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午,烈日悬空。
河面波光粼粼,炽热的阳光穿过狭窄的舷窗,洒落杂货间地面上,留下道道灰尘飞舞的光柱。船身随着河水微微晃动,压得老旧的木板发出“吱呀”声。隔间内杂物挤得满满当当,陈旧的麻绳、破损的渔网、甚至还有几袋生满霉斑的稻米,全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苏绾躺卧男人的怀里,手脚被牢牢束缚,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光影在她脸上交错,衬得面容更加憔悴支离。腥风从破裂的门缝涌入,割裂暴露在外的肌肤。她的指尖微颤,几乎握不住拳,但内心深处的倔强却让她强迫自己勇敢起来,直视眼前的恶魔。
两世?!
男人扯动嘴角,漫不经心吐出那两个惊世骇俗的字眼。他逆光屈身坐在堆积的杂物平面,上身身形被拉得修长,月白色长袍垂至脚踝,卍字暗纹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
苏绾像被一双黑手瞬间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一道刺眼的白光在脑海中闪过,瞳孔骤缩成针尖般大小,耳畔似有雷霆轰鸣。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现,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侵占了她的思绪。
她看见古老的京城被血色笼罩,城墙上的旗帜在浓烟中飘扬,焦灼的气味弥漫天际,烈焰将如山的柴垛烧得噼啪作响。脚下的百姓匍匐在地,面色惶恐,喃喃祷告:“诛杀妖女苏绾,上天佑我华夏!”
在那烈焰与鲜血交织的炼狱中,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他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手握松油火把,明黄色的皇袍在火光下飘摇。
面具被缓缓揭下,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颊,清冷且熟悉。芝兰玉树般的温润模样,唇角勾着摄人心魄的笑。
那张绝世容颜,渐渐与眼前的男人交相重叠,彼此吞并,慢慢融合成为一个人——温念。
苏绾骤然回神,冷汗浸透后背。
这个温如初,根本不是现世的温如初,而是、而是……
上一世那个冷酷无情,邪恶至极的温念!
“你、你……”苏绾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浑身因恐惧而颤抖不止。
温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轻轻拂过她的眉心,低沉的嗓音像丝绒般轻柔,内里包裹着锋利的刀刃:“怎么,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夫君呀。你是我温念,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
沉闷的空气瞬间变得令人窒息,苏绾脑中嗡嗡作响,一个声音耳边不断重复:“你是温念的妻。”
短短六个字,如一柄钝刀,狠狠剜进她的心口,将前世的伤疤鲜血淋漓地撕开。她拼了命地摇头,却无法否认这冷酷无情的事实。
苏绾闭了闭眼,仿佛想要驱散记忆,却越发清晰地回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她曾为这位“夫君”付出血泪,甚至赔上性命。
“你不是温如初。”她咬紧牙关,终于逼出一句。
温念嘴角勾起:“不愧是我的绾绾,没有错认了你的夫君。”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缓缓勾起她的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你费尽心机扮成乖乖的苏家二小姐,还真让我好一阵期待。”
温念笑容加深,“我的确小看了你,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机。”
修长的手指滑向她的朱唇,这一次却不再是轻柔的触碰,而是强行探入口中,指尖遽然勾住她的舌头。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口技的?”桃花眼眸露出一丝狠戾。
“春月坊可没有这般能人教导你。还是说,你忘了那位教坊司的管教嬷嬷,她可是我亲自为你精挑细选的师父呢。”
指甲深深嵌入血肉,疼得苏绾眼泪横流,几乎窒息,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你竟敢用我教你的本事来对付我?嗯?”他眼睛睁得大大,露出上眼白,“真是不听话。”
掐了许久,温念乏了,松手将她的身子一丢,像是抛弃什么不重要的物什,“咣”得砸到地上,溅起一地的尘土。
灰尘在狭小的船舱中飞舞,钻进苏绾的鼻翼,引起苏绾一阵剧烈咳嗽。她佝偻着腰肢,身子抖个不停,嘴角一抹血痕,殷红湿润,吸引灰尘纷纷粘附。
温念揣着袖子俯视她,抬脚踢了踢她的肩膀,“我听说,你还会骑马?”
“苏家木讷寡言的二小姐,居然懂得驭马之术,真是京中一大奇闻!”
“别告诉我,你无师自通。当初御马监的太监们,为了教会你骑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光是让你坐稳马鞍,就足足花了一个月。”
说罢,他扬起靴子,狠狠踹了她一脚,力道之大,竟让她尖叫着滑出了一段距离,身体撞上船舱的木墙,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一只灰脚印清晰地烙在粗布衣裳前襟,对于低级奴仆来说,这种待遇倒也寻常可见,毫无违和感。
这一脚也踢出了温念的汗水,他掏出汗巾拭汗,努力平复喘息:“其实,从你逃婚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可惜温如初那个蠢货,他太在意你了,总以为你不会背叛他。”
“他怎会想到,”他将脏污汗巾揉搓一团随手丢进角落的箩筐里。
“你这种人生来就喜欢勾搭男人,骨子里就是个贱种。”
他说她是贱种。
苏绾蜷缩在地,掩住眼中燃起的冷光。指尖不着痕迹地试探着绑住手腕的布条,汗水浸透的布料微微松垮,粗糙的触感在皮肤上摩擦生疼。
“温念,”她低声道,“你想错了。我逃婚,却不是为了逃离你,而是要逃离温如初。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温念嗤笑一声:“他是他,我是我。”
“如今我知道了,”苏绾的泪光在眼底氤氲,努力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既然你们不一样,那我自然对你们的态度也不一样。”
温念缓缓俯下身,手指挑起她的下颌,“还想挑拨离间?我若信你,岂不是让你一再钻空子?绾绾,我对你,可是学聪明了。”
苏绾的脸微微偏过,避开他的触碰,背后的手腕已挣脱一半,“温念,你抓住我的人,却抓不住我的心。何苦强人所难?”
