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青州城内正是大好的春光。
青州府衙内当值的县官这天收到了一封特别的诉状。
上这封诉状的女子一身素色罗袍,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笠,长长的面纱罩住了她的容貌。
但是县官李氏是何许人也,他如今断的案大大小小也有几百来件,一双眼早已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前这位姑娘的伪装在他看来基本上就形同虚设。
眼前这女子年纪十分轻,看样子也不过十**岁。打扮虽不是十分富贵,倒也看得出极有教养。
正是这一点,让李县官十分好奇,官宦人家的子女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义绝的案子他也不是没有审过,但是涉案的人是此地闺秀这样的情况还是十分少见的。
他于是捋了捋胡须,望向堂下的女子,慢悠悠道:“姑娘你可想好了,这一封诉状呈上,你夫妻二人可就恩义断绝,再无往来了。往后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后悔也来不及了。”
“回禀大人,小女子这封诉状并不为自己所上,乃是为我娘家苦命的姐姐而上。自我姐姐嫁与本县军监王氏之子,便时常遭他毒打,我姐姐并无罪过,王氏却三番两次侮辱于她。因此求大人秉公执法,还我姐姐一个公道。”许凝欢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坐在堂上的李县官此时此刻却眯起了眼睛,军监王氏家的媳妇,那岂不是就是许县丞的女儿了。
想不到许县丞家里还有这样的遭遇,他这个同僚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好歹也是同僚一场,他也不希望看到许县丞家里出现这样家门不幸的事。
想到这里李县官不自觉的咳了咳嗓子道:“堂下女子,你到此处检举的这些罪状不知你的父亲兄长是否知晓啊?”
许凝欢心下一沉,是了,她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成这件事又不惊动父亲兄长他们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事。
可是做都做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反驳道:“大人,我姐姐她实在可怜,不得娘家眷顾所以落得如此地步。我父兄若是可怜她,她也绝对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许凝欢顿了顿,又道:“我在诉状中所列罪状句句属实,若大人不信,可即刻传唤我姐姐与王家公子前来对峙。”
“既如此,那你为何今日不将涉案人带来,而孤身一人前来?衙门之地,庄严肃穆,启容你胡来!”李县官见劝说不起作用,干脆便加重了语气,想要吓一吓这不经世事的姑娘,省得她还要死缠烂打下去。
许凝欢却是个倔的,她并不怕这县老爷的训斥,依然有条有理道:“启禀大人,我姐姐不能来此是有原因的。是因为王氏他压根不许我姐姐随意出门走动,因此她逼不得已才来求我。”
李县官见说不动她,也看出她今日是铁了心要求一个结果出来。便停止了继续和稀泥的想法,随意招呼了堂下一个小卒,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小卒便率着三两个人出发了。
许凝欢心下松了一口气,事情的开头一步总算迈出去了。可随即她又陷入了愧疚,要不是当日自己的疏忽大意,也不至于让四姐姐白受了这许多苦。
李县官在堂上端起了一杯茶细细喝了几口,看到许凝欢还站在堂上,便没话找话道:“我看姑娘你年纪轻轻,不知姑娘你可曾成婚啊?你要知道,宁破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今日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不要随意掺和了别人的姻缘。”
许凝欢不知道这贼眉鼠眼的县官此时此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可能是自己大清早的就来衙门,打扰这县官的清净。
便反唇相讥道:“大人教训的是,但只不过不知大人是否也有一双儿女,若大人的千金有朝一日也落得如此地步,不知大人是否还持有今日的观点。”
“你……”,李县官怎么看他那位同僚明明就是一把和稀泥的聊天好手,怎么他的女儿三句话就噎得人张不了口,刚想斥责这女子简直大胆,就听到堂下有人来报:“启禀大人,二人均已带到。”
李县官只得作罢,挥挥手道:“把他二人都带上来吧。”
那小卒却吞吞吐吐道:“大人,来的不止他二人,还有王夫人也跟来了。”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高堂之外一妇人尖利的骂声传来:“都是你这个贱人挑唆的,年纪轻轻不学好,反倒来插手别人家的家事。”
那妇人一边走一边骂 ,眼见着就要冲上来与许凝欢缠斗在一起,简直不把公堂上镌刻的“肃静”二字放在眼里。
李县官只觉得脑瓜子震震的疼,一敲惊堂木道:“肃静!”
