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你,生的果然很美。”
妥欢突然听得这一句,笑了笑,放下茶盏,看着对面的女子:“小姐谬赞。”
她摆摆手,笑的讨巧:“不谬赞,不谬赞。你生的很得我心。”
面前的女子生的并不算好看,或是连清秀也算不上的,可那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直直的盯着别人,很让人心里发憷。
妥欢忍住那份不舒服的感觉,对着一旁倒茶的伍叔说道:“你家公子就不解穴道了?”
伍叔瞟了眼被放在床榻上的沈遇,正对上沈遇那带着几分哀求的眼睛,笑了笑:“主人说了,公子年岁渐长,却还是孩子心性,得好好管管。”
妥欢便对着带着绝望和哀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沈遇笑了笑,示意安抚。
随后,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炙热的眼神。
妥欢看向对面正趁着脑袋注视自己的女子,挤出笑意:“没成想,小姐不单单会转换两仪之术,还会满口胡邹,也不知道这一路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传”笑了笑,伸出手,握住妥欢的手,也不管妥欢微蹙的眉头,笑着说道:“可有一句,我绝对不骗你。”
妥欢便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哪一句?”
她注视着妥欢的眼睛,认真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妥欢一愣,似乎不解她为何突然如此诚恳——不过就是那晚杀了几个没什么路数的杀手,她既然女扮男装,如今又看性子跳脱无拘,哪里会记挂这小小的恩情?
难不成,她说的不是这个?
妥欢正要问话,却听得外边有人谈笑之声。
“李传”听到,起身,拉起妥欢的手,笑道:“回来啦!走,我们去迎迎!”
妥欢被她拉起身,往后小跑而去。
却见张夫子的院子里走进了两位长者,他们谈笑着,手里提着炙肉热酒,瞧见迎上去的两人,笑容不减。
小姑娘笑的讨喜,上去扶住白衣长者,瞧见他手中炙热,抢到手中,随后嘟囔道:“爹,待会肉可别吃多了。”
长者咳嗽两声,捏了捏女儿的鼻子:“就晓得你要管我。”
身旁的青衣长者摸了摸胡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迎上来的伍叔,淡笑道:“果然还是得养女儿啊。你瞧我那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若不是让老伍去把人给我劫来,他哪里想得起有我这个父亲?”
说着,瞧见注视自己的妥欢,沈思远指着她,对身旁长者笑道:“我是瞧着她长大的,小时候还真拿她当自家姑娘将养着……”
他顿了顿,随后叹息:“可没成想,竟还是顾不了她。”
妥欢闻言,眉头紧蹙。
白衣长者笑了笑,上前几步,看着妥欢:“你便是妥欢?”
还未待妥欢回应,他年近半百,清瘦如竹,面色温和的如同家中族老:“是绅哥的女儿?”
妥欢一愣——他认识父亲?
他笑了笑,对着妥欢的不回应也不再追问,只是回首抚了抚女儿的头颅,随后招呼着沈思远往后院走去吃酒说话。
妥欢看着和和气气一起同去的几人,他们似乎毫不在意妥欢嫁衣上染得鲜血,也不在意妥欢放在腰间的九星,倒真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重聚。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九星,看向院外站立的数十人。
他们齐刷刷的盯着妥欢,正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正当妥欢盘算时,却听沈思远吩咐伍叔道:“把人都撤了吧。”
伍叔不由看向妥欢,小声说了些什么。
沈思远听了,不由看向妥欢。
妥欢不听,也知晓伍叔说了什么,估摸是她方才杀人的狠厉,让沈思远小心些。
可沈思远听了,略略转头,对上妥欢的眼神,只是淡然笑了笑,随后道:“撤了吧。不会有事的。”
走了两步,沈思远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住步子,对伍叔说道:“对了,还有我那个不孝子,把他绑到后院来跪着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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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海棠树下,妥欢看着坐在石凳上言笑晏晏的几人,再看着被绑住手脚、堵住嘴跪在一旁的沈遇,嗤笑一声。
沈思远放下酒杯,看向缓缓坐在位置上的妥欢,笑道:“在笑什么?”
