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错。”
宁予一此刻心态静如止水，丢下此三字后，起身直奔前殿。
慕容歆追着她的背影凝视好久，直到拐角老树挡了视线，才敛回眸光。
宁予一好似生了闷气。
慕容歆自知不辞而别的行为确实不地道，又记挂着宁予一糟糕的病体，怕人怄气伤身，在廊下徘徊几圈后，急匆匆调转方向，奔前头去了。
抵达前殿时，殿内氛围不出她所料，主位静坐的宁予一宛若一尊冰雕，散发出拒人千里的气息，满殿宫人拘谨缄默，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
慕容歆抗拒里头的气氛，杵在门口踌躇不愿进去。
她擅长气人，不怎么会哄人…
宁予一余光瞥见她过来，心头怀揣三分狐狸主动安慰人的侥幸，但她硬着头皮苦等好久，狐狸竟如摆件般风雨不动安如山，想是在犹豫是走是留吧。
敌不动，她动。
“南星！”宁予一倏尔起身，扬声吩咐：“摆驾千秋宫，吾去探望延意。”
“等等…”
她走出廊下与慕容歆擦肩而过的刹那，肘弯处突然攀来几根手指。
“表姐不是说用午膳吗？我饿了，一起？晚些再出去？”
慕容歆微垂着眼，语气软绵绵的，还小幅揪了揪宁予一的袖子。
“我还不饿。”
宁予一体力不济，的确无甚食欲，加之憋着些不悦，也想探探狐狸的态度。
“你可以陪我吃。”慕容歆瘪瘪嘴，偷摸瞄了眼宁予一的脸色。
板正冰凉的臭脸，但…嘴角在抽搐！
宁予一抿着唇默了默，才很勉强似的改了口：“传膳罢，午后再去别处。”
南星才是憋笑最难的那个，闻令后草率一礼，生怕回话时露了笑声，撒丫子便逃了。
慕容歆察觉拿捏得逞，顺势捏着袖子拽人入殿：“庖厨是宫里的，还是你王府里的？”
“宫里的。”
宁予一漠然应道。
“啊？”慕容歆的期待散了大半，落座后自觉斟了两杯茶，主动给宁予一送一盏：“宫内人杂，牙箸检查仔细再用，包个银筷头也可。”
“嗬…”
慕容歆竟因自己毒害他人的法子而生出忌惮，惹得宁予一发笑：“宫里能想出那般刁钻计策的，约莫找不见第二人，你怕甚？”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慕容歆白她一眼，暗诽宁予一狗咬吕洞宾。
“曹家把持禁中财权多年，尾大不掉，清君侧的旗号是难得的打压良机。我下令抓捕曹家，顺带清退了大批他们引入宫的侍从，宫人都筛干净了，放心罢。”
宁予一抿了口茶，旋即伸手去够慕容歆眼前的小盏：“你不喜绿茶，叫宫人来换。”
“不必折腾。”
慕容歆抬手捂住盏口，连同宁予一的手背一起压住，好奇追问：
“那曹皇后呢？她爹执掌户部，妹妹官居侍郎，可一并抓了？”
宁予一反握住慕容歆的手，拉去桌下揉捏着：“自然，这事还能心软不成？”
“呼…”
慕容歆长舒一口气：“甚好，我还怕你留后患呢。只是户部工部短了人，好些事推进受阻，朝局要你多费心了。”
“嗯…”宁予一方才本担忧慕容歆怨她心狠，听慕容歆道明思量，悬着的心才重归安稳，因心有灵犀，亦不免沾沾自喜，放松闲聊起来：
“也有不顺的。曹元清逃了，暂无消息。可叹柳思文糊涂，虽不亲她，到底念着生母的情，跑来东宫跪求我多次了，头疼。”
“柳思文？下次让我见见。”
此名入耳，慕容歆顷刻来了兴致：“我得问她，那布料所淬觅香草从何来的。”
“我问了。思文曾与延意探讨衣料熏香，延意讲给她的法子。延意则称旧日与友饮宴，无意间闻听此方，但时隔日久，记不清何人所说了。她有些不学无术，断无借刀害人的算计。”
谈及正事，宁予一眸光黯了几重，她发觉慕容歆过于在意毒丝锦一事，明明规避了风险未穿，还紧咬不放，约莫另有隐情。
慕容歆听得原委，沉声分析道：
“延意的宴友皆是高门贵女。她不会害人，难保旁人借她的口，算计别人。幕后主使心机够深。”
“我已着人追查，有消息知会你。怎这般挂怀此事？如今我得以掌控权柄，处境不再岌岌可危，你踏实住着，无需日日忧思。”
“只是厌恶悬而未决。”
慕容歆斟酌少顷，没有如实相告，她怕宁予一听了云澜骗她的始末，会偷笑她傻。
在她眼中，云澜只是与她斗法的劲敌，输了丢人，平添烦闷，更不该张扬。
宁予一直觉狐狸的说辞十分敷衍，默然没有接话。
正巧，此刻宫人排着队开始传菜，宁予一亲手夹了块卖相上佳的糖醋小排，自觉转了话题：“不知你今日能到，膳房备的例菜，试试可能入口？”
为免被梅祺的暗探寻到踪迹，慕容歆只敢躲在村镇的临时据点里扮布衣，已许久没尝过肉味了，她瞥见排骨时，眼底迸射的光晕骗不了人。
