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之前,武德殿上,因为陈年痼疾许久没有上朝的宣帝在内侍郎的搀扶之下终于又一次登上了龙椅。
他透过帘子望向这些个低着头站在朝中,看似恭恭敬敬实则心怀鬼胎的文武百官。
半晌,才用混浊的声音缓缓开口道:“西北前线急报,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如今之际,诸卿当举荐哪位人才前去陇州平叛?”
众人都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那是因为此刻众朝臣心里都在暗自盘算,如今陛下春秋已高,虽然太子已立,但是太子当了这么些年的储君,可以说在处理国事方面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
反倒是齐王辅政时多次献出良谋,加上齐王殿下又是陛下最宠爱的梁妃所生,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今陛下的心中,恐怕还没有个断决呢。
如今西北边陲陇州地带又被大苑部族屡次进犯,因此众人都在暗暗观望,陛下如今要派谁来都督军政事,也好趁风而动,不落下乘。
秦聿虽久不在朝,但是也曾听闻过朝中如今乱作一团,结党营私者甚众,此种风气在陛下的视而不见众愈演愈烈。但他毕竟人在陇州久矣,并未认识到事态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他转头看了看父亲,发现父亲眼中也隐隐透露出失望。
这就是了,秦聿想,他们这群在朝为官的人一向是火烧眉毛也不着急。
此时御史中丞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齐王殿下一向掌管着西北军政事,何不让他接手此次的平叛事宜。齐王殿下文武兼修,我们大渊又人才济济,何不愁能够大胜而归。”
听闻此言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驳道:“张中丞,太子殿下还在殿上呢,你这样急着为齐王说话,是不是太不把未来的储君放在眼里。”
眼看着两派又要吵起来,大殿之上的宣帝这才不耐烦的呵斥道:“好了,都给朕住嘴!依朕的主意,此事就全权交给齐王接管。诸位务复多言,都退下吧。”
秦聿心下了然,年迈的宣帝并不打算在这垂垂老矣之际彻底放权,反而坐山观虎斗,不过是依旧留恋着权术的滋味罢了。立储斗争古以有之,他作为臣子对此事并不关心。但是偏偏此事不应该发生在这个时候。
大苑部族自十几年前就已经频繁进犯,和番的招数早已压制不住它们的狼子野心。
秦聿自母丧后便随父亲一同留守着陇州,这些年自然是见惯了大苑的蛮横凶残。他们那些部族从小便擅骑射,好弓马,论起战力来并不比大渊差多少。更何况现在大渊朝中已经无人可用了。
秦聿这些年来在陇州大大小小实打实的战役参加过不少,前些年还好些,如今他却真的感到是越打越吃力了。这一点,父亲也与他有着同样的担忧。
父子二人骑着马一路回到秦府,秦聿此时面上已经有些愁云不展了。不仅仅是为着刚刚朝会的事,也是为着新婚的妻子的安置问题。
本来他想得极好,等凝欢嫁与自己之后就带着她同去陇州,可是现在那边战事突发,一旦朝廷征召,自己再不舍也只能千里奔赴战场了。
因此他一路垂着头,不知如何与妻子交代。秦廷这个做父亲的如何不知道儿子的心思,
他于是主动提起了往事道:“当年我与你母亲就是在陇州相识成婚的,那地方虽苦,也尚可以忍受。但谁知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夫妇二人对于此事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好。”
秦聿听了不但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加心如乱麻。好不容易捱到了家门口,秦聿翻身下马,两步并做一步大步流星的走进府中。
虽然他已经在面上极力掩饰自己此时此刻心情焦灼的事实,但是骤然听闻战事突变,还是不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京中盛世承平之下,竟然掩盖着这样大的窟窿。明明边关战事已经一触即发,这群不知道轻重缓急的官吏竟然还在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在打口水仗。
可悲哀的是,就连战与不战这样的主动权,如今也不会握在他们手中了。
朝廷今些年来连年减兵,又因为顾忌着兵权旁落啊,频频的打乱军队的部署,才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如何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自己的使命就是安邦定国,可是是人总有情,他不能不为妻子着想。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昨夜的院落之前。看着满院子里的红绸缎还没来得及撤下,又念及自己昨晚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不知不觉之中觉得满腹心事也没办法开口。
许凝欢听到门外有动静就猜到是秦聿下朝回来了,便想着出门迎接,但是没想到他在门外一直徘徊踱步,就是不进来。
