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难得不用上课的周末,路换弟早起背完单词准备去洗漱,刚拉开宿舍的房门,就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等她看清了门口的人是谁,又被吓了一跳。
“裴言!你怎么回来了?”
路换弟的声音吵醒了还没起床的莫默,今天是周末,她本来想多睡一会儿,现在被吵醒,也只是把头蒙在被子里,嘟囔了一声:“谁来了?把门关上,太冷……”
路换弟下意识想要叫醒莫默:“是裴……”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裴言眼疾手快的捂住嘴拽了出来。
裴言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慢慢松开手。
路换弟小声问:“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回来了?”
“回来收行李,”裴言往寝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忐忑的问:“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她怎么样?”
裴言直到莫默平时话就不多,甚至性格有点孤僻,所以担心学校里面的传言会影响到她。
路换弟还没来得及回答,寝室的门就猛的被推开,陈晨顶着一头乱成鸟窝的头发出现在门口,看清裴言以后,先是瞪大眼睛,然后果断的把门一关,拽着她上宿舍顶楼的阳台单独说话。
陈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知道回来?!”
裴言和陈晨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所以没什么好脸色,双手插兜,不耐烦的说:“我想回来就回来,跟你没关系。”
“是,和我没关系,也和莫默没关系,”陈晨双手环抱在胸前:“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在国外别回来,也永远别联系莫默。”
提到莫默,裴言的神色出现短暂的纠结,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为了躲避处分才要出国的。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你先告诉我,莫默这几个月的状态还好吧?”
“好个鬼!”陈晨毫不客气的说:“你要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就该留在学校里面,和她站在一起面对困难和非议!”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莫默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议论,甚至在食堂吃饭都被孤立,没人愿意坐在她旁边,大家把她当做瘟神一样躲避!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她过得有多艰难!?”
“你明明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决定一切,为什么当初要主动招惹莫默?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陈晨恨不得冲上去,替莫默揍裴言一顿:“她就是个傻子,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当真!你毫不犹豫的离开她,她嘴上说着没事,但谁都能看出来她因为你失魂落魄!”
陈晨义愤填膺的瞪着裴言:“你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只把她当做枯燥生活中的一个小玩意儿,出事了随时就可以抛弃?”
“我当然是真喜欢她!”
裴言的回答斩钉截铁,她焦躁的皱起眉头:“但所有人都反对我们的关系,我们必须分开,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我能怎么办?!”
她们都还只是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学生,裴言第一次痛恨自己现在只有十八岁,而不是二十八岁。
她心里烦躁,从口袋里翻出一个滑轮打火机,在手里一下又一下的凭空划着。
陈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提醒她:“一会儿别在莫默面前抽烟,她讨厌烟味。”
“你放心,我不会和她见面,一会儿去宿舍拿点东西就走。”
陈晨听了这话,瞬间又炸了:“你连个正式的告别也不和她当面说吗!?你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裴言喉咙发紧,憋了半天,才说:“我觉得她现在不一定想见到我,而且几个月时间都过去了,我现在突然出现,对她也是一种打扰……”
一块伤口好不容易度过了最初的阵痛期,终于要结痂愈合了,最好还是不要再去触碰,裴言也不想自己的突然出现打破莫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陈晨气冲冲的瞪着裴言,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恶狠狠的骂一句:“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
裴言低着头:“嗯,我知道。”
混蛋裴言最终还是没有和莫默见一面,匆匆收拾了遗留在宿舍的行李,然后逃走了。
莫默睡醒以后,下意识往裴言的床位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发现了异样,她转头问陈晨和路换弟:“今天早晨是不是有人来了?”
路换弟一说谎就结巴,干脆直接把头埋进书里装哑巴。
陈晨虽然也心虚,但还是硬挤出一个拙劣的谎言:“对,有人来收拾走了行李。”
莫默追问:“是她吗?”
“不是!”陈晨随便扯谎:“是个男的,应该是她爸爸。”
莫默“哦”了一声,然后照常下床洗漱,陈晨还在心虚,想要去试探一下自己的谎言有没有被看穿的时候,莫默已经再次开口了。
“她来过了,是不是?”