妥欢瞧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双手攀附在桌上,轻声笑道:“原先,沈伯伯心疼自家小儿子的紧,时常训斥我不许让我带着他出门。如今看来,当年沈伯伯把他从清河带走,真是将一身的病给养好了,如今也舍得如此待他。”
沈思远瞥了眼沈遇,瞧着自家那瞪着眼睛万分委屈的儿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他是来讨债的孽子。”
说到此,沈思远又看向妥欢,笑道:“当年他为同你出去玩耍,扯谎钻狗洞,回来便生了大病,几乎就没了命。后来我要带他去寻医,他怎么也可不肯,抱着柱子硬是不松手——还是他兄长骗他,治好了病回到清河就代我向妥家提亲,我这傻儿子这才点头。”
小姑娘吃着炙肉,脸颊嘴上油光水滑的,手中挥着肘子,笑道:“我就说吧,这一路沈公子待妥姐姐如此好,定然心中有他,父亲还说是我想得太多。”
沈思远无奈苦笑摇头:“后来,妙檀病好,可却和妥家姑娘没缘分,与我好生闹了一番,便离家去,于家中母亲兄长的修书也无回信。若非今日我让他伍叔捆了他,只怕他也不会见我。”
小姑娘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戏谑的瞧着妥欢:“看来,他待你真好啊。”
妥欢敛眸,神色淡然,只是伸手喝下眼前的热酒。
喝了酒,她这才缓缓轻声笑道:“若非如此,仇人之子——我哪里还能留他性命?”
此话说出口,在座四人和跪在地上的沈遇都是一愣。
沈遇看着坐在海棠树下的妥欢,她一袭嫁衣,青丝未簪,不施粉黛的面容神情淡然,嘴角的笑不过冷意,她并不看自己,只是看着父亲——她竟将自己单单看做仇人之子?
沈思远听得这话,颔首淡笑:“看来,你对你父亲的死,是心有芥蒂的。”
妥欢并不回应。
沈思远看着她漆黑的双眼,正色道:“我不知滟三对你说了些什么,可我与你父亲的情谊从未变过。”
妥欢嗤笑反问:“若如此,那为何当年我母亲腹中有我却仍旧被妥亨胁迫,受尽侮辱假借高莞贤之名嫁给他,甚至一生困锁于清河妥家那一间小小的院子时——你,这一位深受皇恩的异姓王侯,如今口口声声说与我父亲情谊未变的好友,无法施以援手?”
她握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语速越来越快:“若如此,当年妥家大郎妥珅远在明关道,被自家兄弟妥亨兵临城下,我父亲愿意以首为祭,换取全城人性命——可你,当时跟在妥亨身边为监军司,本可有能力救下我父亲……即使,即使当时境况救不了他,那他言说保下全城性命,你难道便不能够吗?为何,他自裁为证,却还是全城覆灭?”
看着沉默的回望自己的沈思远,妥欢沉声发问:“沈思远,我问你,当年的你,真的无法保全他们吗?”
只见沈思远收回目光,良久,缓缓饮下已渐冷的酒,说道:“有。当年的我,是可以保全他们的。甚至,在得知滟三腹中有你时,我也可以将她保下,不让亨弟……”
说到此,沈思远张嘴却无言。
一旁听到父亲话语的沈遇也愣住,下意识的看向妥欢。
只见她握着就被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一双漆黑的眼深邃平静——可沈遇是见过她这样的神情的,那是她杀人时的眼睛,深邃沉在眼底的是她狠厉的杀意。
她沉声开口:“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情谊不变!你将和他的情谊葬送在为皇权铺路的谋划里,断折在你阳奉阴违、徒有虚名的满腹计算中!”