“你是我的妻。”温念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的目光透着执拗,“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就在温念微微失神的一瞬间,她的手腕猛地一抽,彻底挣脱布条束缚,趁他不备,一掌直直拍向他的面门!
温念一愣,下意识抬手挡住攻击,却没料到苏绾早有预谋,另一只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瓷器碎片,朝着他的腕间狠狠划去。
“嘶——”温念吃痛,后退一步。
苏绾趁机扯散绑腿的布条,动作利落地从地上爬起身,冲出门外。
迎面便是狭长的夹道,潮湿的空气,夹杂着黄河水的腥气,和船舱特有的霉腐味道,一并扑面而来。
苏绾不敢回头,心跳如鼓,耳边传来的却不止是自己的呼吸声——夹道的另一头隐隐传来骚动,夹杂兵刃相交的声响。
“有人来了!”苏绾心中一沉。
温念的暗卫已经开始行动,正全面搜寻所有船舱里人,抓住一个立即原地绞杀。
苏绾的脑海飞速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一条逃生之路。
可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生来锦衣玉食,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追逐?仅仅跑过夹道,她便已气喘吁吁,酸软的双腿几乎迈不开步。
就在此时,前方通道尽头骤然出现一道黑影——黑衣暗卫提刀而立,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苏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然而身后追击的脚步声愈发逼近,她已无路可退。
“站住!”暗卫低喝,他冷冷拔出长刀,迅速朝苏绾逼近。
苏绾咬紧牙关,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夹道旁堆放的一堆麻袋和杂物上,心中一动。
眼看暗卫已近在咫尺,她突然退后几步,抓起一个沉重的麻袋,奋力朝对方砸了过去。
“砰!”麻袋砸在暗卫身上,重力带着他脚下一绊,他猝不及防,身体晃了晃,刀锋随着惯性斜斩而下。
苏绾下意识偏头,刀锋贴着她的脸颊划过,冰冷的气息擦得她皮肤一阵刺痛,耳边甚至传来空气被割裂的轻响。
还没等她喘息,暗卫已从阴影中窜出,气势汹汹地扑向她。
狭窄的夹道没有多余的藏身之处,唯一的选择便是正面周旋。苏绾微微弯腰,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藏着的碎瓷片——刺了温念以后,她并没有将其随手丢掉,谢天谢地。
眼看暗卫挥刀横劈而来,苏绾双手做投降状,眼泪汪汪道:“官爷饶命!”
她一身杂役装束,配上惟妙惟肖的男子嗓音,让对方误以为是普通人吓破了胆子。
暗卫迟疑着收刀,向苏绾迅速靠近。
苏绾反手抽出碎瓷片,狠狠刺向对方握刀的手腕。
暗卫吃痛,长刀险些脱手。
苏绾借势扑向堆放在一旁的杂物,双手用力推倒一堆麻袋,瞬间将狭窄的过道堵住。
暗卫暴喝一声,抬刀劈开挡路的麻袋,却被滚落的物品绊住了脚。苏绾抓住机会,顺手抄起一块碎木板,狠狠朝暗卫的脸面砸去。
“砰!”木板结结实实砸在对方额头,暗卫被击得头晕目眩,脚下踉跄后退。苏绾趁机上前,用碎瓷片顶住了他的喉咙。
“别动!”她冷冷开口,语气中透着一股狠劲,虽然气息不稳,小手也微微颤抖着。
暗卫停下动作。
“放下刀,后退!”苏绾低喝一声,手中的瓷片逼得更近,锋利的边缘已然刺破了暗卫的皮肤,渗出鲜血。
暗卫咬牙,不甘地扔下了手中的长刀,退后几步。
苏绾将刀踢向远处,双手奋力一推,将暗卫推个趔趄。
趁着暗卫还未爬起身,苏绾扶着墙壁继续往前奔跑。她的双腿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自己,但生存的本能让她不敢停下。
通道尽头出现一扇门,曙光就在眼前,苏绾就要冲出去那一刻,后领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想跑?”温念用力将她扯回身旁,将她狠狠按在墙壁上。
苏绾双手抓挠着温念的手臂,大叫:“放开我!你放开我!”
“真是不乖!惹为夫不高兴。”温念喘着粗气,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刚才的追逐和搏斗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苏绾没有吭声,抬膝猛地向他的腹部一顶。
温念闷哼一声,身体略微后仰,但很快恢复过来,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够了,别闹了!”他低吼一声,“我要生气了!”
苏绾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他一脚踢开。反抗渐渐无力,双臂被温念牢牢钳住,背后的刺痛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绾绾,这一次,你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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