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刹那,慕容歆雪亮的眼中,映着狐头钗的轮廓。
而宁予一微垂的视线,不偏不倚点落于纤瘦小臂间套着的凌霄玉镯。
被人在乎的感觉,曼妙一如丝滑徜徉于二人眸光交汇处的风儿。
宁予一抬手为慕容歆拢走吹向脸颊的碎发,笑盈盈提议:“外面晒,回宫吧。”
“衣裳脏了。”
慕容歆的羞赧姗姗来迟,脸颊竟于这会儿烧了起来,为免宁予一洞穿,她只好垂眸揪着洒过茶渍的裙摆,以此不咸不淡的借口遮掩悸动。
“给你备着好些衣裙呢,敞开了换。”
宁予一滑下指尖,又抓来慕容歆的手握紧,索性弃了马儿,拉着人慢悠悠往回溜达。
阵阵湿凉传导进掌心,慕容歆下意识紧攥住手掌里的指尖,宫道冗长,她步子放得缓,二人走了许久,可那冰冰的指头怎么捂都捂不热…
奇怪。
一刻后,二人站定中轴最深处的大殿前,宁予一莞尔指了指宽敞的庭院:
“这里做你我的寝殿可好?旧日院景我让宫人除了,你可置办心仪的花草。”
高墙四围,琉璃青翠,华贵威严无可挑剔,但少了几分生活气。
慕容歆希冀的居所,不是这风格:“你定即可。”
她稍牵了下紧抿的唇角,转眸望着殿门,扯了扯宁予一的手:“进去罢,晒得难受。”
“嗯。”宁予一被她扯歪了身子,踉跄一路。
慕容歆一脚踏入殿内,宫人颇有眼色地退去廊下,合拢殿门时,忽听她唤道:“碧烟,你来。”
“来了!”
宁予一怔忡当场,久别重逢,慕容歆叫随侍作甚?
趋步入殿的碧烟张望着除却俩主子再无旁人的寝殿,也一脸茫然:“您有何…”
慕容歆毫无预兆的,将宁予一的手腕反压上桌案,灼灼目光盯着碧烟:“把脉,别瞒我,看看她如何作践自己的?”
“我只是起事身心俱疲,静养即可,无碍。”
明晰慕容歆的动机,宁予一用力挣扎好些次,怎奈体力不中用,徒劳逃不脱。
碧烟从慕容歆紧锁的眉宇间读出了鲜明的担忧,她不敢违令,忙近前搭脉。
殿内静谧,唯有呼吸声交错。
慕容歆负手驻足桌边,随着时间推移,脸色越发难看:“棘手?”
碧烟清楚自身研制的毒药威力几何,此刻宁予一惨烈的脉象,绝非是她那颗毒药的功劳:
“王上吃过短时提振气血精力的猛药?此类药透支元气,不可再用。”
宁予一偏头装哑巴。
“要紧吗?”
慕容歆眯眼眈视着她,眸光阴恻恻的。
“婢子不会医,需请医官开方温养。先前陈院判用药如神,婢子原以为她能在一年内拔除毒素,为婢子提供解毒思路呢。现下全泡汤了,再有三年,王上的身体也不见得…”
“住口,出去。”
碧烟的絮叨纯属火上浇油,宁予一只得冷声赶人。
闻声,碧烟瘪瘪嘴,怯怯看向了慕容歆。
慕容歆挥手放了人,等房门合拢,她迅捷揪住宁予一的腰带,撕扯不休。
“作甚?”
宁予一慌乱去捂:“不恼,我…无奈之举,能好的。”
“手拿开!”
宁予一有心挡着,慕容歆便偏要看,她料定宁予一此时虚弱身手差,只管闷头褪她的衣衫。
“别这样…”
宁予一拦过左手挡右手,慕容歆动作灵巧总能钻了空子,害她捉襟见肘,颇为促狭:
“天光大亮,你这般不成样子。”
“左右殿内只你和我,谁没看过谁?”
慕容歆最担心的,就是宁予一自行伍染上的身先士卒的做派,若拖着病弱身子冲锋陷阵,她想想都觉后怕。
话音未落,宁予一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被她粗暴褪下,冷白的肌肤上多出几道沉闷的锈红…
慕容歆的眉梢颤了颤,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试探着将指尖覆上狰狞的伤痕:
“左肩胛下半寸…”
说着,她泠眸微觑,旋即指尖用力摁下去…
“嘶呃…”
一声隐忍的痛呼紧随而至。
慕容歆回以冷笑:“长枪戳的,进深…一寸?再深些,你就能瞧瞧阎王的模样了。”
宁予一招架不住慕容歆冷飕飕夹杂着挖苦的关切,有心讨饶:“都过去了,我冷,让我穿衣可好?”
“你冷?”
慕容歆收回手踱来她身前,微微弯腰与吃痛颔胸的人对视:“对敌狠,无可非议;你对自己这般狠,活腻了?死都不怕,冷算什么?冻一冻,会否清醒些?”
宁予一被噎得语塞,略含惭愧的眼底湿漉漉的,仰首看向狐狸时的神态,无奈中混杂神伤的凄婉,没了口脂的发白唇角翕动良久,也没吐出一字辩驳。
她发觉,狐狸是千面的,她了解的不够彻底。
诸如此时的阴阳怪调,明明心疼人,却心疼得对方瘆得慌的狐狸,她不怎么可爱…
“真的冷,着凉后烧糊涂了如何陪你?”
