹑脚地靠近,缩在墙角根下,屏息凝听。

“你把簪子放下!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家底了!你还要拿着它去做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这老婆子吗?!”是辣婆婆嘶哑又绝望的声音。

“老东西!还藏着这些好宝贝!瞒着我说没有了?”是李三那带着醉意和贪婪的咆哮,“还有这些!这些小衣服!是给那兔崽子的吧?啊?你对一个外人掏心掏肺!对我这个亲儿子呢?!”

“那是我的嫁妆!我藏了这些年,就是防着你这个败家子把家底全掏空!你要是有外人一半懂事,我用得着省下口粮给外人做衣服吗?把簪子还我!”辣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愤怒。

“娘!我的亲娘!你疼疼你儿子吧!”李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我告诉你,我这是去买仙丹!真的仙丹!只要我吃了仙丹,入了道,成了仙族!我就能带你飞黄腾达!吃香的喝辣的!住大宅子!再也不用窝在这破茅草屋里,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脸色!娘!你就成全我吧!”

“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不给你好脸!别再做那成仙梦了!痴心妄想!”辣婆婆的声音斩钉截铁,“仙族!那是娘胎里带来的福分!你娘我没那福气,就是搭上你爹那个撞了南墙不回头、自以为有仙缘的,也没能生下半点仙族的血脉!认命吧!把簪子还我!”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身体撞到了桌子。

“啊——!”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

尧芄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再也顾不得隐藏,像颗小炮弹一样猛地撞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辣婆婆脸朝上,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那个她视若珍宝的、磨得发亮的银簪子,滚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婆婆————!!!”

尧芄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过去,跪倒在婆婆身边,小手颤抖着,像往常无数次想叫醒睡懒觉的婆婆那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敢置信的哀求:“婆婆……婆婆你醒醒……别睡了……起来骂我啊……”

婆婆的身体冰冷僵硬,没有任何回应。

而那个罪魁祸首——李三,此刻像只受惊的老鼠,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地缩在床柱后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鼻翼剧烈翕张,嘴巴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音节:“不…不能怪我…我只是…只是想换丹药……”

“是…是她…是她非要扑上来抢的……”

“她要是…要是早把簪子给我…就没这事了…对…都怪她…早给我簪子……”他颠三倒四地重复着,眼神涣散,陷入一种疯癫的自语。突然,他像是被什么惊醒,猛地扑向地上那枚银簪,一把攥在手里,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也不看地上的母亲和吓傻的尧芄,像只丧家之犬,夺门而出,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尧芄呆呆地看着李三消失的方向,又僵硬地低下头。他的右手,刚才摇晃婆婆时似乎碰到了什么湿黏冰冷的东西……他慢慢地、机械地抬起手。

月光和昏黄的油灯光交织下,他的右手掌一片刺目的猩红!粘稠、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像是被那抹红色烫伤了眼睛,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婆婆的头。

之前被身体挡着没看清,此刻他颤抖着手,轻轻拨开婆婆花白散乱的头发……

一块尖锐的、沾满暗红血迹的瓦罐碎片,深深地、狰狞地嵌在她的后脑勺里!之前没有大量出血,正是这碎片像塞子一样堵住了伤口。然而此刻,随着尧芄的动作,那致命的伤口终于被牵动,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正汩汩地从碎片边缘渗出,缓慢而坚定地浸染开一片令人窒息的深色。

尧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又看看婆婆脑后那不断蔓延开的血泊,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救…救命……”声音像是被砂砾堵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破碎不堪,“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婆婆!谁能救救婆婆!!”

他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屋,像只无头苍蝇冲进寂静的街道。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神,他只知道要喊人,要救命!他扑向最近的一户人家紧闭的木门,用尽全身力气拍打!

砰砰砰!

“有没有人!救命啊!我婆婆头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求求你们!”

砰砰砰!

“开门啊!求求你们救救婆婆吧!”

咚咚咚!

“有人吗!快开门啊!”

