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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来到树荫下,总算脱离炎夏阳光的照射。

调整呼吸,拭去额上汗水。

拜访艾莲的家已成了我每日的例行公事。

心境上宛如偷跑到男孩子家玩似的。真奇怪,对方明明是比我还年幼的女孩。

那个家像是个隐蔽所。无人知晓、偷偷盖起来的屋子。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艾莲。感觉像是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进入梦幻世界的门票,令人兴奋又紧张。

艾莲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

我并不擅长与人交谈。硬要说的话,比较偏好安静倾听别人说话。然而在她面前,话语便会自然而然地泉涌而出。说的全是些琐碎事,例如今天吃的东西、村里发生的事情等等。但是这些内容对她来说似乎颇为新鲜有趣,她总是愉快地听我说话。

她常随着身体的状况不同,时而多话、时而沉默。说话时,她的瞳孔会像猫一样生动地溜转着,非常可爱。

她也非常博学。

她告诉过我能用来治疗擦伤或烧伤的花朵、煎煮饮用可改善喉咙痛的野草等知识。待我向她表示真的有效、确实获得帮助时,她则微微笑着说,只是刚好在书上看到而已。偶尔还会料中天气,令我大感惊讶。

「我累了。稍微睡一下唷。」

那一天日照和煦,引人昏昏欲睡。

艾莲跟我聊了一会儿后如是表示。我点点头,替她拉上被单。她礼貌示意,接着将身体埋进床铺里。

过了一会儿,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将身体靠上椅背,椅子发出叽~的一声。我也跟着她闭上双眼。听见自远处传来的鸟叫声。这是森林里的家。自窗户渗入的空气极为舒适。没有人们的嘈杂声,也不见骚乱不安的动物。

于此等场所生活,病情应能改善许多吧?

至少我这样认为。我张眼望向艾莲。

艾莲的身体状况是否有变好呢?

关于她的病情,我有想过要问,最终仍没有问出口。就算我知道了,也帮不了她。她肯定也想暂时忘却生病的事实,跟我畅谈许多别的话题。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寒冷空气抚上脸颊的感受唤醒了我。

回过神发现腿上盖着毯子。接着看到艾莲的脸近在咫尺,吓了一跳。她的手放在我膝头。

「啊,吵醒你了?」

艾莲对上我的视线后,害羞似地笑。

「怕你会觉得冷。嘿嘿。」

艾莲离开床铺,坐在地上、缩起一边的膝盖,身体靠着我。从裙摆下露出来的脚,细到令我心底一寒。彷佛完全没有长肉似的皮包骨。可能是从床上移动到这儿的动作让绷带微微松开,能瞥见红黑色的皮肤。不确定是不是眼睛产生的错觉,有好几个地方看起来像有骨头突出。周遭地面上,沿着她的前进路线,沾染了许多红渍,极有临场感。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她的脚。

「艾莲!你的脚……」

「没事的。这点小事,无所谓。」

说完,摆上笑容。然而那张笑脸微显得僵硬,手也握得紧紧的。

一走动就会痛。我回想起她曾如是说过。

这种状态的脚不可能撑得住步伐。也不可能无所谓。艾莲额头浮出的汗珠亦可佐证。即便如此,仍然下床来盖毯子?特地、为了我?只为了不让我着凉?