“黄泉路女鬼该不少?堂堂太女入地府,中意你的鬼,恐趋之若鹜罢。”
好气人的狐狸!
宁予一说不过,弯腰去捡地上的衣衫。
“脏了,不穿。”
慕容歆先她一步,抓起裙裳往空中一抛,全给扬了。
宁予一呼吸滞住,猜不透狐狸要闹到几时,万般不得已,她只好蜷起身半蹲下来,用手搓搓惊起寒颤的臂膀。
瞧着怪惨的,好似受气包。
“拿你没辙!”
慕容歆闹来闹去,想等的无非是宁予一妥协认错的软话,哪怕敷衍承诺一声以后爱惜身体,她都能满足…哪知宁予一死倔,嘴硬不解释,最后还得她自己偃旗息鼓:
“衣柜在哪?”
宁予一埋入臂弯的嘴角无声勾起,扬手指向里间:“屏风左后方。”
不多时,慕容歆抱了两套衣裙回来,丢给宁予一一套,便又匆匆躲入屏风后。
宁予一起身打算更衣,才走没两步,屏风上探出颗脑袋:“我先,不许过来。”
“蛮不讲理的。”
宁予一无奈摇头,许慕容歆这小贼戏耍旁人,不许旁人看她!
她倚柱干等许久,不耐的心思冒头之际,内里飘渺的软声游来了耳畔:
“我系不上,来帮忙?”
闻声,宁予一以手抵唇,艰难憋回情不自禁的嗤笑,故作正经道:
“什么系不上?”
“…”
狐狸不吱声。
“不言语是自己能行?”
慕容歆反手尝试半晌无果,急得跺脚:“肚兜带!快来!”
“扑哧…”
片刻后,宁予一为狐狸整理着裙腰,柔声嘲她:
“这点小事折腾半晌,先前宣扬的自力更生,有多少水分?”
“半分没有。”
慕容歆挂不住面子,把宁予一理顺的衣褶乱揪一通:
“都怪魏制宫装裁的不中用,繁琐难穿。谁家肚兜带又细又短,还从肩后系呀。”
眼瞅着无处安放的狐狸爪四处搞破坏,宁予一只得握住她的细腕高举过头:“手莫动,我给你穿,以后让人给你裁些简练的式样。你往日系带不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
慕容歆正要损她见识少,忆起宁予一穿了十几年裹胸,绷断的脑筋又搭回来了,耐心解释道:“燕人狩猎劳作,衣装实用为上,肚兜是大片的,脖和腰间绕一圈即可。”
“你喜欢就让裁缝做。穿好了,去镜前瞧瞧。”
慕容歆提裙对着等身镜转了个圈,数重红裳随身姿飞扬,绚烂远胜重瓣红菊:“层层叠叠虽麻烦,式样尚可,勉强穿着吧。”
宁予一收回视线,转身披好外衫,话音淡淡的:“你瘦了好些。旧尺寸不能用了,午后传尚服局的人来,顺带选选册封礼衣的绣样。”
“什么礼衣?”
轻快的笑靥僵在了唇角,慕容歆心底咯噔一声,装傻充愣:“我累,午后休憩不见人。且我不喜热闹,不陪你应酬。”
宁予一虽早有预料,眸光仍是黯了,但语气轻柔如旧:“我暂留云岫不杀,便是求个名正言顺。十月中册封大典,你是储妃,亦是典礼的主角,怎可缺席?”
“我不做储妃即可。”
“大事莫开玩笑。”
“我没…”
“时辰不早,饿了吧,去前殿用膳。”
宁予一挽住慕容歆的臂弯,不由分说拽人走入连廊:“手腕干瘦,气色也不及走前,回燕受苦了?你说小姨病重,今时回返,是她骗了你?”
慕容歆有心分辨两句,她不愿做储妃不是玩笑,可她思及二人今日难得重聚,说深了扫兴,犹豫良久决意放弃,只颓然应道:
“云澜老谋深算,坑我良多,差点回不来。”
“长个记性,免得再热血上头,拔腿就走。”
宁予一轻哼一声,毫不遮掩怨怼的腔调。
“怨气够深的?”
慕容歆侧目乜她,无奈叹气:“你记挂亲故,起兵犯险,我从未反对;轮到燕朝局有难,我去应急且未麻烦你,便惹了你?”
“你的口吻似要吵架,此事容后再议。”
“搁置争端不是我的脾气。”
慕容歆不喜模棱两可,拂袖坐去廊前靠椅内,一本正经掰扯起来:“云澜设局骗我,我当她命在旦夕,不得已赶去料理家事,何处不妥?”
宁予一静立在侧,思绪挣扎半晌,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她身旁,直指要害:
“若说就一步到位。我恼的,是你在意燕朝局而不自知,惯会拿小姨当幌子。闲云野鹤挂嘴边,但为国事以身犯险毫不犹豫,我会担心,会怕你有去无回。”
“不是。”慕容歆否认的干脆:
“朝局稳则百姓宁,家国安泰,我才可四海逍遥。若政局不清,各地揭竿而起,战火害苍生沦于苦难的涡旋,我也无法幸免。我回去是仗着身份,意图稳住朝堂莫生乱,为自己求个宁世,有错?”
“没,我错。”
宁予一心道,当局者迷,这头头是道的诡辩,分明与她勘破的思量殊途同归。
慕容歆就是犟!
倘若切断她接触燕国消息的信道,不出半月这人必疯。
宁予一:狐狸是会气人的
慕容歆:毒蛇也半斤八两
咕咕:见面不要吵架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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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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