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松开手,棋盘被撞翻,棋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想起来了?"白观砚轻声问。
孤槐却转身就走,黑袍翻飞如鸦翼。
走出十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甩来一句:"晚膳前滚回来,本君想吃鱼。"
子夜的烬余殿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响。
孤槐披衣坐在案前,盯着手中褪色的同心结出神。
白观砚午后便去了人界,至今未归。
红绳已经泛白,但编织的纹路依然清晰。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白观砚惯常的轻盈步伐,而是踉跄的、拖沓的动静。
孤槐瞬间闪到门边,枯妄鞭蓄势待发。
门开处,白观砚半边身子都是血。
他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藤篮,里面几条银鳞鱼还在扑腾。
"魔渊的鱼...果然难抓..."他晃了晃,向前栽去。
孤槐一把接住他,掌心触及的后背一片湿热。
白观砚的白衣被某种利爪撕开三道口子,伤口泛着不祥的紫黑色。
"你疯了?"孤槐声音发紧,"魔渊的鱼也敢捉?"
白观砚虚弱地笑笑,沾血的手指点了点孤槐紧皱的眉头:"说过...这里...能夹死毒蛾..."
血腥气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梅香,竟有种诡异的安宁感。
孤槐将人打横抱起,枯妄鞭暴躁地扫开沿途所有障碍。
他踢开听雨轩的门时,发现床榻早已铺好,药炉上的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这该死的仙君出门前就料到自己会受伤。
"蓝珠!"他怒吼,"把本君珍藏的魔灵芝取来!"
白观砚却拉住他的衣袖:"用...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个玉盒,里面是几片晶莹的莲花瓣,"月光莲...解毒..."
孤槐碾碎花瓣敷在伤口上。
当最后一片花瓣用完时,他发现白观砚正凝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为什么?"孤槐声音沙哑,"几条破鱼值得你..."
白观砚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你昨晚...说梦话了..."他气息微弱,"说要吃...魔渊银鱼..."
孤槐僵住了。
他确实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母亲在世时,每逢生辰都会亲手做魔渊鱼羹。
白观砚的手滑落下来,被他一把抓住。
那掌心满是细碎的伤痕,还有几道未愈的旧伤——是长期握剑的茧,也是采摘月光莲时被割破的痕迹。
窗外,血月悄悄躲进云层。魔界的夜还很长。
*
魔界的血月刚刚隐去,白观砚的伤势已经好了七八分。
这日清晨,孤槐推开听雨轩的门,发现床榻整洁,案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字迹清隽飘逸:
"申时三刻,东角小门。
带你看场好戏。"
字条旁边还画了条歪歪扭扭的小鱼,鱼眼处特意点了朱砂,活像在挤眉弄眼。
孤槐冷哼一声,指尖燃起一缕黑焰,字条瞬间化作灰烬。
但申时刚到,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魔界最偏僻的东角门。
他换了一身墨蓝长衫,腰间系着暗纹银带,红瞳也被幻术遮掩成漆黑,整个人看起来倒像个冷峻的世家公子。
白观砚早已等在界门边,一袭素白交领长袍,袖口绣着淡青竹纹,腰间悬着个青布包袱,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两个面具——
一个狐狸,一个兔子。
"君上是要狐狸的,还是兔子的?"他笑吟吟地问。
"幼稚。"孤槐冷嗤一声,拂袖便走,却在跨过界门时,顺手捞走了那个狐狸面具。
白观砚低笑,将兔子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眸子,眼尾微微上挑,像是藏了无数秘密。
人间的风与魔界截然不同。
孤槐刚踏出界门,便被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撞了个满怀——糖炒栗子的甜香、槐花蒸饼的热气、街边小摊的吆喝声,还有孩童嬉笑着追逐打闹。
他微微皱眉,不习惯如此嘈杂的环境。
白观砚却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眉眼间尽是轻松。
他凑近孤槐耳边,呼吸温热:"今日是七夕,凡人乞巧的日子。"
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唱的正是《鹊桥会》。
孤槐不置可否,目光却被街边的糖画摊子吸引。
老匠人手执铜勺,糖稀流淌间,竟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白观砚拉着他走过去:"君上要不要试试?"
孤槐冷眼瞥他:"本君不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白观砚笑而不语,对老匠人道:"照他的模样画。"
糖稀流淌,很快勾勒出一个冷峻公子的轮廓——眉如刀裁,眸若寒星,连那股子傲气都分毫不差。
白观砚盯着糖画看了半晌,突然伸手——
糖人的温度透过竹签传来。
"我的呢?"孤槐听见自己问。
是一只收翅栖息的仙鹤,细长的颈项优雅地弯曲着,栩栩如生。
"像你。"孤槐评价,"装模作样。"
白观砚低笑:"那魔君可要好好尝尝,看看甜不甜。"
孤槐冷着脸咬了一口,糖画甜腻,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
白观砚看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沾到糖了。"
孤槐浑身一僵,猛地后退半步,耳根却悄悄红了。
"……放肆!"
……
两人沿着长街漫步,沿途经过一家胭脂铺,老板娘热情招呼:"公子,给心上人买盒口脂吧!新到的石榴红最衬肤色!"
孤槐脸色一黑,正要冷声拒绝,却见白观砚真的驻足挑选起来。
他指尖点着一个青瓷小盒,笑道:"这个颜色,像不像魔界的月光莲?"
老板娘捂嘴笑:"公子好眼光!这叫'夜昙白',抹上唇就像月光照着似的。"
白观砚付了钱,将小盒贴身收进前襟,转头对孤槐眨了眨眼:"君上若是喜欢,回去可以试试。"
孤槐:"……"
他冷着脸转身就走,白观砚却慢悠悠地跟上来,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角:"魔君别走那么快,待会儿还有河灯呢。"
护城河边挤满了放灯的男女,水面浮着千百盏明灭的灯火,映得河面如星河倾泻。
白观砚买了一盏并蒂莲灯,花瓣中央能放两张许愿笺。
"俗不可耐。"孤槐评价,却还是接过他递来的笔。
两人的字迹在朱红笺纸上形成鲜明对比。
孤槐的字如刀劈斧凿,写着:"为父报仇。"
白观砚的字清隽如竹,题着:"常伴君侧。"
灯入水时,孤槐突然问:"你写的什么?"
白观砚笑眼弯弯:"说出来就不灵了。"
河面倒映着万家灯火,他们的莲灯渐渐漂远。
有卖花女提着篮子经过,白观砚买了一枝半开的红芍药,别在孤槐襟前。
"人间习俗。"他解释道,"七夕要赠花。"
孤槐盯着他空荡荡的衣襟:"你的呢?"
白观砚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另一枝——却是朵白玉雕的槐花,用银丝缠在衣带上,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永不凋零。"他轻声道。
远处突然传来欢呼声,夜空炸开璀璨的烟花,金色光雨倾泻而下,映得白观砚的侧脸明明灭灭。
在又一簇烟花绽放的巨响中,孤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十九年前,"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锦水城……"
白观砚转头看他,眸中映着璀璨的光:"想起来了?"
"只记得雪很大。"孤槐皱眉。
白观砚大笑,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君上实在健忘。”
孤槐强撑着冷脸:"……莫不是你编的。"
白观砚低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魔君的手,倒是比想象中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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