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憎境中
尧芄盘坐于一片混沌的怨憎境中，心头念头纷乱如麻：罗戴光那厮竟然真投了魔族！瞧他那架势，在魔族地位怕是不低。那冲天怨气，简直像揣了个火药桶，看来仙门一场恶斗是跑不了了。师父……也不知师父如今怎样了？
他烦躁起身，环顾四周。这鬼地方又变了！方才还伸手不见五指，此刻竟透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幽幽闪烁，像极了夏夜草丛里乱窜的萤火虫。
“这光……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尧芄无意识地喃喃，失神间竟跟着那光点走了几步。
不过走出三四丈，眼前光芒骤然暴涨！刺得他慌忙抬手遮挡，闭眼瞬间，熟悉的失重感猛地袭来——又来了！
待眼睛适应光亮，他放下手臂，愕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崖底！脚下乱石嶙峋，几根顽强杂草点缀其间，一条清澈溪流潺潺流过。溪水前方不远处，一块比人还高的巨石上，一抹青色身影正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尧芄心脏骤停，随即狂跳起来！那身影他化成灰都认得！几个利落的纵身飞跃上前，果然是青君！
“师父！”他扑到石边，蹲下身就要去探鼻息。
青君却在这时倏然睁开了眼！那双琉璃般的碧眸深处，一抹诡谲金光一闪而逝。尧芄甚至来不及细看，青君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又是那惯常的、能将人冻出三尺冰的疏离淡漠。看清来人是尧芄，那层冰霜才略微化开一丝。
“你没事吧？”竟是青君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尧芄的心跳不争气地又快了一拍，忙不迭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没没事！青君你怎么样？伤哪了？重不重？”
青君似乎被他这慌乱的样子逗了一下，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提了提，淡声道：“小伤，无碍。”
尧芄：“……” 许久不见他这么放松的神情了！难道这崖底有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宝贝？他下意识左右张望。
“在找什么？”青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尧芄一僵，被抓包似的，随口胡诌：“啊？哦！我看看附近有没有能治伤的药草……”
青君下巴朝尧芄身后一点。
尧芄愣了：还真有？！ 他回头一看，溪水边一株红得扎眼的紫江花正迎风招展。
“紫江花，”青君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根茎剧毒，花叶治外伤却有奇效。”
尧芄像个得了指令的小童，乖乖应声跑去摘花。捧着花回来，他刚踏上巨石就觉出不对劲了——从他发现青君到现在，又是说话又是摘花的，青君竟一直维持着那个半躺半坐、略显狼狈的姿势！以师父那刻在骨子里的讲究仪态，这简直比穷奇开口唱歌还稀奇！
尧芄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青君下半身飘去。
“看什么？”青君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尧芄迟疑开口：“你的腿……”
“暂时不便行动，无妨。”青君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日天气，“药草给我，你速去找寻出路。困在此地已久，外界恐已天翻地覆。”
尧芄哪里肯信，上前一步就要检查：“动不了还说没事？我看看伤哪了！”
青君抬手，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少主，请自重。”
尧芄身形猛地顿住，心头像被冰锥刺了一下：是了……魔族少主……师父防备我，理所应当。他默默放下手，转过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是我僭越了。我这就去找路。”
尧芄转身离去。青君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捻起面前的紫江花叶，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尧芄将崖底仔细探查一遍，终于在崖壁南面发现一块可借力攀爬的巨石。回去告知青君，两人协力，终是重返崖顶。
“青君，我们出来了！”尧芄望着久违的天光，长舒一口气。
青君微微颔首，目光却扫过方才上来的路径，心中疑虑丛生：一路无人阻拦，是自知拦不住，还是……另有图谋？
青山镇·青草堂
朝天塔轰然崩塌的余波未平，青山镇乱成一锅粥。百姓如受惊的鸟兽四散奔逃。
明河带着季方、常云二人好不容易将人群疏散至安全地带，刚回到青草堂，就见君澈等人正焦急等待。
“怎么样？找到青君了吗？”君澈急问。
明河摇头，一脸凝重：“镇里翻遍了，不见踪影。青君怕是……被卷进传说中的‘境’里了。”
