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水滴声单调得催命。
“我是谁……”
“魔族少主?”……不像。
“青君徒弟?”……似乎也不配。
“垃圾堆里的野孩子?”……对,就是这个味儿。
一个冰冷粘腻的声音,像毒蛇般钻进他混沌的脑海:
“是啊,你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瘟神附体?煞星转世?瞧瞧你走过的地方,哪一处不是劫难横生,**不断?连片清净地皮都留不住!”
尧芄心神剧震:这……都是我招来的?
那声音带着恶意的快感:“没错!收留你的老虔婆死了吧?教导你的青君——哦,你那光风霁月的师父,也灰飞烟灭了吧?”
师父!
“你师父早死透了!”声音斩钉截铁。
“不可能!”尧芄嘶吼,残存的理智在挣扎。
“呵,忘了?就在你和那个叫莫问的蠢货同归于尽的当口,‘轰隆’一声!你那宝贝师父,连带整个山头,全给你俩的‘壮举’陪葬了!渣都没剩!”
嗡——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混沌!被死死压在最深、最黑暗角落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焚身蚀骨的痛楚,猛地炸开!
热浪……足以焚尽万物的热浪中……
一角青衣,像最脆弱的蝶翼,在毁天灭地的光芒里,瞬间碎裂!化为齑粉!
一同碎裂的,还有他胸腔里那颗跳动的东西。
“不——!!!”
绝望的嘶吼冲破喉咙!尧芄只觉一股焚尽八荒的炽热从心□□开!像被丢进滚烫的熔炉,又似在刀尖火海上反复碾压!无数赤红的丝线从血肉中钻出,毒蛇般缠绕全身!周围的黑雾疯狂涌来,被红丝贪婪吞噬、膨胀!
轰隆隆隆——!!!
一声巨响,仿佛开天辟地!那面窥探人心的怨憎镜,瞬间炸成漫天碎片!
苍穹之上,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黄金齿轮凭空浮现!金光刺破黑暗,无数不祥的黑气如同活物,在齿轮的沟壑间蜿蜒蠕动。
山脚下的人群炸了锅。
“老天爷!那是什么鬼东西?!”
“金轮子?!天罚!一定是天罚来了!快跑啊!”
“别挤!踩着我脚了!娘——!”
“管它是什么!这玩意儿看着就邪性!跑!往林子里跑!”
混乱中,一个黑衣人死死盯着天空巨轮,对同伴低吼:“快!通知圣子!这村子保不住了!让‘组织’的人立刻行动,疏散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
“是!”同伴身影一闪消失。
黑衣人刚想冲出去帮忙,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掠来!他瞳孔一缩,闪电般缩回树后阴影。只见来人一身玄黑大氅,赤瞳如血,白发胜雪——正是魔尊李空青!
但此刻的李空青,哪还有半分传闻中“温玉脸,冷魔心”的从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狂喜!眼神炽热得能点燃空气!
“命轮!是命轮!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你终于肯现世了!哈哈哈哈——!”他状若疯魔,狂笑着冲向那巨大的金色齿轮!随手布下一道强横护罩,竟毫不犹豫地一头撞了进去!
就在他接触齿轮的刹那——
风,诡异地倒卷!
飘落的树叶,违反常理地打着旋儿向上飞升!
时间的河流……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拨动了指针!
李空青猛地睁开眼。
雕梁画栋,肃杀的黑为主调。殿中央,一个巨大的、流淌着黑红色泽的圆形魔仪器,是这冰冷殿堂唯一的光源。
魔思殿。百年前的魔思殿。
他抬起双手,皮肤光洁,不见半点伤痕。抓过一缕鬓发——是如墨的漆黑!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这一年,他还不是威震八方的魔尊,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魔族少主!
“玉儿!我的玉儿!”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像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冲向殿门!
砰!
“哎哟喂!少主!您这风风火火的,赶着去投胎啊?”一个带着浓浓奶音的少年捂着脑门儿,龇牙咧嘴地捡起散落一地的书册。
李空青眼眶瞬间红了:“黝黑!”
少年揉着额头,一脸“少主你病得不轻”的表情:“对啊,是我啊。少主您怎么了?从……那地方回来,脑子就有点……嗯,不太灵光的样子?别是魔气流失太多,把这儿烧坏了吧?不行不行,我得赶紧禀告魔尊大人……”
“别去!”李空青一把抓住他瘦小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黝黑呲牙。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磐石般的坚定:“带上佩剑,跟我走!”
黝黑人如其名,一脸懵:“啥佩剑?”内心疯狂吐槽:少主怕不是真被魔尊揍傻了?尽说些听不懂的胡话!
李空青猛地一拍脑门!该死!那把玉儿送他的定情佩剑,这会儿他连魔世大门都没摸过,玉儿的面更是没见着,哪来的佩剑!
“咳!”他强行挽尊,“那个……去把玄觞给我叫来!”
这个命令正常多了!黝黑脆生生应道:“好嘞!”颠颠儿跑开了。
不多时,一个年轻版、脸上还带着点青涩莽撞的玄觞气喘吁吁跑来:“大哥!您找我?啥吩咐?”
李空青正抖开一件骚包的蓝色披风往身上系:“收拾一下,跟我去万妖国。”
玄觞下巴差点掉地上:“万妖国?!大哥!咱俩试炼境还没过呢!按规矩,不能随便出魔世啊!”
李空青系披风的动作一顿,眼神睥睨:“我昨天刚过。”瞥见玄觞那“您看我像能过的样子吗”的表情,果断改口:“至于你……我有办法让你‘过’。但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天大的要紧事!”