沈思远对于她的质问叹了口气:“看来,你几乎都知道了。”
他抬起头,看着满树的海棠花,似乎回想着什么。
终于,他缓缓开口:“当年,我和你父亲,还有——秦王,是真正志同道合的刎颈之交。”
说道这位好友,沈思远的眼不由自主的红了,他沉声道:“昔年天下乱,我被分至二皇子旭王军下,绅哥随秦王。多年的征战啊……可我并不深谙征伐之术,在一场战役中三万兵马俱失毁于我手,我下牢狱被判凌迟之刑,是旭王为我戴罪,百道军棍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至此,我便发誓,此生以命相酬——而旭王,就是如今的冕下。”
妥欢看着他,心道——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促使这位功绩斐然的臣子不惜背叛自己的挚友。
“后来,元祖薨逝,旭王继位,他以厉法治国,平定前朝余孽,三次御驾亲征,合并南蛮,当年旭王和秦王当真算的上灼艾分痛的手足,旭王登上帝位,秦王全力辅佐,我和绅哥都说遇如此君主,何以愁数兆亿百姓,何以叹盛世功德不成?”
沈思远激动的语调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灰暗,沉声说道,“直到旭王殿下继承先考遗志西行征讨屠乞之时,于里汌被俘,史称’里汌之劫’,时人笑称’废帝’……”
“被俘虏的那三年,我无法言说,那是怎样的日子,我们受的怎样的屈辱……当时被俘去屠亓的有一千九百六十二人,可短短三年,归国时只有二十一人。”沈思远眼神麻木的说道,“那时的我,时常梦魇,久久不能回神,也不敢将这段过往言说给别人,我却看着归来的冕下,似乎心中毫无芥蒂,甚至将那二十一位护君三年的有功之臣赏万金归故乡——我心中大赞,可多年以后才知晓,原来那二十一位护卫在深受皇恩回乡途中被西厂暗中杀死,尸骨俱毁。”
妥欢一愣,怔怔的看着他。
“我那时不知,只觉得冕下的执拗不过是病了,我甚至可怜他,也可怜我自己。三年被俘,难道就能磨灭我对大昭的功德?难道,我就该和他们私下议论的一样,张钊辅佐秦王创下盛世,我不该与他争夺?难道,我们这三年,就真的是国之耻辱?难道,我们就该死在异国他乡,如今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便是多余的存在?”沈思远皱着眉,似乎还在不解,“我心中怨愤,满腔的怒火,直到冕下同我说,他要夺回自己的皇权,只能杀死秦王。我……”
他顿了顿,几欲张嘴,终是颤着声音道:“我、我应了。归国的第十个月,在太极宫宴上……”
沈思远说不下去,妥欢接话道:“顺天十三年,平祖回京,怒其秦王摄政之举,诏名宫宴,引秦王入紫禁城,斩于太极宫。史称’夺宫之变’。大臣平民若非议者,一律论于诛族之罪。秦王得此终果,涕泪而下,叹为大昭第一冤罪。”
沈思远苦笑一声:“是啊,范吕的《哭秦王哀辞》。”
此时,一直在一边不发一言的白衣长者喝下酒,轻声叹道:“可是,秦王妃得到线报,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却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决计不肯相信兄长会杀死自己,便迷晕了他,用两仪术人皮面顶替他入了太极殿。”
秦王妃?
那位曾亲率娘子军守城的女中英豪?
此事无人得知,更无书记载,只有传闻,秦王妃和二子在夺宫之变后被平祖软禁于南宫,接连抑郁而终。
妥欢看向他,这位清瘦的长者年近半百,捎带病容,灰白的发冠束,有闲雅清贵之气。
她淡淡的看着他,发言问道:“宜王殿下,原来还记得当年事啊。”
妥欢转向一边的小姑娘:“那陵川郡主呢?你可又知道这些腌臜往事?”