陈晨舌头打结:“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莫默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轻声说:“门口有她的香水味,我闻出来了。”
有的时候,即使有意想要将一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但身体长期形成的习惯还是无法改变。
她没有亲眼看见裴言,但是她的身体先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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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结束后,没有给学生们留下多久的喘息时间,随着天气转暖,学校小花园的花花草草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抽出了新芽,厚重的羽绒服也换成了单薄的外套,最重要的是,百日誓师要来了。
红底白字的大横幅高高挂起,饱受摧残的高三学生们站在操场上,听着校长老师唠唠叨叨的讲话。
老师们讲完话,作为学生代表的莫默拿着稿子,站上主席台做宣誓领读。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其实打鸡血的话同学们已经听腻了,誓师大会更多的意义也就是走个形式,所以声音稀稀拉拉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陈晨站在队伍里面,偷偷的拿出手机,对着主席台上的莫默按下快门,然后编辑成彩信,发出去。
裴言收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已经在异国他乡了,她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坐在空荡荡几乎没有家具的公寓里,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最后一百天的复习枯燥至极,海量的卷子和高压的课程在挑战着每个学生的身体和心理。
二模在一个阴雨的四月结束,放榜的时候,莫默的名字依旧高居榜首,她在人群里看了一眼,就马上回去继续写卷子,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精准无误的执行着指令。
班主任让同学们把自己的目标大学写在便利贴,粘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莫默按照自己的分数,写了一所北京985,这所大学的法学专业很好,她想去学法。
陈晨的大学早早就被保送名额定下来了,而路换弟则是填了一个省内的师范大学,和林阳离得很近。
其实按照路换弟的分数,有很多更好的学校可以选择,但是她坚持要选省内的学校,还一定要学师范。
“这样我大学就可以出去当家教挣钱,省内学校还省车票钱,”路换弟和莫默解释:“我家没钱给我出学费,我还打算高考结束的暑假去外面打工。”
路换弟的家庭因素很难解决,但就这样放弃更好的未来也实在太可惜,莫默和陈晨密谋着,用学校的机房电脑上网查了好几天,最后整理出一份招收公费师范生的大学名单,交到路换弟手里。
路换弟不善言辞,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只憋出一句话:“我以后挣钱了一定报答你们……”
公费师范生可以免除大学四年的学费,还有固定金额的生活费,几乎就是国家花钱供你上学,路换弟如果能申请到这个名额,她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这些写着目标大学的便签条刚粘上去没多久,路换弟就被陈金子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里。
陈金子把厚厚的一沓有关公费师范生政策的资料交给路换弟,放在一堆资料最上面的则是一份成年人更改姓名的申请表。
“都说姓名是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所获得的第一份礼物,”陈金子看着路换弟,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新的名字也可以成为你送给自己的成人礼物。”
路换弟拿着那张表格,眼泪措不及防的就落下来,她是个很坚韧的女孩,几乎从没落过泪。
但只有她自己能明白,顶着这样一个名字生活十九年,究竟有多少心酸苦楚。
陈金子笑着安慰她:“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师也改过名字。”
“我十八岁之前叫陈进子,引进的进,儿子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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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模以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几乎是一转眼,天气就热了起来,
进入六月,天气开始变的炎热,蝉鸣声宣告着又一个盛夏的到来。
紧张了一整年的老师们开始劝班里的同学“放轻松,别紧张”,高高摞起来的卷子堆也终于可以被当做没用的废纸卖掉了。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莫默拿着准考证,和千千万万和她一样的高考生们一起,走进了这场无比神圣的考试。
他们为这场考试寒窗苦读十二年,做了无数准备,预演过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但真正的高考只有两天,甚至还没等充分感受就已经结束了。
莫默考完文综,走出考场,蒋医生拿着一束花来接她,开车问她高考后想去哪里玩。
莫默还没有完全从高考结束的冲击里反应过来,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想报个班去考驾照。
后面的事情也按部就班的到来,高考出分,填报志愿,然后就是等待录取通知书。
莫默毫无悬念的拿到了北京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她甚至还带着通知书,提着两瓶啤酒去城郊的墓地看了莫辞。
这是莫默第一次喝酒,她靠着莫辞的墓碑,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妈妈的怀里,她本来想把自己灌醉,这样就可以顺势毫无心理负担的大哭一场,可谁知道两瓶啤酒下肚,脑子还是清楚的很。
莫默不得不认命,在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完美继承了东北人的血统,酒量好。
她把剩下的一口酒倒在莫辞的墓碑前,轻声说:“妈妈,我要去北京上学了,将来没有意外的话,我也想留在北京。”
她还专门凑近了,像说悄悄话一样:“妈,偷偷告诉你,我已经在偷偷兼职家教了,等我攒够了钱,就在北京买房,将来把你也接过去。”
说完这句话,莫默自己都笑了,她现在给初中小孩做家教,一个小时挣一百五十块钱,要是真靠这个攒钱,等到她七老八十了也不一定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子。
所以她才选了法律专业,这已经是文科里面最挣钱的专业之一了。
她真的太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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