玄觞对自家大哥的崇拜是盲目的,想也不想:“哦!好!” 又瞅瞅大哥这孔雀开屏般的打扮,忍不住好奇:“大哥,到底啥要紧事啊?相亲?”
李空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浑身散发着“老子今天要去娶媳妇儿”的喜气:“我们去接你大嫂!”
玄觞:“哦哦哦!接大嫂!” 挠挠头,后知后觉:“等等……大哥,我……我就您一个大哥啊?哪来的大嫂?您给谁接大嫂?”
李空青:“……” 手有点痒。
万妖国地界,一株遮天蔽日的巨型桃树拦住去路,落英缤纷。
“呔!站住!何方神圣?报上名来!闯我万妖国意欲何为?”一个粉衣少女叉着腰,杏眼圆瞪,从花雨中跳了出来。
玄觞一个箭步上前,老实得像块门板:“我们是深渊魔族的!来接我大嫂!”
林花落眨巴眨巴眼,头回遇到这么实诚的回答。再看看玄觞那高大威猛却透着股憨气的脸,戒心顿时去了一半。她歪着头:“大嫂?谁的大嫂?”
玄觞挺起胸膛,逻辑满分:“就是我大哥的嫂子,叫大嫂!” 话音刚落——
“咚!”
一个爆栗精准地敲在他脑壳上!
“哎哟!大哥你打我作甚!”玄觞委屈抱头。
李空青默默收回手,只想用披风把自己裹起来原地消失。这傻弟弟还能不能要了?!
林花落的目光转向李空青。嚯!好一个俊俏郎君!气质温润,宛如美玉雕琢。可惜……眼神不太好?怎么找了个这么憨的弟弟?她试探着问:“你是他大哥?那他说的大嫂……是你的……?”
李空青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是!正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林花落柳眉一挑:“笑话!我们万妖国可没许配出去的姑娘!再说了,我们妖族讲究看对眼了就交换信物定情,什么过门不过门的!你媳妇儿不是妖?那你跑我们这儿来干嘛?”
李空青强作镇定,拱手行礼:“姑娘误会。在下妻子虽非妖族,但与贵国女王相交莫逆。她才华横溢,喜着红衣,常佩玉剑,英姿飒爽更胜须眉。不恋仙家琼楼,独爱贵国木屋藤房,与自然相伴。”
这番描述指向性极强。林花落眼珠滴溜溜一转,拖长了调子:“哦~~~~你说的是——乘月寄梦,玉、苁、蓉?”
李空青眼睛瞬间亮了:“正是——!”
这时,一个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喊我作甚?”
桃瓣纷飞如雨,一道红色身影踏着落英款款而出。红衣似火,衬得肌肤胜雪。玉剑悬于纤腰,墨发以红绸束起,两鬓琉璃金攒珠轻晃,肩头翡翠羽饰流光。眉目清朗,英气逼人,雌雄莫辨的风姿,惊艳了时光。
李空青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眼前之人与千百个午夜梦回的身影重叠,虚幻与真实的界限瞬间模糊。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冲上喉头,声音竟带上了哽咽:“玉……玉儿……”
玉苁蓉原本见来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还存了几分好感。结果这声九曲十八弯、饱含深情的“玉儿”一出口……她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冷得像冰:“你谁?”
玄觞悄悄戳了戳自家大哥,压低嗓门:“大哥……嫂子咋像不认识你?”
玉苁蓉的脸“唰”地又冷了三度:“谁是你嫂子?!”
林花落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蓉姐你来得正好!这人说他是你……”
“在下李空青!”李空青反应神速,声音陡然拔高,盖过林花落,姿态端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久闻玉女侠侠名远播,剑术通神,乃仙门百年不遇之奇才!今日得见仙颜,实乃三生有幸!特来拜会!”
林花落:“……”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李空青无视她的鄙视,火速转移目标:“玄觞!把给女王陛下的‘紫鳞伞’呈上来!劳烦这位林守者带吾弟前去觐见!”
玄觞一拍脑袋:“啊!对对对!” 忙不迭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流光溢彩、伞面布满紫色鳞片的华美小伞。
林花落眼睛“噌”地亮了,一把抢过:“哇!紫鳞伞!真是紫鳞伞!女王陛下念叨好久了!太好了!”她兴奋地看向玉苁蓉。
玉苁蓉点点头:“去吧,这里我看着。”
“谢蓉姐!”林花落喜滋滋地一礼,转头招呼玄觞,“傻大个!跟我来!” 蹦蹦跳跳地领着还在状况外的玄觞走了。
桃树下,只剩两人。
玉苁蓉双臂环胸,下巴微扬,眼神锐利如刀,直射李空青:“人走了,戏也演完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闯我万妖国,意欲何为?” 玉剑在她指间微微嗡鸣,透着警告。
李空青贪婪地看着眼前鲜活的人儿,这一幕熟悉得让他心尖发颤,眼眶发热。他强压住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叫李空青。家在魔世,虽地处偏僻,但风物人情,自有其瑰丽。家中有一老父,一幼弟。魔世有片罗刹海,日出之时,金波万顷,如熔金泻地;日落时分,赤霞漫天,似血染苍穹……是世间难寻的奇景。”
玉苁蓉本是打定主意,对方说两句场面话就动手赶人。可听着听着,竟被那低沉温柔的嗓音和描述的奇异景象勾住了心神。“罗刹海……名字凶煞,倒有如此景致?”她下意识地呢喃。
“是。魔世还有许多奇诡壮丽之地,皆为人间难觅。”李空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
玉苁蓉猛地回神,暗恼自己竟被带偏了节奏,俏脸一沉:“少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空青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虔诚,一字一句,重若千钧,清晰地砸在桃林之间:
“玉苁蓉。”
“我心悦你。”
“想娶你为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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