听到这话,白衣长者和他身边的小姑娘都是一愣。
她惊诧后,缓缓放下手中的肘子,拿出帕子擦拭手中的油渍和嘴角,行为不再那般粗野,她眉目淡然,对上妥欢的眼神,笑了。
“我就猜你是个聪慧的。”
被戳破身份宜王弘亚笑了笑,想要说话,却又咳嗽起来。
弘清晏站起身,为父亲顺气。
“是啊。秦王妃……”提及故人,沈思远眼中通红。
妥欢道:“即使秦王已死,可你们还是没有放过他。”
沈思远一顿:“如何能放过?在准备设立那场鸿门宴时,他们、我们,便是不死不休。即使世上皆知秦王已死,可真正的弘献已然出逃,这让冕下如何能放过?”
妥欢继续道:“所以,你们就用了最彻底的法子,让收留弘献的妥珅和大明关,全部缄口莫言。”
沈思远深深叹息:“我曾让伍叔带着我的玉佩夜探进关,劝说妥珅,可妥珅却将玉佩摔碎,言说我已失初心,成了奸佞之臣,与我不复相见。”
妥欢听得他的话,只觉心寒,只觉这股子寒意在这仲夏之夜让她无比寒冷。
时至今日,她不过听得旧事都如此心寒,那父亲呢?那秦王呢?
他们守义、遵本心、做纯臣,却落得怎样的下场?
秦王三年涉政,不动篡位之心,维护国本,在皇兄归国时,明言交回摄政之权。可却被骗鸿门宴,结发妻子为救他孤身入局而身亡,二子在逃亡的路上被抓回软禁在惊恐和抑郁中死去,甚至逃亡后,拖累旧部好友,连累满城百姓。
妥珅本远离朝中阴谋旋涡,却庇护旧主不得不入局,却在死局中被污蔑勾结前朝余孽叛国的污名,自裁谢罪却依旧护不住满城百姓。
多是可笑可悲!
“嚓——”
妥欢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她紧握着,锋利的碎片划破她的手掌。
弘清晏看着她,神色平静的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过往的一切,知道你父亲的冤屈,那你想要什么呢?是洗涮父亲子虚乌有的罪名,还是为秦王正名,亦或是为十八年前无辜而死的明关道百姓伸冤?妥珅的女儿,你觉得你做得到吗?如果不是因为沈公和我父亲心存悔意,难道你就真有安稳坐在这里听着往事的命吗?”
弘亚咳嗽着,呵斥她:“清晏!”
弘清晏并不理会,她生的长眉长眼,睨眼看人,透着一股子寒气:“若是我,我不会留你一命的,也不会留下你母亲的命。在我得知妥珅妻子身怀六甲尚在人间时,就算开罪妥亨,我也定会要了她的命。”
她迎着妥欢冰凉的目光,淡笑了下:“其实,若是我们调换身份,你是我,你又会选什么呢?难道,不会如此选择吗?”
弘清晏又坐了回去,同她对视:“无论那一场博弈,总有输赢,却无对错。你如此聪慧,又何必执着当年已成定局的对错?”
妥欢看着与自己年级相仿的真正的陵川郡主,嗤笑道:“输赢……对错……”
她笑的捂住双眼,笑的双肩耸动:“是啊,何必执着?”
妥欢的脸色惨白,眼尾通红,看着弘亚和沈思远,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笑了起来。
她笑着,眼里的狠厉清晰可见:“你们,今日将我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早已知道的往事?还是让我配合你们那可笑的悔过,假惺惺的附和你们,减轻你们的惭愧内疚?再或是,让我听一听你们苦衷,说些过往已化尘埃,就此罢了?”
她拿起一块碎片,突然间将碎片化作利器直飞向不远处的房梁之上。
“啊——”
只听一声惨叫,有一人自房梁处跌落,那杯盏碎片直插他的脖颈。
她冷笑着:“我不管今夜是不是鸿门宴,也不愿再听这些莫须有的话,我来,是想问清楚我想要知道的事。”
伍叔已握住腰间长剑。
却在下一刻被沈思远阻止:“我知晓,你想要知道的。”
妥欢看向他。
“你母亲,滟三,确实尚在。”
妥欢眼神凛冽:“她在清河?”