那妇人这才不情愿的噤了声,也在原地站住了。许凝欢这才发觉她虽然闭上了嘴,但一双眼可是利剑般的往自己这里刺。
她在面纱之下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这笑在看到四姐姐与那个不配她称之为四姐夫的畜牲进来之后又暗了下去。
几日不见而已,四姐姐的面容很快又衰败了几分,好像枯掉的落叶。
她又看了看王氏的儿子王义,他倒是滋润的很,红光满面的,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李县官开口道:“既然此案涉及到的人物都已到齐,那本官就要开始申判了。”
他看向堂下的那个年轻妇人许凝珠道:“许氏,你姊妹代拟的诉状上所言的事,是否句句属实?”
还没等许凝珠回答,她婆婆王氏就迫不及待道:“大人,你别听她们姊妹俩在这里串通起来胡说八道。我儿子对这媳妇可谓是全心全意了,自她嫁到我们家,哪里受过一点点委屈。”
“我是在问许氏,无关人等不要随意插嘴。”李县官再次一拍惊堂木道。
许祈珠这才低低开口道:“大人,我妹妹所言句句属实。自我嫁到王家,没有一日不受打骂的。我夫整日酗酒狎妓不说,回到家便对我非打即骂。若是大人不信,可请仵作验伤。”
“来人哪,把许氏请进后堂,请个女仵作去看看。”随着李县官一声令下,就站出来两个小卒要引着许凝珠去望后堂。
王夫人这时候才有些慌了神,晃着她儿子的胳膊低声道:“你快想办法呀,这次这个媳妇要是跑了,我看你以后也别想娶妻了。你虽然喜欢那些烟花女子,可她们怎么能进咱王家的门啊?”
王义毫不在意道:“母亲何必如此着急,儿子我自有良策。”
不一会那仵作携着许凝珠出来,将刚刚检查到的结果写在纸上呈了上去。
许凝欢此时赶紧走到四姐姐身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王义接过来一看,不禁也吓了一跳。看了看仵作呈上的结果,又抬头看了看堂下那面如土色的女子。
他没想到这名女子身上竟然有数处刀伤,棍棒伤与鞭伤。
再次摸着胡子把目光转向王氏母子时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审慎的意味。
但王义却毫不畏惧的迎着这李县官的目光朗声道:“大人断案辛苦,不知可否一会下堂之后赏个光于在下,在下有关键证据还没出示。”
许凝欢心头一紧,这话里的暗示不难明白。可是如果现在不赶紧结案,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甚至她都不知道,要是四姐姐此次与他回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
许凝欢于是稍稍上前一步望着王义道:“不知道王公子有什么大事要说,你要是有证据不妨现在就出示,何必要等到下堂时来装神弄鬼!”
王义猛然被人抢白了一通,他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望着许凝欢的方向,好像要把她面纱之下的脸撕烂似的。
他的妻妹似乎看上去要比他这个软弱的妻子有趣多了。
许凝欢其实被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这样盯着并不是真的不害怕,只是她能感到自己身后的许凝珠此时此刻已经有些发抖了,所以她不能害怕。
所以许凝欢依然梗着脖子丝毫不服输的回敬回去,哪知道王义却突然哈哈大笑一声,道:“五妹说笑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些阴谋诡计呢,只不过想解除我与你四姐之间的误会罢了。”
说罢他又话音一转道:“李大人可千万要秉公执法,不要妄下结论冤枉了好人。要不然在下的父亲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王氏也好像突然找到了底气似的,道:“就是啊,李县官,你可要想好了,不要冤枉好人。”
李县官此时此刻也十分为难,按理说同僚的女儿受难,于情于理他都该帮一帮。
可是如今许牧他这做父亲的都不来打个招呼,不知道他是不是压根也不在意自己闺女的死活。
再有就是王监军,青州地方虽小,势力却盘根错节的。他自己半生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可不能不明不白的吃了亏,他可得慎重再慎重一些。
想到这里,李县官将桌子上的纸揉作了一团。看了看堂下道:“今日就审到这里,之后的事来日再审。”
许凝欢一看他要走,急忙道:“大人可否恩典在案子尚未结束之前,让我姐姐暂住在我家。”
李县官一想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了,便道:“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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