许凝欢不禁又暗自猜想,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亦或是做错了事吗,让他这么难以面对自己。可是也不应该啊,她才刚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犯错误呢。
看秦聿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在那里垂头丧气的踱步了半天,许凝欢款款出门不禁出声道:“夫君有何事忧愁,可是今日殿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秦聿见她出来,忙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又让她好好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
半晌秦聿才好像有人在背后胁迫着他似的,逃避着许凝欢的眼睛开口道:“凝欢,我可能实在有要事要离开一段时日了。不过你放心,我一有机会就会抓紧时间给你写信的。”
又道:“我不在的时日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凝欢想多半是又爆发了战事,这样想着,她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秦聿道:“你说的不错,今日圣上在朝中也是为了商议此事。我确实让你受委屈了,但是陇州此时此刻实在不适合久留,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留在此地最为稳妥。”
秦聿说完这话,就见许凝欢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眼睫下是一双沉静的眸子,神情很是失落,他不禁更加心如乱麻。
其实秦聿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从前许凝欢在家中琢磨出的一套姿态而已。有次她偶然发现这个姿态听太太训话会显得很认真恭敬,并且易于胡思乱想而不被别人发现,便常常摆出这副样子来。
许凝欢此刻心里其实一点也也不觉得委屈,首先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着秦聿去陇州,整日担惊受怕的。其次她觉得秦聿应该才是比较委屈的那个,新婚不久就要去战场了,也太惨了些。
等一下,许凝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起来秦聿这个校尉的职位看着可真够危险的。
他这样说,那岂不是意味着叛乱一日不平定,他就一日不得安生。他一日不得安生,自己岂不是就有成为寡妇的风险?
虽然说当寡妇也挺清净的,但是鉴于秦聿是个好人,还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好人,而且还是她目前唯一的经济来源,她并不希望这个人出什么差池的。
因此她微微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道:“夫君不必为我担忧,深宅后院的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在家中整日里绣绣花,打理打理家中的事宜日子也就过去了。”
随后又抬起眼,此时许凝欢的眸子里已经凝住了一层水雾,她随即站起来用几不可闻的哭声道:“倒是夫君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战场上又刀剑无眼。万望夫君要保重身体,我在家中也才过得安稳些。”
许凝欢这话本来半真半假,但是秦聿无事她才过得安稳这话倒是真真的,因此不免演着演着就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
秦聿知道许凝欢看似柔弱其实内里是很倔强的一个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家中为了姐姐公然顶撞长辈。
可是现在这样倔强的一个女子却在他面前强忍着眼泪,他更觉得难辞其咎。便张开手把对方圈在怀抱里道:“凝欢,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在家中等我回来。”
说罢,秦聿低头轻轻在许凝欢嘴角落下了一吻。许凝欢不设防地被吻,倒是吓了一跳,心跳都有些失了频率。
秦聿也有些不自在的放开了她,正在此时,青柳突然从外面掀开帘子行礼道:“姑爷,老爷有急事找您。”
许凝欢从未如此感激过青柳的出现。待青柳进来之后,她调笑道:“小姐,我看你与姑爷的感情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青柳。”许凝欢有些头疼的解释道:“你知道吗,秦聿他就要去陇州了,一旦前线告急,他随时就要待命。”
“啊,那小姐我们难道也要去吗?”青柳颇为吃惊的问道。
“想什么呢,咱们两个女眷,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又不能帮衬什么,还会拖累他。”许凝欢反驳道,之后又说:“以后这个宅子里可就只剩下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日子比家里舒服多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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