我非常心疼,涌起想要拥抱如此体贴的她的冲动。然而心里的一部分,却想着推开眼前这个罹患吓人病情的身躯。

「我稍微着凉也没事的。不可以勉强自己的身体唷。艾莲。」

「……嗯。」

最终我也仅止于帮忙艾莲回到床上而已。

我无法直视她溃红的双脚。嗅着那股类似消毒液的味道混杂血的气味,甚至令我几乎要反胃。

我让艾莲躺平,盖上被单。

她躺上床后,对我投予微笑代替道谢。我以无力笑容回敬。余光不住捕捉到沾在被单上的红黑色污点,内心骚动、难以平静。

视线不禁游移徘徊,最后望向窗外。

太阳已离开最高点,光线横向投入屋内。看来我着实睡了一段时间。微凉的空气令身体一颤。

「趁着天黑前回去比较好唷。」

艾莲说。

「嗯。」

我点头。

停顿几秒后,自椅子上站起身。

走到门口,欲离开房间之前,回头看向艾莲。

「再见。」

说着,向她挥手示意。

艾莲恰好背对着窗外射入的阳光,她的脸孔因逆光而模糊。

看起来宛如没有脸似地,我不禁略为动摇。为什么会因此而大失方寸呢。

我对她摆摆手,离开房间。

一如往常地经过走廊,步下楼梯。木头地板发出的挤压声显得特别响亮。

单手乘到额前,继续前行。

艾莲双脚溃疡的画面紧附于脑海中,不肯离去。

她身上有病。至今仅见到她佯装安好的一面,完全忘了这个事实。

经过无人烟的厨房时,唐突地感到不安。

住在这个家里、负责照顾她的人,为什么不肯跟我打照面呢?毕竟连红茶都会准备我的份,表示他们允许我来访。是因为不想碰触艾莲吗?所以连同会碰触她的人也不想见?

突然忆起似地,我将手拉离额头,凝视着掌心。看了几秒钟后,为了甩开无聊的假想,晃晃脑袋。

不是会传染的病。艾莲不都这么说了吗?

有人负责在她身边随侍照护。也有人天天触摸她、替她更换绷带或是喂药。

肯定没问题的。

虽然可能只是刚才被艾莲身上的味道给吓到而已,我仍痛恨产生此等念头的自己。

叽——

门板滑动的声音霎时响起,我惊讶地回头。只见黑猫从开启的门后现身。

「什么呀,原来是小猫咪呀。」

我刻意用嘴巴道出反应。好藉此假装什么事都没有。黑猫看着我。平时总会以低鸣声向我打招呼,偏偏在今天不发一声。

黑猫直直地盯着我。我不禁将那双金色瞳孔与艾莲的重叠在一起,莫名地感到心虚。一心想着尽快离开这栋屋子,我朝着大门奔跑而去。

以接近飞扑的气势跨出大门、来到户外。

外头天色微暗,加深了庭院里玫瑰的色调。

穿过玫瑰庭园的途中,回顾艾莲的家。

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早已熟悉的地方。眼下却不知为何,从灰色的墙壁感受到威胁,彷佛随时都会将我压扁。会不会只是因为天色变暗的关系呢?

沙哇沙哇,风扫过枝叶的声响传出,徒使我内心翻搅。我甩甩头,试图抑制心底不断增生的忧虑,举步起跑。赶快回家。我如是想着,全力跑过玫瑰庭园、穿越森林小径。

回到期盼已久的家,发现父亲已先行归宅。原本想叨念我晚归的父亲,在看到我的脸之后,放松了原本摆好的严肃表情。

「维欧拉,你怎么了?」

我气喘嘘嘘地仰望父亲。

据说当时的我,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

解除魔女之家的魔法

以真实样貌面对

温柔体贴的你肯定

会愿意同情我吧~

4

隔天。

我无法要自己如常前往艾莲家。

环抱双膝,窝在自己房里的床上。

我恐惧的是什么呢?森林深处的房子?彷佛有人埋伏在侧的气氛?仅为了她绽放的玫瑰花?她丑陋溃烂的双脚?

这天的天空彷佛被我心底阴霾给感染似地布满灰云。像是终于肯给我一个不去森林的理由,斗大的雨滴落下。

我愣愣地望着雨势成形,一会儿后,才放下心来,以复杂的心境拉上窗帘。

窝回床铺里,闭上眼。

我不清楚,那是一场梦,抑或只是我的想像。

脑中浮现艾莲一直躺卧在床的光景。

若我就此不再拜访她的家,她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艾莲独自一人待在她的房里,期待我现身。昨天下雨,所以没办法出门;今天放睛了,应该就会来看我了吧?一边如是思索,等侯着我。然而不论等上几天,都见不到我。艾莲可能会开始担心,我是否遭逢意外。然而再过几天、一个星期、一个月。怎么等都等不到我出现。期间,艾莲终将察觉自己被我抛弃的事实。原来是这样啊。艾莲会无奈地笑。然后不发一语地,默默流泪。

我不禁弹起身。

接着因我所理会到的事实而全身发抖。

并非来自恐惧。而是察觉自己差点就要亲手伤害艾莲的事实,甚感愕然。

我离开床铺。

飞奔过大门,离开家。

雨势虽小却未见停歇。但我仍踩着濡湿的土地,全力奔驰。

「维欧拉!?」

正在家里保养猎枪的父亲,讶异地出声唤叫。但我没有回头。

身体被雨淋湿仍继续抬腿奔走。一边冲刺的同时,回想起与艾莲初次见面时,她所说的话。

你不怕我吗?艾莲这么问我。

这话肯定源自她目睹别人恐惧自己的经历。她至今承受过许多人的忌讳。被许多人疏远。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失望。我对这样的她,宣告我不害怕。我之于她,不正是唯一的支持吗?