慕容歆不等排骨入碟，直接探头过去，从宁予一悬着的筷梢顺走肉块咀嚼起来：“不错。”
御厨烹饪的菜色只是能吃，算不得诱人美味，狐狸急不可耐还不挑剔？
宁予一握着食箸，怔愣好半天，回神后忙挥手遣散随侍，免得你侬我侬的亲昵行径，被人嚼了舌根。
待宫人离去，她狐疑发问：“近来生活不如意？吃苦了？”
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慕容歆咽下排骨后，一张巧嘴仿若破口的水闸，滔滔不绝地说道开：
“可不？梅祺严守边境，我踏出豫州城门，南行好远才有勇气回望遍布争权算计的燕土，巴不得再不回去。你不知我回魏吃了多少苦，假扮商队最末等的杂役才混出来，吃糠咽菜…”
“好了，不说了，吃肉。”
宁予一听的心酸，不忍慕容歆再回忆苦难，不停往她碗中投喂鱼虾：
“怪我，行军时封锁太紧，还未能及时接你回来。柏星说你住在小镇民居里，院子老旧逼仄，受苦了。”
“嗨呀…”
慕容歆许久没遭这么大的罪了，多想一刻都觉难受，遂猛咬两颗虾找补些，才气鼓鼓抱怨：
“都怪云岫下毒还没解药，给了云澜拿捏我的把柄。我烧了梅府才混进宫，结果只偷到药方，解药的毛儿都没寻到。对了，药方可对症？不是云澜骗我的罢？”
烧将军的府邸？
混进宫偷东西？
皇宫若能随便闯，就不叫禁庭了…
宁予一听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悄然撂下筷子，食欲全无。
“问你呢，发呆作甚？”
慕容歆咕哝着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宁予一眨了眨眼，眸光闪躲，复又一门心思给狐狸布菜，随口回应：
“交予陈院判验过，无误。”
闻言，慕容歆喜笑颜开：
“对症就好，不枉我费力折腾一趟。傍晚去瞧瞧她们？我回来住你家，身为晚辈不请安是否不妥？”
“不用。”宁予一的回绝脱口而出。
慕容歆意外凝眸，疑惑地盯着她观瞧。
“你莫多想，毒药在她们体内日久，陈院判特意叮嘱要静养，莫见风。我也不敢去搅扰，等她们好些再去吧，祖母和母亲得知解药方是你寻的，要我代陈谢意。”
“这样吗？”
慕容歆半信半疑，但她不喜与亲人交际，如此也省心：“不谢，那我不去了。”
宁予一盛了碗汤，吹凉后给她送去嘴边：“嗯，喝点鸡汤补补。”
“啾啾啾…”
慕容歆半启唇缘，吸溜汤汁时颊面稍陷、长睫低垂，瞧着乖巧至极。
宁予一见她吃的香甜，转手又盛一碗。
“够了。去午睡？”
慕容歆饭量惯常不大，已然直起身来，打算拉宁予一小憩了。
提议入耳，宁予一笑弯了眉，满目宠溺地打量着她，伸手戳了戳她的鼻尖：
“吃饱就睡的？歆儿学小猪么？”
“你才是猪。”
慕容歆嫌弃猪长得丑，连带着反感这调侃，“你不睡我自己睡。”
“睡。”
宁予一哪敢晾着这冒生命危险偷回救命药方的大功臣不理啊，她赶紧站起身，陪慕容歆一道回寝殿，半途还不忘咬耳朵：
“你若学小猪，我自当奋力将自己喂成白胖模样，总不至让你落了单。”
“去你的，没正经的。”
慕容歆一指点上她的太阳穴，哼笑着推开了她凑来的脑袋。
迈入寝殿后，宁予一扬手落了帷幔，忽听慕容歆不怀好意道：
“我并非困倦，大好良辰，表姐可有新花样？”
“…”
这直白的问题打了宁予一个措手不及。
她忙着拢权复仇，哪有心思钻研那些？
慕容歆瞅着她一动不动的僵直背影，“扑哧”笑出了声，缓步靠近她身后，往前伸手环紧她的腰身抱着，指尖一寸寸探上衣襟，哂笑道：
“表姐莫局促，我听说宫里这类学问最精湛，才逗你的。不过我被你的禁令困在小镇，闲来无事学了好些，脑海中臆想不出滋味，烦闷又难捱，不若实践一二？”
宁予一心口发紧，脸颊渐热，自服药硬撑着打了场仗后，许久没这么暖和了，暖和得她说不出话，只盼慕容歆得力些，莫要中途泄气。
“你的指甲…？”
“嘻…剪了的，表姐不如从前心细了，都不仔细瞧我。”
于是，晌午骄阳照不进的帷幔深处，嬉闹声不绝于耳。
慕容歆：蛇蛇滑溜溜，躺的好乖
宁予一：？这是什么调调？重新组织语言
慕容歆：姐姐香香
宁予一：尚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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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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