沈思远回道:“一月前,她在沈北找到我,知晓我会来清河,并且告诉我一月后,你会来。”
妥欢追问:“你为何来清河?”
弘亚恰时开口:“因为我联系了思远,我要他与我在清河汇合。”
“因何事?”
弘亚假死逃离朝廷纷争,
弘亚和沈思远对视一眼:“有人用我假死之事威胁我。”
“威胁你做什么?”
弘亚皱眉:“三九符。”
妥欢一愣:“三九符在你手中?”
弘亚看着她,摇头:“不在我这儿。”
妥欢追问:“在何处?”
“梁科元。”
——又是梁科元!
妥欢紧蹙眉头,想了想,继续问道:“胁迫你的人,是谁?”
弘亚并不应声,而是弘清晏开了口。
她淡淡笑了:“这一路,你难道不知?”
妥欢一愣,环视他们的神色,终是发问:“湛……良镜?”
弘清晏嗤笑一声:“我道你是个聪慧的,又跟在他身边多年,怎么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前朝大元独孤氏,是为胡族。皇族中人,蓝眸为尊——如此,你再想想,你口中的湛良镜,到底是谁呢?”
大元独孤,蓝眸为尊……
湛良镜杀人亦或情绪激动时会变得湛蓝的眼眸……
十八年前明关之难中,七岁的湛良镜砍下秦王弘献的头颅……
沈思远和妥亨打着前朝余孽的名号前去围剿明关道……
梁科元,那个在李叔全口中曾带着湛良镜逃亡的亡国旧臣……
妥欢似乎恍然大悟,她怔怔说道:“当年明关,确有前朝余孽……”
弘清晏歪头一笑:“你果真是聪慧的。”
她为座上四人倒上热酒,缓缓说道:“当年秦王在锦衣卫手下救下了一对父子。那五岁幼童生的灵巧,深得秦王欢喜,便将他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养在一处。后来,夺宫之变前夕,便是这个养了两年的孩子得到线报,将消息传给了秦王妃。秦王妃迷晕丈夫和二子,让李叔全和幼童的父亲带他们逃往大明关,可在此过程中,西厂锦衣卫追的太紧,那父亲便把秦王二子扔下,带着秦王和儿子到了大明关。”
说到此,弘清晏放下酒壶:“一个是手握三九符的佛图十八骑旧部指挥使,一个是前朝大元独孤氏的血脉,再加上有盛世君主恩泽天下之名的秦王,你觉得,经历过里汌之劫三年才归来的‘废帝’,该怎么做?”
她的声音平静:“若是我,我也不会放过明关道任何一个人的。”
弘清晏看向沉默的妥欢,轻声道:“可是,没人猜到,最后砍下秦王头颅的,会是那个七岁的孩童。”
妥欢沉声问道:“你们明知他是前朝血脉,为何还留他性命?”
沈思远终于开口:“那时的我们,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知那个孩子提着秦王殿下的头颅从火海中走出,他要我们许他一条生路,许给妥珅一条生路,许给大明关所有人的生路。”
妥欢一愣:“你们……”
沈思远苦笑着,似乎为自己的卑劣而愧疚:“我们骗了他。”
妥欢怔怔开口:“你们……杀了他?”
沈思远颔首:“是,我们杀了他,和大明关所有人一起,葬在那里。”
——那湛良镜怎么活下来的?
“我原以为他在那场大火李烧成了灰烬,直到一月前,你的母亲滟三给了我你父亲从前的修书——我才知道,当年那个七岁的孩子并没死。”
沈思远抬眼,看着呆怔的妥欢,轻言道:“你一直跟随的西厂提督湛良镜,就是前朝大元皇族——独孤无垢。”
说着,他身后的伍叔从怀中取出一叠薄薄信件放在书桌上。
沈思远往前推了推,说道:“瞧瞧吧,这也算是你父亲的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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