“砰！”君哲一掌拍在桌上，木桌发出一声凄厉呻吟，“定是那突然冒出来的魔头搞的鬼！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魔族少主！他们定是暗中勾结，潜入我们内部，关键时刻搅乱阵法，让青君遭了反噬，才被他们趁机拖入‘境’中！”
君澈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可是……传闻‘境’乃三皇方能操控自如的秘法，那个危险人物，难道是三皇之一？”
“噗！”明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连连摆手，“不不不！这绝无可能！三皇都是上古传说中的存在，流传到今天，真假都难辨！什么叫传说？就是人传人传得神乎其神，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境’虽非凡物能掌，但也未必只有三皇能用啊！你忘了咱仙门后山禁地不也锁着一小片‘境’的碎片吗？难道说咱仙门里也藏着三皇？你觉得是大长老那笑面弥勒佛，还是二长老那张万年不变的锥子脸啊？”
君澈脑中立刻浮现大长老圆润的、仿佛永远在说“和气生财”的笑脸，以及二长老那张能直接当锥子使的、严肃得能夹死苍蝇的长脸。他猛地甩头，把这两张脸和三皇庄严威猛、肃穆凌人的传说形象重叠……画面太美不敢想！“呃……传闻三皇乃上古之神，威严神圣……应该……不是二位长老这般……嗯……平易近人的样子吧？”
君哲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们俩在讨论什么玩意儿？！现在是讨论三皇长什么样的时候吗？！青君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君澈赶紧顺毛：“小弟别气别气！你看，”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块温润的玉牌，“我身上带着青君的定魂牌呢！牌在人在，牌碎人亡！青君虽下落不明，但人肯定还活蹦乱跳的！安心啦！”
君哲眼睛瞪得溜圆，怒火更炽：“不准叫我小弟！还有！定魂牌不是供奉在英魂堂判定仙门弟子生死的圣物吗？连一粒灰尘都不能动！大长老他老人家怎么知法犯法？！还有！为什么要‘拿你是问’？！牌子在你身上，弄丢了也该是你受罚！关我什么事？！”
君澈一脸“你太天真”的宠溺表情，凑近道：“谁让你是我最心肝宝贝的小弟呢？打蛇打七寸，大长老可是把我的命门捏得死死的啊！他说了，牌子有闪失，就把你吊在思过崖顶风干腊肉！”
“我现在就把你做成腊肉！！！”君哲彻底暴走，抄起旁边一张无辜的矮凳。
明河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拦住快打起来的两人，一边对旁边看傻眼的季方、常云使眼色：“关门！快关门！让他们内部消化！”他一边费力地把门带上，一边对着门缝里犹自传来的“君澈你站住！”“小弟你冷静！”的咆哮声摇头叹气。
季方和常云两个憨憨凑过来，一脸担忧：“六师弟，二师兄和三师兄又掐起来了啊？”
明河抹了把不存在的汗，一脸沧桑：“可不是么。大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二师兄三师兄见面三句内必互掐，再加上你们俩……”他看了看眼前两张写满“我是谁我在哪但师兄说得对”的纯良脸庞，后面那句“仙门十二骄阳弟子，一个能顶事儿的都没有，我看这仙门迟早要完”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唉……仙门未来，任重道远啊！”
蓬莱山脚
“这里……竟然是蓬莱山脚？！”尧芄看着眼前云雾缭绕的熟悉仙山轮廓，惊愕不已。
青君见到熟悉景致，紧绷的心弦略松：“看来青山镇的变故，尚未波及此地。”他举目远眺，只见东方天际隐隐发黑，一股不祥的气息如浓墨般正在缓缓晕染、酝酿。
“那个方向……是风沙荒地？”尧芄皱眉。
青君神色陡然凝重：“不，是万妖国方向。”
“万妖国？！”尧芄更惊，“万妖国不是被封了百余年了吗？听说妖的寿命顶多一百年，封了这么久，现在怕是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了吧？”
青君摇头，目光锐利：“封印被动过了。妖族乃天地灵气所化，生而能驱灵气，幻化人形。所谓百年寿命，不过是以凡人之躯衡量的虚数。其真正寿元几何，无人能定论。”
“难道是之前那个黑影干的？可他是魔啊！魔和妖……虽然不算死敌，但也绝不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吧？”尧芄脱口而出。
青君闻言，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侧目看向尧芄：“你如何得知魔族与妖族关系不睦？”
尧芄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师父这敏锐劲儿……要命！ 魔族与妖族交恶乃是百年前的秘辛，相关记载只存于仙门秘阁。莫问这小子才活了十六年，他爹魔尊早失踪了，他那个据说脑子在百年前大战中被打坏的二叔玄觞更是啥都不记得。按理说，莫问连妖族存不存在都够呛知道，更别提这陈年旧怨了！
被青君那双琉璃般通透、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盯着，尧芄只觉得后背冷汗“唰”就下来了。