——我真是太蠢了。

事到如今才在害怕艾莲的病情。

抱着满心的羞愧之情与想向艾莲道歉的意念,紧咬着下唇。

已记不清我这天是如何到达艾莲家。

跑着跑着便遇上红花与蓝花的小花田。待我到达玫瑰庭园时,雨已经停了。湿润的花瓣沐浴在雨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昨天在这个庭院感受到的忧郁情绪像作梦般地不真实。

推开玄关大门,闷在室内的温暖空气流泄出来。嗅着屋里的味道,我的紧张威逐渐解除。

爬上阶梯,打开房间的门。

艾莲诧异地抬起头。

「维欧拉?」

与她对上脸的瞬间,感觉心中那层浓雾霎时散去。沉重的思绪业已重新复活,我一如往常地坐到椅子上。

艾莲望着我湿溽的发丝与衣物,担忧似地说。

「你怎么来了。下雨天的。」

「嗯……就是……」

我犹豫着该不该老实道出眼下的心境。总觉得道歉、或是为自己感到羞耻,都不是重点。我直直望向艾莲,选择了可能有点没头没脑,但好歹代表我真实的心情话语。

「因为想跟艾莲见面嘛。」

艾莲惊讶得杏眼圆睁。随后很快地绽放盛大的笑容。

呀啊~看看这笑脸。

我是她的朋友。

她只有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陪着她。

当下,我暗自起誓。

黑猫一如往常地坐在窗缘,眺望着屋子外墙。

墙壁外侧结了一张大蜘蛛网。一只蝴蝶被网线勾住。

一只拥有金黄色翅膀的美丽蝴蝶。

5

那之后,一整个夏天。

天气晴朗的日子,我一定会前往艾莲家。下雨时则在家里窗边,眺望着森林所在方位。

不论我多么频繁地到访,仍然未能见着负责照顾艾莲的人。难以置信竟连偶遇的状况都没发生。是一看到我出现,就躲起来了吗?艾莲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她的医生,因此并未多所介怀的样子。

就我所知,她的双亲也依旧没有露面。要是他们愿意前来采视,艾莲肯定会很开心的。

我若不在,就真的只剩艾莲一个人了。

随着时光流逝,我对她的情感越来越浓厚。

比起初相遇时,艾莲的身体状况未见改善,反而更加恶化。最近几乎连撑起身子都很困难,常常只能躺着。那般美丽、瞳孔又大又圆的双眼,亦时常无力低垂。而且好像连视力也退化了。

若是不能继续读书,不,最糟的情况,若是连光线都无法察知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在我跟她一起玩之前还不是这样的。难道是我来打扰她所促成的吗?

我的存在逼得她得长时间谈话、让她勉强自己,才导致病情恶化吗?

「绝对不是那样的唷。」

艾莲说。

「所以千万别说你不来了。」

她带些哭调地补充。

我不禁睁大了双眼。随后,为了安抚她,轻柔地回答。

「不会的。」

听闻我的回应,艾莲霎时感到安心的样子并露出微笑。

那张笑脸令我揪心。

她有资格哭喊,更有资格哀号。

而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孩,永远对我展开笑颜。同时忍耐着病痛。

她的眼角渗出不知是脓抑或血的液体,我拿出身上的手帕替她擦拭,觉得很想哭。

还想让艾莲失去什么呢?连光明也不愿留给她吗?

我打从心底憎恨她身上的病魔。同时明白这是自己无力解决之事——或说无法战胜的对手,进而感到无力。这股失落感召唤无言的悲伤。胸口深处涌出悲愤之情,冲上喉头,化为言语,被推到体外。

「真希望我能代你受苦。」

宛如自言自语般地,我嗫嚅道。

从口中溜出的语句,划过空气,重新流入耳里。

——就是说啊。若我能代替她就好了。

艾莲可以变成我,到外面去尽情玩耍。沐浴在阳光里,于百花簇拥下,自由奔跑。期间我只要躺在床上,微笑着,睡一觉即可。

就在此时,听闻衣服磨擦的声响,我抬起头。发现艾莲正将手伸向这头。

我握住她的手。好冰。我惊讶于她体温之低,改用双手轻柔地包覆住她的。

她望着我,仅用眼神笑着。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觉得非常不对劲。

因为她一个字都没说。就只是这般凝望着我。完全不像是单纯被年幼的女孩凝视的感受。

「……艾莲?」

怎么了?我将这句话隐于声调之间。内心担忧,难不成她眯眼并非在微笑,而是即将失去意识前的徵兆吗?