咚…咚…

“有人吗……救命啊……呜呜呜……”绝望的哭喊在死寂的夜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他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终于,“吱呀”一声,一扇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

尧芄泪眼婆娑,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他像看到了救星,踉跄着扑到窗下,正要开口哀求——

“哗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从头到脚,瞬间湿透!冰冷的水流钻进脖子,激得他浑身一颤,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彻骨的寒。

“呸!我说是谁在这儿鬼哭狼嚎!怎么又是你这个丧门星!”窗户后面,一张刻薄的中年妇人面孔在阴影里扭曲着,“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滚!离我家远点!我就说你这祸害到哪儿哪儿就出事!辣婆子肯定也是被你克的!滚!快滚出我们青山镇!滚得越远越好!”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紧接着,这条街上其他几扇紧闭的窗户也“吱吱呀呀”地相继打开。一张张或冷漠、或嫌恶、或恐惧的面孔藏在窗后阴影里,各种压低却无比清晰的议论声像毒蛇的嘶鸣,争先恐后地钻入尧芄的耳朵:

“辣婆子也遭殃了?天爷!命那么硬的老婆子都扛不住?”

“造孽啊!果然是丧门星!李家那一家子遭灭门,就是前几天跟他起了冲突!”

“我就说这小孩邪性!当初看他可怜给过半个饼,现在想想都后怕!”

“哎哟!那你可得赶紧去朝天塔拜拜!请大师父给你净净身,去去晦气!不然下一个指不定就轮到你!”

“呸!你这乌鸦嘴!说什么呢!”

“我这是为你好!那小孩真不是正常人!你可得把门关严实点!”

“坏了!我家小子下午还跟他吵了一架……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孩子!”

……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一片跳动的、不祥的火光由远及近。一队人高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领头的是青山村那个干瘦刻薄的村长,而站在他旁边,被火光映照得脸色忽明忽暗、带着一种诡异亢奋的,正是刚刚逃走的李三!

熊熊火光照耀下,李三那干瘦的马脸似乎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气。他眼神里疯狂的黑与狠辣的红交织闪烁,早没了半分醉态和刚才的惊慌。他上前一步,朝着村长微微屈身,随即挺直腰板,如同一个即将宣判的法官,手臂猛地抬起,带着一股狠绝的气势,直直指向蜷缩在冰冷水渍中、浑身湿透发抖的尧芄!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心悸的“悲愤”和“铿锵”:

“就是他!这个没人要的野种、祸害、灾星!他早就潜伏在我家附近,假意讨好我娘,骗取她的同情,就是为了套出我娘那点可怜的积蓄!今日被我娘识破了他的狼子野心,他竟丧心病狂,打碎瓦罐,用那锋利的碎片,狠狠刺穿了我娘的头颅!村长!各位乡亲!你们要为我娘做主啊!绝不能让这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根如同毒蛇信子般的手指,聚焦在街道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几十支火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那个孩子,蜷缩在冰冷湿漉漉的地上,破旧的衣服上沾满了泥水、草屑和……刺目的暗红色血渍。在如此强烈的光照下,他的面容反而显得更加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影笼罩。

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一直低垂的头颅,朝众人的方向偏侧过来一点。

火光终于照亮了他半边脸颊。

那是一张怎样的小脸啊。惨白,毫无血色,沾满了污迹和未干的水痕。嘴唇微微张开着,像是要辩解,像是要呐喊。

然而。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无声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可能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也压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头。

深深黑夜中,一点涟漪蔓延水面,激荡着颓败的荷花号摇曳不止。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尧芄精疲力竭地停下,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废的荷塘边。塘水浑浊发绿,漂浮着腐烂的荷叶和枯败的莲蓬,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

他呆呆地走到水边。浑浊的水面被他的靠近惊扰,荡开圈圈涟漪,将水中倒映的那轮残月搅得粉碎。涟漪中,渐渐映出一个小小身影的轮廓。

尧芄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人,一身褴褛的破布条几乎遮不住身体,湿透的头发黏在额前,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污泥和……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刺眼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他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那只曾经沾满婆婆鲜血的手,轻轻搅动了一下墨绿色的池水。

冰冷刺骨。

却冷不过他现在的心。

“不是我……”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无尽委屈和绝望的喃喃低语,如同叹息,消散在腥臭的水汽里。

血迹顺着他搅动的手指,丝丝缕缕地化入水中,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缓下沉、晕染。

水面渐渐恢复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就在尧芄失神地望着水中自己那破碎的倒影时,那浑浊的水面之下,异变陡生!

一圈更大的涟漪无声地荡开,紧接着,一张熟悉至极的、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带着一种溺毙者的青白和安详,缓缓地从水底深处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那双紧闭的眼睛,嘴角那颗熟悉的黑痣……

是辣婆婆!

尧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这!!”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如同被扼住了脖颈!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从池边弹跳起来,如同被滚水烫到,踉跄着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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