怎么办？老实交代？说我其实是尧芄，在仙门当弟子时偷溜进藏书阁看野史八卦看到的？先不说谁会信一个“魔族少主”的鬼话，单是交代怎么进去的……难道说二长老喝醉了酒被我套了门牌？堂堂仙门二长老跟魔族少主拼酒还拼输了？这消息传出去，二长老怕是要提着剑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就在尧芄感觉自己快要被青君的目光冻成冰雕时——
“无忧！”一声饱含惊喜又带着点咬牙切齿意味的呼唤传来。
尧芄下意识捂头：不是吧？想谁谁来？我这是踩了什么品种的狗屎运？！
来人一身灰扑扑的道袍，手持云纹拂尘，头发半白，长眉鹰眼，一张脸严肃得仿佛天生就是用来当锥子的——正是仙门二长老，刘桓仙尊！
“二长老。”青君微微躬身行礼。
刘桓目光如电，扫过一旁的尧芄，再一看青君形容略显狼狈，站姿不稳，便知他受伤不轻，脸色更沉。他朝身后随行弟子使了个眼色，两名弟子立刻上前，恭敬地将青君搀扶回刘桓身侧。
尧芄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拉住了青君的衣袖一角。
青君回头看他，眼神复杂，未及言语——
“咻！”一道凌厉的灵气破空而来，直击尧芄手腕！
尧芄被迫松手，后退一步，怒目看向出手之人。
刘桓长老面沉如水，拂尘一摆，冷声道：“魔族少主，请自重！”
话音未落，另一队人马卷着滚滚魔气，呼啸而至！领头之人身材魁梧，蜂腰熊背，浓眉大眼，鹰鼻薄唇，气势汹汹，正是魔族左将军，玄觞！
玄觞一眼看到尧芄，那张原本写满“老子不好惹”的脸瞬间如同冰雪消融，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围着尧芄就是一通乱转，嗓门洪亮：“问儿！我的好侄儿！你怎么样？伤着没？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些日子跑哪去了？急死你二叔了！我们翻遍了魔界人界，就差没把仙门那群缩头乌龟的老巢掀个底朝天了！”
刘桓长老的长眉几乎要倒竖起来：“魔贼！安敢口出狂言！”
玄觞压根没理他，只顾着对“莫问”嘘寒问暖，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要拍到尧芄肩上。
尧芄头皮发麻，干笑两声：“哈……哈哈，二叔，我没事，真没事……” 内心疯狂咆哮：这人谁啊？！看着眼熟，但名字卡在喉咙眼了！快想想！左将军……玄……玄什么来着？！
副将长渝还算清醒，赶紧凑到玄觞耳边低语：“将军，少主既已寻到，此地不宜久留。此时与仙门冲突，得不偿失。”
玄觞一拍脑门，恍然：“对对对！问儿，走！跟二叔回家！咱爷俩好好喝两盅，给你压压惊！”说着就要揽过尧芄的肩膀。
尧芄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好，好……” 心道：这二叔看着是个直肠子，跟他去魔界打探消息正好。师父有二长老护着，安全应该无虞。就是不知道莫问那小子占着我的身体跑哪儿浪去了……
就在这仙魔两拨人气氛微妙、眼看就要分道扬镳之际——
“轰隆隆——！！！”
天地骤然剧震！仿佛有巨人在疯狂摇晃着大地！
“怎么回事？！”
“地动了？！”
“天啊！快看那边！”
众人惊惶四顾，只见东方那片本就晦暗的天空，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凝聚、显现！那黑影遮天蔽日，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山峦颤抖，巨石滚落，飞沙走石扑面而来！
刘桓长老脸色剧变，拂尘急挥，厉声喝道：“众弟子退后！结护身阵！”
十几名仙门弟子训练有素，瞬间站位，灵力涌动，一个巨大的透明球形护罩瞬间成型，将仙门众人笼罩其中。护罩内，青君的目光越过光幕，紧紧锁在尧芄身上，唇瓣微动似想说什么，却被刘桓严厉的眼神制止，终是沉默。
玄觞一边挥掌击飞砸落的碎石，一边眯眼盯着那越来越清晰的黑影轮廓，喃喃自语：“……这玩意儿，该不会真是我想的那位祖宗吧？”
尧芄缩着脖子躲开溅射的石子，定睛望去。烟尘稍散，那巨大黑影终于显露出真容：形如巨虎，背生双翼，一双冰冷的兽瞳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金光！
“这……这是……穷奇？！”尧芄失声惊呼。
“黄口小儿，一派胡言！”刘桓长老立刻驳斥，“妖首穷奇连同万妖国，百年前便已沉沦绝海，踪迹全无！此等邪祟，定是你魔族弄出的障眼法！”
长渝闻言，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啧啧啧，常闻仙门二长老年高德劭，今日一见，方知传闻误我！自己眼拙不识真妖便罢了，这都能赖到我魔族头上？屎盆子扣得如此娴熟，莫非是怕待会儿降服不了这‘小小妖族’，提前给自己找好台阶下？”
刘桓长老气得长眉倒竖，拂尘直指长渝：“魔贼！巧舌如簧！尔等如此急于否认，心中岂能无鬼？！”
长渝抱臂冷笑：“这话原样奉还，阁下倒是用得挺顺手。”
“你！你！好！好得很！”刘桓长老怒极反笑，“看来今日不战个你死我活，尔等是不知仙门威严不可轻犯了！”
尧芄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喂喂喂！刚刚谁说的不要起冲突？还有，这么大个穷奇杵在那儿，你们是真打算当没看见吗？！
他扭头看向玄觞，却发现自家这位二叔从刚才起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头气势汹汹的穷奇。