我想我的脸上肯定写满了忧虑。

接着,艾莲摆出我熟悉的表情笑了。

「谢谢你。」

如是说。

目睹她的笑容才让我放下心来。她以细微的音量补充道,,

「维欧拉真是体贴。」

我睁大眼,心里思索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随后才回想起自己刚说过的话。

——真希望我能代你受苦。

虽然是不经意流泄而出,却是衷心的话语。我笑着,进一步握紧她的手。

霎时,她的眼眶湿润起来。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握得过度使劲,赶紧放松手指力道。然而她的表情未有变化,我才明白她是感慨于别的事情。

她的视线遥望着远方,呓语似地说。

「竟然有人愿意当我这种人的朋友,好像在作梦。」

语毕,缓缓眨动眼皮。大滴泪珠随之从她眼里落下,渗进绕在脸上的绷带而消失。

这一幕令我胸口一紧。我执起她的手,引她看向我这边。

「别说『我这种人』。艾莲是生病没错,但也只有这样呀。除此之外,跟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不一样。」

「……维欧拉。」

我皱紧眉头,一股脑儿地说。

「所以别那样说自己。艾莲愿意跟我作朋友,我也很开心唷。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总有一天可以走路,还可以到外面玩。」

艾莲仔细地聆听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之后微微摇头。以极小的幅度。

「没办法了。」

「怎么会?」

「因为我快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感觉有股寒意从腹部往上窜。

死?艾莲会死?死。死掉,就是消失的意思吗?不对,是不能动的意思。

握住她手的指尖不住颤抖。

脉搏加速。喉头干燥,挤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知道……」

与我的反应成对比,她颇为冷静。

「医生告诉我的。说我快死了。用我听得懂的方式。而且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当时我想,他怎么会那么开心。不过其实我很明白……要是我死了,医生就不必再照顾我了。不用一脸厌恶地帮我换绷带,也不用再烦恼我的……一些琐碎事。」

她的话里不带任何情感。

我来回晃动着脑袋,以无法置信的情绪凝望着艾莲。为朝着生病孩童道出此等无心之言的医生感到愤慨,更对接纳此等话语、一脸放弃的她感到不舍。

她接着说。

「……爸爸跟妈妈也觉得我不在比较好。所以我死了,他们会比较高兴。」

「你在胡说什么。」

我发出几近哀号的声调。她吓了一跳,看向我。她的表情令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低头。接着重新振奋心绪而抬头,抿紧唇瓣。

「没那种事。怎么可能知道你死了会高兴……不可能的。虽然我、不太认识艾莲的爸爸跟妈妈……但是自己的孩子死掉,没有人会感到开心的。……他们肯定不希望你死掉、希望你继续活下去……所以才让你待在这里养病不是吗?为了让你恢复精神,才准备了这个家呀。」

我希冀着能藉此让她的表情有所改变,紧接着望向她作确认。然而只见她微微勾起嘴角。啊啊。该怎么形容。那张宛如放弃一切的脸。她的眼睛看着我,视线却像是着眼于遥远的地方。

「可是爸爸跟妈妈都没来看我呀?因为我生病,所以没来。不想看到我。想要抛弃我……他们不是为了我好,才让我住到这个家。他们打算把我……」

或许越说越是感痛苦吧,她像在压抑什么似地,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完。

「藏在这里。」

低沉的声调。

藏起来。

总觉得这个说法隐含好几个意思。

「毕竟……嗯。住在村庄里的大人们也都知道我唷。但是却假装不知道,把我藏在森林里。」

大家都知道艾莲?

意料外的话题激起我心中的浪涛。

「……维欧拉之前也从未听说过我的事,对吧?」

确实如此。

我的嘴像遭受重击似地,无法顺利张开。

从没听说过森林里有这么一栋房子。

等等。脑里回荡起父亲的声音。不准接近森林深处。他时常如此告诫我。那也是为了隐瞒这孩子的事吗?

