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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夤夜,大兴宫书阁内烛火通明,打从外头瞧着,窗边有一陀螺般徘徊不休的影子。

玉阶下,一中年内侍垂着头,磕磕绊绊往阶梯上爬,几息间闪现殿内,俯身跪地:

“陛下,老奴无能。”

“东西呢!”

云岫一个箭步冲到来人身前,抓着衣襟将人拽起:“朕明明记得有一豇豆红的药瓶,你们这群废物,内府翻找几日了还找不见?”

“陛下恕罪,奴等将内府翻了底朝天,能搜的殿宇也都搜了,的确没有。”

“没有?好,没有好…”

云岫冷笑着,招手唤来近侍,寒眸点落地上抖如筛糠的人:“砍了,换人找!”

“陛下饶命,奴冤枉,陛…”

哀嚎响彻宫道,凄厉惨叫仿若成了每晚的惯例,御前的大监见惯风浪,仍听得胆寒。

二十年来掌管内府库的大小内侍,快被云岫斩尽杀绝了。

他笃定记忆无错,少年时随云澜偷溜进内府时,曾把玩过一对豇豆红瓷瓶,内里一是毒药一为解药,乃祖宗的传家宝,世间独一无二的。

毒药易寻,解药怎会消失?

月余前他喂太后和云漪毒药时有多嚣张,此刻龙袍下遮掩的一颗心就有多忐忑。

总不能刚暴毙了太子,过不多时再来一出母亲与胞姐同时毙命罢…届时,即便他是九五至尊,也压不下满朝臣工的疑心啊。

现如今,太后、云漪和不从摆布的云延意都被他幽禁,内廷侍卫调度异常的时日已久,云岫心知这局面拖延下去必生隐患,他得为不安生的心神寻些倚仗:

“传殿前司使。”

“喏。”

大监老眼一眯,趋步往令人闻风丧胆的殿前司去。

*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燕人重视重阳,每年今日,太后会率宗亲祭祖拜神,正午办赏菊宫宴,入夜另有耄耋老人的百寿宴,云澜会忙得无暇他顾,梅祺则寸步不离地护卫左右。

梅府防守森严如铁桶,是大燕境内慕容歆唯一无法安插眼线的府宅,今日节庆,也是她仅有的,尝试逃离梅府的机会。

算着时日,魏帝立储诏颁下将近半月,慕容歆急于知晓宁予一的动向,若册文问世,襄王即便日后登临大统,史书的评断也不会好听了。

可惜,昭靖司风声半点吹不进梅府,她也递不出消息,实在闭塞至极。

为了今日伺机脱逃,慕容歆昨晚彻夜未眠,时不时观望一二院外看守的布防变化。

卯初天还未亮,院外一阵骚动,听着阵仗,该是梅祺离了府。

慕容歆趴窗边等候半晌,外间守卫并未进院,站位如旧。

她招手唤来侍从,与人咬耳朵:“往上跑不成,往下钻是唯一出路。院墙角有口枯井,我功夫好先下去探,一盏茶后若听见鹧鸪叫,你们便下来。记得动静小点,别被发现。”

柳絮年幼也没经历过险境,不免害怕:“那井黑黢黢很深。”

“让碧烟带着你,没事。”

慕容歆宽慰一句,如小贼般轻手轻脚扒开门缝,四下张望一圈,趁天色昏暗,一溜烟直扑墙边,踩着猫步跃入了井内。

碧烟自窗缝瞅见,闷头开始计时。

鱼肚白吞没青幕,一刻悄然,半声鸟叫也无。

柳絮心慌意乱:“去瞧瞧?殿下会否摔伤了?”

“主子不笨。”碧烟嘴硬着,心里却也没底:“再等半刻。”

话音方落,院门吱呀呀打开,憋闷的怨怪紧随而至:“轻点,胳膊还要呢,疼死嗷…”

闻声,碧烟瞳孔猛颤,撒丫子直奔门口。

院中,眉间暗藏讽笑的梅祺扭着呲牙咧嘴的慕容歆往廊下来,手里还拎着捆麻绳:

“太后真了解您,臣今日只一任务,把您看好。再跑,地牢与廊下木柱,您选个地待着。”

看守们自墙外探出脑袋瞧热闹,慕容歆余光瞥见,羞愤难当,气急败坏道:“松手,不跑了!”

她忽忆起十年前逃跑失败被梅祺抓回的那一幕,丢脸无奈一如今日。十年匆匆,她居然还没本事斗赢梅祺,窝火!

梅祺满意松了手,莞尔挑衅:“昨夜臣将满院菊花送入宫了,道是殿下为太后分忧的心意。”

慕容歆险些将一口银牙咬成碎末,梅祺恼她添乱捅她一刀也无妨,何必阴阳怪调恶心她呢?

“滚。”

“臣去请郎中给殿下医治擦伤。”

“用不着…嘭!”

慕容歆拂袖跑进屋内,一脚踹上了房门。

碧烟与柳絮一脸担忧:“殿下,井内也是陷阱?”

“鹤羽卫地牢。”

慕容歆托腮瘫坐于榻,好生懊恼:“梅府天罗地网,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这可如何是好?”

碧烟急得摊手:“不若,您想办法接触小梅娘子?好歹是故旧,她或能帮您…”

慕容歆摆手打断:“梅照霜?太蠢不能用。在军中时,她竟被慕容瑾收买,下药拐我出营。擅离军营者死,我有几条命给她耍?”