尧芄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玄觞硬邦邦的胳膊：“那个……二叔？现在……咋办？”
玄觞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石化。尧芄也察觉出异样：奇怪，这穷奇吼了那么一嗓子亮相后，怎么半天没动静？就干站着凹造型？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腹诽——
“吼——！！！”
穷奇猛然仰天咆哮！恐怖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而来！百里之内，空气震荡！
“呃！”尧芄只觉得脑袋像被巨锤砸中，眼前一黑，耳中嗡鸣不止，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从鼻腔涌出！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好半晌，那毁天灭地的吼声才渐渐平息。
他放下手，抹了一把鼻子，看着手背上的鲜红，一时无语：行吧，流鼻血总比被震晕强。再看周围，除了玄觞、长渝、刘桓等修为深厚的还能勉强站立，其他人早已被这魔音灌耳震得东倒西歪，萎靡在地。
“啧，”一个带着点嫌弃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就这点动静都能流鼻血？这身板儿，废得够可以啊。”
声音落处，玄觞眼睛爆亮，猛地朝旁边虚空一抓！
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一个身着玄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被他硬生生“抓”了出来。
“大哥！！！”玄觞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
来人正是失踪多年的魔尊——李空青！他无奈地拂开玄觞激动过度的爪子，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襟：“阿觞，几十年不见，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改。”
刘桓长老看清来人，瞳孔骤然收缩：魔尊李空青？！他竟然没死？！还在此时现身？！ 再看向那头咆哮过后又陷入诡异沉默的穷奇，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百年前销声匿迹的魔尊与妖首同时出现……难道……
电光火石间，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让刘桓长老当机立断，嘶声下令：
“众弟子！转挪移阵！撤！速撤！”
仙门弟子闻令，强忍不适，掐诀念咒，脚下五芒星阵光芒亮起！
“哇靠！这老小子想跑！”玄觞怪叫一声。
就在阵法光芒即将包裹众人的刹那——
一股比穷奇威压更加阴冷、更加浩瀚、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片天地！那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手，轻轻一拂——
刚刚亮起的挪移阵法，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声，光芒瞬间溃散！结阵的弟子们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东倒西歪！护持青君的那名弟子更是直接朝悬崖方向摔去！
“小心！”青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弟子的后领，将他拽了回来，自己却因牵动伤势闷哼一声。
“多谢青君！”那弟子惊魂未定。
青君却无暇回应，他面色凝重，袖中右手已悄然掐起剑诀，警惕地锁定了那股恐怖气息的源头！
只见半空中，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翻滚涌动，时而凝聚如墨，时而散逸如烟，鬼魅森然的声音从中幽幽传出，带着戏谑的冰冷：
“诸位，好雅兴啊？在此仙魔一家亲，聚众开茶话会呢？可是在商议什么颠覆三界的大事？”
刘桓长老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拂尘直指黑气，厉声喝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现身说话！”话音未落，他已抢先一掌拍出，雄浑灵力化作一道光柱轰向黑气！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黑气非但不躲，反而像海绵一样将那道光柱尽数“吸”了进去！紧接着，黑气猛地一胀，一道比之前强横数倍、缠绕着浓郁魔气的掌劲，以更快的速度、更凶悍的姿态，朝着刘桓长老狠狠反噬回来！
“不好！”刘桓长老脸色剧变，急忙运起全身灵力，双掌齐出硬接！
“轰——！”
一声巨响！魔气掌劲摧枯拉朽！刘桓长老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撞入体内，五脏六腑瞬间移位，护体灵力如纸糊般破碎，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