唰——地,耳鸣了起来。

——麻烦碍事的病童。就算是这样,也无法任其自生自灭。只好将她隔离于森林深处,以避人耳目。村里的大人们则收钱串供。很容易便能描绘出这么一段大人只求自己方便而演变出的故事。

那么,我的父亲也是收下钱的人之一吗?

感觉嫌恶的情绪逐渐浸透整个胸口。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心境,她窥探我的表情,仰视着我说道。

「……维欧拉的爸爸并没有错唷。谁叫我生了这种病。大家都觉得很可怕。觉得可能会传染……若是我遇到这种样子的小孩,我也不想跟他一起玩。不想留他在身边……也会想要把他藏起来的。」

「别说这种话。」

我恳求似地说,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并非觉得她可怜才阻止她继续谈论。

是我不想知道得更详细。不想得知父亲是否跟村里的大人们一起隐瞒艾莲的事。然而我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

相反地,艾莲却极为沉着。

她的思考之深切,超乎我的预想。或许是长期一个人生活的关系,即便年纪尚轻,仍会不经意地理解许多事情吧。她用她自己的方式接纳这里的生活。

我试图将与父亲有关的事赶到内心的角落里。

现在得好好替她着想才行。我劝诫自己。

「就算是这样……就算大家不承认艾莲的存在、觉得艾莲死了也无所谓……我还是会难过呀。如果艾莲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这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从我内心深处涌出的真实情感。

「嗯……」

她垂下视线,微微点头。

或许是她理会了我的心意,感觉得到缠在她身上的黑雾,正迅速地散去。

「我呀……」

艾莲低语。没有一丝晦暗,是平时的可爱语调。

「就算不能离开这里。就算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陪我玩……病治不好也没关系……」

艾莲看向我。

眼神一如往常的率直。

「只要有维欧拉在就够了。」

「艾莲……」

那句话令我觉得自己得到救赎。感觉得出自己眼角闪现泪光。

突如其来地,艾莲蹙起眉、皱着脸。还想着她怎么了,只见她撑起上半身。

接着朝着我扑倒,无力地拥住我。由于她真的没有一点力道,我使劲撑住她的身体。

她柔顺的发丝就在眼前,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指尖冷冰冰的,胸口却很温暖。

彷佛孩子拥抱母亲一般,艾莲将脸埋在我的颈根处。接着全身略微颤栗着,轻声说道。

「最喜欢维欧拉了。」

这句话不是从耳朵,而是透过骨头的震动传来,深深浸梁至我体内深处。我眼眶发热,拥住她的肩膀代替回应。

真是个坦率的孩子。

我也喜欢艾莲。

但是为什么无法化为言语呢?是觉得害羞吗?还是说,我还介怀着父亲的叮咛?

总之我说不出口。但是不影响我喜欢艾莲的事实。我继续温柔地拥抱艾莲,以诉说我的喜爱之情。药的味道,以及血或脓的味道有些刺鼻,但我不觉得害怕。因为这些全都代表了艾莲。

她独自接纳自己寿命所剩无几的事实。那我更应该接纳她的全部。

我认为她正无声地哭泣。

她总是如此。

她一直拼命地在忍耐。绝对不会大哭大闹、替我带来困扰。这个娇小的身体,正默默承受且试图撑过这场悲剧。

——啊啊。神呀。

我紧闭双眼。感觉泪珠随之滑落。

多希望能分摊这孩子遭受的痛苦,一点点也好。

要是我能承担她一半的苦楚,就能两个人一起继续走下去。

当着艾莲的面,丝毫不体贴地宣告她死期的大人们。太狠心了。

艾莲的双亲。说不定早已弃她于不顾。

虽然她佯装无所谓,实际上肯定极为想念她的父母。

为什么不来看她呢?只消给她一个拥抱,就能拯救她的心呀。为什么连这点都不肯为她付出呢?

我漠然地体会到与大人世界之间的隔阂。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否就叫作憎恨。

或许比较接近失望吧。

于是我认为,只有我们俩才是最真诚的。

身体相互扶持、一起颤抖。关爱彼此而一起哭泣。透过椅子与床铺而连系起来的两人空间,是绝不容许侵犯、只属于我跟艾莲的圣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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