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殿外，骤雨初歇。
檐角残存的雨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孤槐倚在王座上，指尖轻叩扶手，枯妄鞭懒散地缠在臂间，偶尔微微颤动，似一条蛰伏的蛇。
白观砚坐在窗边煮茶。
茶香氤氲，混着雨后潮湿的草木气息，在殿内缓缓浮动。
忽然，殿门被猛地推开，蓝珠疾步踏入，衣袍上的水珠溅落在地。
"君上！"她单膝跪地，声音紧绷，"仙门修士又打上来了，这次来的是叶淮烟，带着多名精锐，正在界门处叫阵。"
孤槐指尖一顿，红瞳微眯："是她？"
十七年前，仙门地牢中，叶淮烟放他走，如今却又要杀他。
白观砚抬眸，琥珀色的眸子沉静如水："叶师姐向来谨慎，不会无故挑衅。"
"管她为何。"孤槐冷笑一声，起身时枯妄鞭倏地收紧，"本君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白观砚放下茶盏。
"我与你同去。"
孤槐侧目："仙君不怕被人看见，说你勾结魔人？"
白观砚理了理袖口，唇角微扬："我何时在意过这些？"
界门处，黑雾翻涌。
孤槐另一位亲信谪茗手持长戟，站在界碑旁，面无表情地拦着一众仙门修士。
谪茗生得白皙清瘦，面容精致，眼睛低垂带着几分书卷气。
薄唇淡得近乎无色，衬得整个人如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怎么看他似乎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三界人尽皆知，这位守界门的魔将甚至强于蓝珠。
叶淮烟一袭白衣，腰间银铃轻响，面容冷肃："谪茗，我等只为捉拿叛徒白观砚，无意与魔界开战。"
谪茗只是一味沉默。
叶淮烟蹙眉："请让路。"
谪茗："……君上未令，不退。"
俞殊站在叶淮烟身后，眉头紧锁。
他目光扫过界门，忽然看见远处两道身影踏雾而来——一黑一白，正是孤槐与白观砚。
"师叔……"俞殊低喃，神色复杂。
孤槐负手而立，枯妄鞭垂在身侧，红瞳冷冷扫过众人："仙门这是要与本君开战？"
叶淮烟冷笑："魔君何必装糊涂？白观砚身为仙门长老，却与魔族厮混，今日我等特来清理门户！"
白观砚缓步上前，衣袂飘然，神色平静："师姐，我何时成了叛徒？"
叶淮烟目光锐利："你与魔君同进同出，甚至住进烬余殿——仙门颜面何存？"
白观砚轻笑："我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人群中忽有一名修士厉声喝道："白观砚！你身为仙君，却自甘堕落，与魔头为伍！"
另一人附和："定是这魔头用了邪术迷惑玉忧仙君！"
白观砚眸光一冷，周身气息骤变。
"迷惑？"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如冰刃刺骨，"我白观砚行事，何时轮得到你们置喙？"
袖袍一拂，浮生剑铮然出鞘，清冽剑气横扫，震得众人后退数步。
"再有妄言者——"他抬眸，眼底寒意凛然，"我不介意让他永远闭嘴。"
叶淮烟见状，银铃一振，数十道符箓凌空飞出，化作锁链直逼白观砚！
孤槐冷哼一声，枯妄鞭如黑龙出渊，瞬间绞碎符链。
鞭风所过之处，地面裂开数道深痕。
"在本君的地盘动手？"他红瞳森冷，"找死！"
谪茗长戟一横，沉默地挡在界门前，拦住试图偷袭的修士。
俞殊站在原地，手中惊鸿剑微微震颤，却迟迟未出鞘。
白观砚与叶淮烟交手数招，浮生剑与银铃相撞，灵光迸溅。
"师姐，"白观砚低声道，"你这是何意，从前你分明说……"
叶淮烟眸光微闪，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迟迟未归，有人起疑了，仙尊派我捉拿。"
话音未落，她突然撤招后退，冷声喝道："撤！"
仙门众人虽不甘心，却不敢违令，纷纷御剑离去。
俞殊深深看了白观砚一眼，终是转身跟上。
回程路上，孤槐一言不发。
白观砚走在他身侧，指尖轻轻摩挲浮生剑柄，似在思索什么。
踏入烬余殿时，白观砚忽然开口："我要回仙门一趟。"
孤槐脚步一顿，红瞳微侧："怎么，仙君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白观砚摇头："有些事要处理。"
孤槐冷笑："随你。"
他转身走向内殿，枯妄鞭在身后拖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白观砚望着他的背影，指尖微微收紧，终究没再开口。
夜深，烬余殿内烛火摇曳。
孤槐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枚白玉棋子，久久未落。
棋盘对面空无一人，唯有窗外风声呜咽。
白观砚果然是在意自身名誉，不想再与他这魔头为伍了。
戮仙的声音忽然在心底响起："小主，若在意，何不拦他？"
孤槐指尖一紧，棋子"啪"地碎裂。
"谁在意？"他冷嗤，"仙门之人，本就不可信。"
剑灵不再言语，唯有红宝石微微闪烁，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空落。
窗外，一道白影御剑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观砚离去的第一个时辰，孤槐捏碎了案上最后一只茶盏。
南海琉璃的碎片扎进掌心，暗红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玉棋盘上。
孤槐盯着棋盘上那滩渐渐晕开的血迹，忽然想起白观砚总爱执白子。
仙君落子时指尖会无意识摩挲棋面，玉色指甲与黑曜石棋盘相映，像雪落寒潭。
殿外传来迟疑的脚步声，蓝珠在珠帘外停驻。
"君上，东境..."
"本君没空。"
玄铁指套叩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案头那盆月光莲突然枯萎，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发黑。
孤槐皱眉，伸手拨弄死去的花茎。
第二日卯时，谪茗在界门处截住三个偷渡的散修。
魔将依照惯例要将人扔进焚魂渊，却在行刑前收到孤槐传来的密令。
"带过来。"
散修们被铁链拖过九曲回廊时，正遇见魔君在庭院试剑。
戮仙剑出鞘的瞬间，整个烬余殿的温度骤降。
剑锋划过假山，那些嶙峋的怪石表面立刻凝结出细密冰晶。
有个胆大的散修抬头偷看，恰见孤槐反手挽了个剑花——与仙门"流云回首"的招式分毫不差。
"魔君饶命！小的们只是..."
枯妄鞭缠上为首者的脖颈，将求饶声绞碎在喉间。
孤槐漫不经心地擦拭剑身："仙门近日有何动向？"
幸存的两个散修抖如筛糠。其中着褐衣的那个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怀中掏出块留影玉："一日前玉忧仙君在论剑峰与云尊争执，这、这是当时..."
玉简在半空炸成齑粉。孤槐转身时袍角扫过石阶，将那些发光碎屑碾进尘埃。
直到夜幕低垂，蓝珠才在练武场找到浑身浴血的魔君——枯妄鞭抽碎了十八具玄铁傀儡，残肢断臂散落如诡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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