“二长老！”众弟子骇然惊呼！
青君早已蓄势待发，身影如电射出，左手一把抓住倒飞的刘桓长老，右手在接触瞬间悄然一引一带，一股柔和的巧劲悄无声息地卸去其体内肆虐的魔劲余波。刘桓长老偏头又咳出一口黑血，气息萎靡，但脸色稍缓。青君心中微定，知道最要命的侵入魔气已被逼出。
尧芄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刚才青君冲出去时他就想动，却被李空青抬手拦住。此刻见二人虽狼狈但暂无性命之忧，刚松了口气。那团恐怖黑气只是微微一动便重创二长老，此等修为，绝非无名之辈！仙门不识，那便只能是……魔族中人？
他立刻转向李空青，压低声音急问：“李叔，这鬼东西什么来头？”
李空青眉头紧锁，刚要开口——
“你叫他什么？！”旁边的玄觞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指着尧芄，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叫他李叔？！他可是你……”
李空青一把按住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玄觞，打断他的话，目光凝重地盯着那团翻涌的黑气，沉声道：“叫李叔挺好。至于那东西……来历尚难断定。本不该存于世间……唯一能肯定的是，极端危险，切勿招惹！”
话音未落——
“无忧——！！！”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猛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
尧芄和李空青霍然转头！
只见青君竟被那团黑气幻化出的一只巨爪死死攥住，倒提在半空！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鲜血如同泉涌，身体软软垂下，已是气若游丝！
黑气中传来那鬼魅般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竟未功体尽失？看来他终究是留手了……也罢，吾亲自料理。你这变数，留不得。”
青君只觉浑身冰冷麻痹，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抽离。眼前景象模糊，五感钝化，一切都在远去……
“放——开——他——！！！”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却饱含无尽焦灼与愤怒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开了这片死寂！也像一道惊电，瞬间刺穿了青君濒临涣散的神识！
几乎是本能反应！青君被倒提的身体猛然绷直！一直被魔气压制、强行隐忍的灵力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左手掐灵诀，右手捏剑印，双掌猛然合十！
“仙法灵决·回灵转天！”
一股磅礴浩瀚、纯净无比的巨大灵力光柱，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自他合十的双掌间咆哮而出！狠狠撞向那只扼住他的魔气巨爪！
“轰隆——！！！”
光柱与魔爪猛烈碰撞！能量风暴瞬间炸开！那只魔气凝成的巨爪竟被这决死一击轰得寸寸碎裂，溃散开来！
青君的身体无力地从半空坠落！
“师父！”尧芄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全身魔气疯狂燃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坠落点！
然而，那溃散的黑气并未消失，反而在瞬间重新凝聚，体积暴涨数倍！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充满无尽恶意与吞噬之力的巨口！比之前恐怖十倍的杀气，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将尧芄从头浇到脚！
“不妙！”李空青脸色剧变，身形暴起！
尧芄人在半空，心念电转，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带着青君躲开这吞噬一击！电光火石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刚刚接住的、轻飘飘的身体，朝着疾冲而来的李空青狠狠掷出！
“接住他——！！！”
李空青左手稳稳接住被抛来的青君，但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肉炮弹”阻了一瞬！就是这千钧一发的迟滞——
“不——！！！”
在玄觞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中，在李空青惊怒交加的目光注视下，在青君昏迷前最后一丝模糊的感知里……尧芄的身影，被那张纯粹由恐怖与黑暗凝聚而成的巨口，彻底吞没！
黑暗，吞噬了一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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