“婢子不知此事。”碧烟面露愧色,蹲下身为慕容歆擦拭桌案,单手移走烛台,拎壶斟茶:“您喝口水消消气。”

“诶…等等。”慕容歆压住碧烟的指尖,盯着那烛台双目放光:“取火折子。”

“是。”柳絮麻溜照做。

碧烟却心头打鼓:“大白天您要火干嘛?”

“热闹呀。”

慕容歆合掌一拍,不等碧烟回神,抓走火折子四下点了一圈蜡,再将燃起的蜡推去地上:

“梅府红彤彤的火花灵动,不比菊花好看?”

碧烟望着转瞬连成片的火舌,欲哭无泪:“主子您…唉。”

她寻思,您烧了这窗明几净的屋舍,难不成去住地牢?

柳絮呆滞当场,早知慕容歆合计这出,火折子她打死不拿。

反倒是罪魁祸首抱臂旁观,俏皮笑问:“不跑吗?烟雾会很呛。”

几息后,冲天火光映入侧院,梅祺正欲出门察看,一侍卫连颠带跑扑了来:

“将军,走水了!”

梅府紧邻皇城,今日起火势必影响宫内宴会,闹大后阖府上下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混账,还不救火!报我作甚!”

瞥见浓烟的梅祺忽觉眩晕阵阵,责难过下属后,也一道拔腿冲向主院。

府宅烧便烧了,她怕的,乃是慕容歆趁乱脱逃。

赶去主院时,果不出她所料,守卫已乱作一团,个个灰头土脸难辨真身,心力皆在火海,哪还顾得上看着慕容歆?

见局势不妙,梅祺厉声一呵:“都住手,殿下呢?”

属下们茫然停手,面面相觑了须臾,又一股脑涌入浓烟滚滚的屋内。

“废物…”

望着不得力的下属,梅祺恨铁不成钢,孤身往大开的院门处去,吩咐道:“各院护卫即刻将府合围,饶是府宅成灰,巡防不可乱。”

“得令!”

安置好宅内事务,她纵身跃上府内高阁,四下逡巡良久,生怕慕容歆脱离了她的弥天大网。

殊不知,此刻梅府对过屋顶上,有一双得意的笑眼,正兴冲冲透过树叶的间隙,观瞧梅祺的一举一动呢。

当晚,热闹欢庆的宫宴上,云澜短暂露面后便回了明德殿。

梅祺在殿外跪了半日。

“重阳盛焰,你真会给吾惊喜。”

晚风习习,阴恻挖苦过耳,梅祺肩头骤颤,勉力拔起酸涩的脊背,跪的笔直:“臣知罪。”

“今日都城处处禁卫,她逃不走,子时前,带人回来。”

梅府的火烧的不是时候,害的赴宴官民人心惶惶,云澜情绪幽沉,懒得废话,撂下限期后直入寝殿。

“太后!”

梅祺膝行几步,斗胆将人唤住:“搜城一日无果,臣请秘查禁中。今日宫门往来熙攘,殿下足智多谋,或…”

这反向推敲点醒了云澜,她脚步稍顿:“准。”

秋风萧索而干咧,子夜,化为焦土的梅府飞灰处处。

梅祺立在盛放云澜嫁妆的库房外,染满冷汗的青白指尖捏着一张字条,薄唇已抿得发白。

不为旁的,字条上恰是慕容歆奔放的狂草:“未见解药,却得其方,幸甚幸甚!”

慕容歆入宫偷走解药配方又全须全尾逃走了便罢,何苦留下这挑衅字条气人?

梅祺仰首望向清月,徒留怅然哀叹。

不知将此条交去明德殿后,她可还瞧得见明日的朝阳?

慕容歆是个只管自己痛快不顾旁人死活的脾气,她混迹离宫人潮溜出皇城后,又劫持官府为赴宴老人置办的车驾混出燕都,此刻已顺着无人的官道,一路南下了。

翌日,快马奔驰的慕容歆一行人,已抵达太行山脚的一处昭靖司据点。

慕容歆住进峡谷内的接应点,盘腿坐于火炕上品茶,悠然问着下属:

“宁予一动向,事无巨细,全数报来。”

下属纳罕,掌司往常只听结果的:“从头说起?”

“从她乔装改扮混入豫州说起,汀萝的传讯一字不许落。”

下属捋了捋山羊胡,先咽起口水润喉:

“这说来话长…”

慕容歆眼底冒星星,指尖推推茶壶:“不急,慢慢说,润喉茶管够。”

“是。”

下属自清晨讲至夜半。

慕容歆自他口中得知,鹤羽卫盯丢了换做女冠打扮的宁予一,梅祺是自其现身淮州起兵后,倒查才知她借九清观云游道人之名出了东城门。

而八月末,京中风传“自愿殉夫”的罗良娣下葬时,尸身勒痕惨不忍睹,且指缝全是挣扎血迹,绝非自杀。

蹊跷的是,当夜罗晖元满门被灭,头悬回廊,吓得京兆尹连夜请辞。

无独有偶,月初,绛侯鲁静则禁卫将军职被撤去;另帝师孟达的幺儿在乡教书,亦于散学途中遭马匪劫掠,不知所踪。

帝京官僚人人自危,皆以为连环事故是陛下镇压异党的手笔。

偏巧前日,平陵关守军上报朝廷,寻得失踪的曹锐尸首,其身上竟有太子和曹家授意其毒杀襄王的密令和毒药…

宁予一便是此时起事的,所打旗号乃是“诛曹贼,清君侧!”

宁予一:按部就班ing,目前一切顺遂,傻舅舅的举动很合我心意

慕容歆:哟,我蛇这么厉害呢,放火给你助助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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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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